禄折冲猛然惊醒,虚汗淋漓。手臂高抬一挥,撞到了墙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屋内被白重景点了盏灯,青年守在孤灯前,两手环胸,对着那点火焰出神地望。
屋外是亮堂的光色,室内则是驱不散的阴冷。有着与世隔绝的昏暗。
白重景听见动静,反应慢了一拍才转过身,看向床上的人,犹豫一瞬,从桌上倒了碗水,端到禄折冲面前。
他拖了张小木凳,将水碗放在上面,不去看禄折冲艰难起身的狼狈模样,回到那张四方桌前。准备坐下时,耳朵微动,听见了外头阵阵吵闹的喧哗,推门出去,朝着少元山的方向长久伫立。
等白重景一身热汗地回到屋内,禄折冲已经喝完了水,胸前的衣襟被打湿一片,邋遢地粘在身上,半躺着粗重喘息。
白重景静静站着,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闷声开口:“你输了。”
过了会儿,又改口说:“我们输了。”
禄折冲低声自语道:“我没有输——”
他周身妖力浓郁,不自觉地外溢。又因斩断龙脉的山河剑被取走,一股新的、微弱的生机,开始反哺他近乎枯竭的身躯。
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些断断续续的片段,里头尽是倾风孤寂而坚挺的背影。或立于飞霜,或思于黄昏。
她身后的城镇灯火闪烁,零星几点的烛光随着路上飞扬的沙尘,如星火燎原,变得繁盛而热闹。
清冷的山道上,背负长剑怀志而来的勇士一位接着一位。如江河入海,追随在她身后。
禄折冲气息运岔,胸口巨痛,弯下腰呕出一口淤血。
他缓了缓劲,闭上眼睛,凝神操控起远在都城的那具傀儡。
傀儡步伐急促地穿过回廊,冲向书房,拾起桌上公文。待批阅完最上方的十几回信,不知是喜是怒,激得他怪笑两声,心神牵动间又吐出一口血,这回彻底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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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境都城的楼阁比昌碣的要高壮许多。一座依山而建的华美宫殿,甚至好似能直入云霄,不真实地坠在天边,连路边栽培的树木,都显得灵气逼人。
倾风站在城门,远远瞧去,对比试炼中见过的那座古老都城,已全然看不出三百年前的原貌,只叫人啧啧称奇。
倾风没见识地在街上逛了一圈,察觉城中气氛有种剑拔弩张的凝重。
想是禄折冲已将龙脉垂危的消息如实告知百姓,一路游览所遇的人群,皆在忧心忡忡地探讨来日的安排。倒不至于动荡慌乱。都城百姓对禄折冲的治理,似乎颇有信心。皆在耐心等待官吏议出定论,再布告天下。
走得累了,倾风选了间无甚出奇的客栈,坐到一楼临窗的位置,点了碗面。
小一刚端了面上来,周遭的客人便相继起身离去,行色匆匆、面有惊惶。下楼梯时几人险些发生推攘,堵在后面的宾客,不时隐晦地拿余光瞟向倾风。
从倾风走入客栈到此时,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客栈四周已充斥满大妖的妖力。
房梁、窗外、大厅,以及对面那来不及收拾碗筷的木桌,都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出现了一道陌生的人影。
倾风自顾着吃面,恍若未闻,只是在瞧见一人轻飘飘地落在窗外的瓷盆上时,抓着筷子往下一点,不悦朝那人道:“那个谁,下来,别压坏了人家东西。”
对方真听她话,身如一片鸿羽,从花盆上跳了下来,直愣愣地杵在倾风身侧,盯着她大快朵颐。
倾风泰然自若地吃完一碗面,又端起茶水喝了两口,才惬意地翘起腿,拍拍桌上的木剑道:“也别浪费时间了,直接喊禄折冲来。”
不知是谁人接了一句:“好大的口气。”
“自然是有点底气在,才敢说这样的大话。”倾风缓缓起身,笑道,“禄折冲该是已经知道了,何须多此一举,走这过场?”
倾风说着一脚蹬开身侧长凳,明暗处少说几十名大妖,纷纷如临大敌,一同释放出震慑的妖力,只要见倾风稍有异动,便拔刃张弩,凌厉而发。
倾风抬手朝虚空一抓,一股堂皇而威赫的剑意无端凝聚于她手心,骤然盖过了大妖们无形的威慑。
现场静得落针可闻,唯有倾风一身潇洒的疏狂,抓着山河剑挽了个剑花,平易温和地看着几人微笑。
楼梯下传来节奏分明的脚步声。
人影未至,守在扶梯旁的大妖已恭敬朝后退去两步,弯腰行礼相迎。
与问心试炼中那个差点被倾风一掌拍死的“一郎”有七成相似的青年,穿着一身水蓝长衫走了上来。眸光幽沉地与倾风对视。
“听说两把剑都可以杀你。你更喜欢哪一把?”倾风左手抄过那把木质长剑,与山河剑并在一起细细打量,忽然无辜一笑,说道,“哦,忘了说,好久不见啊禄折冲。真是命运弄人,没想到我活着回来了吧?”
禄折冲默不吭声地看着她,半阖的眸光毫无波动,底下是不加掩饰的苍然与冷意。
倾风见他反应沉闷,将手中山河剑散去,木剑也丢回桌上,无比真诚地摊开两手道:“我不是来自寻苦吃,开个玩笑而已。禄折冲,我是来找你借人的。”
她重新坐了回去,一手搭在桌上,说:“我走过了身后林——身后林就是你意念显现在巨木妖域之中的那片迷瘴。说实话我是挺佩服你的。三百年的路太长了,我第一次觉得长生不好,我可能走不了那么远。以前我对你是有一点小觑。可惜的是,在大道之前,你选择了左边,而我选择了右边。我们都是选定道路后绝不回头的人,只能一往无前。你我之间又只能有一个对,那错的只好是你了。”
禄折冲的傀儡冷笑着应了一句:“你特来挑衅我?”
倾风叫屈道:“方才那几句,我分明是在夸赞你。只是我这人实诚,不大会吹捧。”
禄折冲朝她走近,两指往桌角上随意一按,再抬起时,木板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凹痕。
他漫不经心地说:“两境剑主?呵,你既亲自送到我面前,我也可以直接将你制成傀儡,届时哪怕龙脉消陨,我亦可以用山河剑庇佑住更多的妖境百姓。陈倾风,你是洗干净了脖子,好心来提醒我的?”
倾风自信笑道:“你想得真美,真要动手,先死的人一定是你。”
她端起桌上那杯未喝完的水,一饮而尽。反盖到桌上后,用手指敲击着杯壁,姿态闲适地看着他。
一众围观的大妖听得满头雾水,不敢放松心神,可听着倾风的豪言又忍不住嘴痒,讥诮道:“未免自视过高了,就算是剑主又如何?十个八个能杀,百个千个也能杀吗?”
倾风古怪地看向他们:“我杀你们做什么?我只是想借你们去少元山,帮忙压制龙脉的煞气。”
她一脸欠揍地宽慰道:“别太瞧不起自己,把自己说得好像砧板上的瓜菜一样,送我面前一刀一个地剁。那我还不乐意呢。”
众人听得胸口直冒邪火,看向静默下来的禄折冲。
禄折冲似有所感,微微偏过头,阴沉着脸扫了眼空无一人的左侧。
千里之外,潮湿旧宅内,轻重不一的叩门声从带着裂纹的门板外响起。木门的晃动拂起地上厚重的灰尘,自缝隙里透进的摇摇欲灭的火焰。
室内是无边的寂静,连呼吸声都被沉闷的空气压了下去。
来人起先还保持着稳重,到后面愈显急促,已是两手交错着大力拍门。
没持续多久,大抵是被人教训,“啊”了一声停下动作,规规矩矩地缓敲了三下。
白重景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握紧双拳,手臂上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吱呀”一声,来人直接将门推了开来。
一穿着草鞋的小童率先迈过门槛,大摇大摆地朝前走了两步。嫌屋内光色不够,又回头将门推得更大。
他弯腰抠了抠腿上发红的蚊子包,被灰尘呛得鼻痒,连打了两个喷嚏。在屋内一人之间转了一圈,自发走到白重景身前,熟稔拍打着对方结实的肌肉,略有些嫌弃地道:“村长,你怎么长这样了啊?你大变样了!”
说着将脸凑上去蹭了蹭,把刚流出来的鼻涕全抹到了白重景的裤子上去,大发慈悲地给了句宽慰:“不过还行吧。”
白重景懵了。迷茫抬头,看向紧随而来的林别叙。
林别叙一脸欢喜的模样,真诚地胡扯道:“许久不见,白将军。不请自来,找将军叙叙旧,不介意吧?”
白重景不给面子,硬邦邦地吐出一句:“我有与你有什么交情好叙旧的?”
“咦……”
林别叙一低头,白重景就觉得不妙,果然这厮顶着他那张俊逸拔俗的脸,惆怅不已地控诉道:“白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你深夜来我房中找我解惑,倾风师妹不满要将你赶出去,还是我好话说尽,才将她劝了下来。”
小童闻言退了两步,歪着脑袋重新打量起白重景。
白重景莫名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也皱着眉与他对视。
小童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一本正经地说:“我娘说过,忘恩负义的人……”
他有点忘了后面的话,顿了顿,自己胡诌出一句:“要被倒栽进土里一百年!你完了!”
林别叙推了自己徒弟一把,掰正他的肩膀,说:“你认错人了。那个才是你爹。”
小童望向躺在床上,半幅身骨已装进棺材的垂朽老人,表情有些崩裂。
桃桃坐在门槛上晒太阳,也挺直了背,震撼地发出一声:“啊?”
“你到底要做什么?”白重景几步迈过去,阻隔了众人视线,“林先生,我尊称你一声先生,可你若想在我活着我的时候杀了他,怕是没这个实力。还得多带些人来。”
禄折冲转动着脖子,认真端详起那两名小童,神色变幻不定。有怀疑也有震愕。
“我来不是为了杀他,只是给你们带来两个故人。”林别叙温和笑道,“这两位,是当年你一人在少元山妖域里栽下的种子,受与陛下同宗同源的妖力催发,才化为人形。与陛下也算是渊源颇深。”
白重景兀自不敢相信,瞪大眼道:“怎么可能?”
林别叙慨叹道:“所以,这世间的缘法、际遇,皆是玄妙啊,如何能一言笃定?”
他瞥向暗处的禄折冲,已有所指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有意外之得。陛下认为如何呢?”
小童再次走到白重景身前,抓了抓他的衣袖,等他低下头,一脸沉肃地道:“这位叔叔,你说我师父不敢打你,但是我敢。我可比我师父厉害多了。”
他龇牙咧嘴做了个凶狠表情,大拇指对着脖子横长一抹,威胁道:“你要是不把第一个村长交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白重景被他气笑,忍住了没一脚直接踹开他,语气鄙夷道:“你不客气给我看看。”
小童于是将身后的竹箱放下,又把一路上捡来的好看叶子与圆形石头也从怀里摸了出来,放到安全的位置,做好准备后,就地一躺,开始凄厉干嚎着满地打滚。
桃桃有样学样,跟着跑进屋里,不顾形象地放肆撒泼。
白重景:“……”
他瞠目结舌地倒退数步,紧靠着床架,用眼神向林别叙询问。
小童的嗓门一波三折,清晰洪亮,好似在唱一曲音调不准的戏词:“你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
桃桃:“不起来!”
小童悲伤哭叫:“半个爹,你怎么不要我们?村长,这个大块头欺负我!”
白重景额头青筋暴突,吼道:“林别叙!”
林别叙摊了下手,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我这两位小徒自幼吸收神树的妖力长大,陛下而今气息奄奄,他们若真有心,吸走陛下身上的几屡妖力,不必我动手,他自维持不住都城的那尊傀儡,就只能撒手尘寰了。”林别叙声线平坦道,“除非你忍心能杀了他一人。”
小童哭声陡然一止,抹着脸纠结道:“不要吧?”
禄折冲咳嗽一声,从胸腔内挤出老风箱似的低沉声音,将众人目光吸引过去,朝小童与桃桃伸出手。
两个小孩儿利索地爬起来,挪动着碎步朝他走去。仔细看着禄折冲,仍是有点不敢认,可想到他是第一个村长,见他落寞至此,莫名的悲怆用上心头。
小童真诚地抹起眼泪,靠在他床头,歪着脑袋哽咽道:“村长,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桃桃摸了摸他干瘦如柴的手,有点害怕,跑回去抱起斗笠,递给禄折冲,眼神里满是忧虑。
禄折冲没有去接那个斗笠,只是坐起来,将颤抖不止的手放到两人头顶,轻柔地抚摸。好似看见了当年只会对着他哭鼻子的白重景。
小童尚不知什么未临的天灾地劫,只觉得禄折冲在外过不惯了苦不堪言的生活,一脸天真地道:“村长,你跟我们回去吧。村长说少元山需要你。”
禄折冲回忆起那个仅待过半日的世外桃源,想起自己人生的起步,本以为三百多年过去,早已成过眼云烟邈矣难寻,不料回忆之下竟历历在目。
生平第一次,有了种疲惫不堪的感受。
他喉结滚了滚,将手收回来,重新平躺到床上。
林别叙上前接过斗笠,放在禄折冲的胸口。后者睁开疲乏的双眼,眸色幽深地看着他。
“那少年……本是将斗笠送给倾风,多半是想让她借此与你做个买卖。可倾风转手便送给了桃桃。或许也是天意。”林别叙面无表情地说,“收下吧。你若是现在死了,确实是麻烦。”
禄折冲不以为意道:“我还不至于,需要你来担心我是否短命。”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一手按上斗笠,徐徐吸收走上面的妖力。
林别叙笑道:“算承倾风一个情面,烦请对她客气一些。”
禄折冲破天荒地有点动怒,哂笑道:“谁对谁人不客气?”
林别叙摸了摸鼻子,无奈摇头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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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着窗户的客栈一楼。
倾风坐姿慵懒,看着已无行人走动的街道,问道:“既然你已经赌输了,也别无他路,为何不愿意再随我赌一次?”
“我没有输。”禄折冲的嗓音嘶哑难闻,“你以为龙脉受损至此,是你们洒洒水、种种花就能修好的?太过天真了,一滴雨,能解得了沙漠的旱?陈倾风,事无绝对,不到最后,你也不一定是对的。”
“我以为禄折冲该不会是一个甘心认命,就地等死的人。”陈倾风做出个夸张的诧异表情,“你妖境左右已至穷途,而今其实是为自己搏命。怎么只允许你禄折冲能逆世而为,不许他人敢志撼天威呢?你说杯水车薪,可我相信愿随你求道的那些英豪,宁愿做那杯被火烤干的水,也不会想做被活活烧尽的干柴。”
禄折冲不屑笑了一声,转身从一干亲信脸上扫过,语带讽刺地问道:“谁要同这剑主,去少元山救那条将死之龙?”
一众大妖屏气凝神,默不吭声。纷纷低下头,避开禄折冲的视线。
禄折冲唇角笑意发凉,随即隐没,很快又转成一抹似有似无的自嘲:“好。我为你们铺好路,你们不肯走。罢了,也确实我有悖允诺,有违初心。”
他背过身,收起所有表情,离去前淡然丢下一句:“想去就去。何必鼠首偾事。你们自要豁出命去填那无底的坑洞,我还乐见其成。死在远处,不必我来收尸。”
他说得无情,走得也干脆。留下一群惭愧不安的妖将,群龙无首,只能面面相觑。
倾风按捺到人走远了,才一拍桌子,问距离自己最近的青年道:“所以你们往后,听我的了?”
那人不善冷哼着,颇为硬气地道:“我主只有禄……”
倾风打断说:“给你摸摸山河剑?”
青年冷冷瞪她一眼,不满咽下原先的话。
另有数人也围了过来,可并不靠得太近。各怀心思地站在不远处,无意来与倾风攀谈交情。
他们对人境百姓有着消不去的偏见与戒备,若非倾风执掌社稷山河剑,众人此刻断然不能心平气和地与她坐在同一间客栈里喝酒,为同一件事奔波。
不多时,一妖兵双手捧着个木匣朝倾风走来,躬身说:“主子请你将此物转交给狐主。”
倾风正要打开,闻言迟疑道:“我不能看?”
那人回说:“可以看。但主子说你看不懂。”
倾风最不能接受他人这般挑衅,当即开了盒子,将里面厚重的一叠纸张尽数取出,煞有其事地铺开查看。
——发现还真看不懂,全是各种繁复的秘文与阵法的绘制。
倾风身旁的青年暗暗瞥了两眼,倒是认出些粗浅,鼻翼翕动,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反应之大,将倾风吓了一跳。
其余妖将也是面有悲恸。
倾风谨慎收好东西,才去问那魔怔般抽泣的青年:“哭个什么?你能看得懂?”
青年双肩颤抖,一时说不出清楚的话,只伏在地上,似在深自疚责。
边上一面容清冷的刀客主动上前一步,垂眸扫过青年背影,眉目中浮现出隐约的不赞同,开口解释道:“我主当初为密谋人境气运,曾向人境运送过不少丹药,能叫寻常百姓也轻易掌控大妖遗泽。你该有所耳闻。”
倾风不想在大难之前与他们翻算旧账,是以忍住了没提,目下听他主动谈及,回忆起当初人境因此生出的桩桩血案,心中也不免生出一股寒凉的戾气,随之表现在脸上。
刀客双目无神,心不在焉地看着桌上的杯盏,续道:“我主能炼制活尸傀儡,是因其木身本体属阴,妖力又极尽正中包容,可以将他族妖法化为己用。那些丹药之所以能叫人族安然化用而不暴毙,正是因为有我主妖丹的调和。我主耗费本源妖力,再佐入龙脉煞气,才制成你所见的丹药——能让普通人族也领悟出大妖的神通。”
倾风唇角肌肉不自然地绷紧,冷声道:“你可别是要告诉我,你们要将那些丹药分发给寻常百姓,好驱使他们……”
“不是!”刀客一字骤然拔高,喝断了她的话,直截了当道,“以妖族先人的尸骨与我主的妖丹为祭品,再以人族的活血驱动阵法,即便是普通人,身于阵法中,也可以压制住少量的龙脉煞气。”
他咬字很重,说到后面又变得有些滞涩:“陛下原是想带着城中半数的年轻子弟,将都城搬迁至距少元山最远处的边地,以保全灾劫倾覆下的妖境火种——这已是末路时的唯一应策,只可惜我等多数未有同意。陛下的妖丹,支撑不了三五年的阵法。如此之计,最后也不过是自取灭亡。何况……我等实不愿意,丢下妖境万千百姓,独自逃生。”
刀客声音低了下去,“我等还是想……”
就如倾风所说,他们还是想试一试、博一搏。宁愿在洪波巨浪中被拍得粉碎,也不愿在苟且中了此残生。
血火之间,滚滚红尘,谁说就定然没有一条两全的路,等着他们去走?
刀客心潮翻涌,一时语塞,草草结束了话题:“盒中应当还有我主的妖丹。两境屏障消除之日,若能挡住反扑的煞气,许能多争得一线生机。”
倾风伸手一摸,果然摸到半枚气息与颜色俱已黯淡许多的妖丹。思绪混乱像是打了死结,不知该作何想。
刀客说完,一脚踢了下跪地的青年,厉声道:“起来。别叫人瞧不起,丢我主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