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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剑 求之有道,得之有命 129. 千峰似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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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不是他的人,看着倾风急眼,赵鹤眠还一派气定神闲的态度,仿佛跟身后那树融为一体,沉稳得近乎冷漠了。

    赵鹤眠问:“你要去接他?”

    “当然去!”倾风不假思索道,“把别叙师兄给弄丢了,我拿什么去跟先生交代?”

    “你要不要救他,是你自己的事,跟你先生有什么关系?”赵鹤眠说着语气渐重,到后面甚至有点不客气,问,“哪个先生?”

    倾风觉得他喜怒无常,又觉得莫名其妙,回道:“白泽。”

    赵鹤眠不以为意地道:“哦,是那个白泽。”

    他生于妖境,人境的大妖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名姓,说不上有多尊重。

    “你若是为了跟先生交代去救他的话,那我觉得你干脆免了此行吧。对面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伍,领头的还是只大妖,你单枪匹马再厉害,凭着双拳两腿在他们手下过个一遍,能全身而退就算不错了,想救人出来,简直是痴人说梦。”赵鹤眠絮絮叨叨地道,“何况就算你救下林别叙,也未必能带他走出多远。这里可是妖境,哪里没有妖王的耳目?你领着他,少不了一路的刀光剑影,就算到了你师叔的人城,也难求片刻安生。人境的剑主与妖境的白泽相比,哪怕是你们先生亲自来,也会选你。所以你别白费功夫了。”

    倾风听了半天,只听他说那么多丧气的废话,心头怒起,不由怼了句:“我去不去关你什么事?你只用告诉我他在哪儿!”

    “慌什么?他叫我带几句话给你。”赵鹤眠手肘撑在膝上,两指按着额侧,闭上眼睛,不知到底是在回忆还是要睡着了,吭哧了半天,才慢慢吞吞地道,“容我想想,他都说了什么废话。”

    倾风站起身来,听他一副要长叙的意思,气得想当场忘恩负义,上前踹他几脚。

    倒是能理解陈冀每回对着周师叔时的那种感觉了,磨磨蹭蹭的人脖子上都缺把磨得锃亮的刀。

    赵鹤眠见她黑了脸色,那点恶劣的心思才被满足,煞有其事地开口道:“他叫你自己去找你师叔,不用管他了。他生也好,死也罢,是他自己造化,不必你去替他收尸。虽然他为你耗费了一身妖力,又冒着危险四处奔走,可这些与你都没有干系,是他自己愿意,你亦不必因此心怀愧疚。江湖上风险浪恶,妖境更是山高路陡,这道龙息算是他送你的最后一程,望你能多保重,今后各自为安吧。”

    他还想添枝加叶地再说几句,可惜太久没跟人说话,肚子里的墨水干得没剩几滴了,一时间语言贫瘠,编不出什么新的,只好意犹未尽地断在此处。

    倾风听得愣了:“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会儿觉得这不像是林别叙能说出来的酸话,一会儿又觉得,这像是林别叙能干出来的事。

    “他这是什么意思?”倾风烦躁地踱了两步,两手抱胸,将他每句话都品味了遍,百思不解地道,“我以为他只在我面前不说人话,原来在别人面前,也不怎么说人话?”

    “嗯。是不怎么说人话。”赵鹤眠一本正经地点头,“不过他是切真担心你。而今你冒出尖儿来,是长在树梢上的新叶红花,无人能再替你挡风遮雨,只能独当一面了。劝你压一压心气,别再因一时意气,去做蚍蜉撼树的事。”

    倾风越听越不对味。

    怎么?林别叙是生怕自己不管他,所以在这儿放言挑衅吗?

    她余光瞥见赵鹤眠脸上一闪而过的揶揄,放下剑,恼怒道:“你诓我呢!”

    赵鹤眠离群独居十几年,脸皮修炼得比林别叙还要厚实几分了,被她当面戳破也不见丝毫羞愧,反笑道:“他是你朋友,你不懂他吗?怎么连他会说什么话都不知道?”

    倾风脱口而出:“我自然懂!”

    当初在刑妖司,她就给过林别叙一句评价,说他表面宽仁慈悲,实则浮泛于世。对于己无关的事,就如屋外的满川风雨,乌云一动,他便早早躲回廊下,凭栏而望,不湿自己一身青衫。

    对于她,林别叙倒是远没那么淡漠,可他惯常会装出那样一幅没心没肺的模样,说的话从来也是不着调的。

    他那么骄傲的人,真心没有二两,还十分隐晦地藏在一堆花言巧语后头,哪里敢直白捧出来给人看?

    倾风成竹在胸地道:“照他的语气,他该说,‘倾风师妹,切莫忘了我对你的恩情,千万记得要来救我。’。”

    倾风细细一想,觉得这才切合常理,冲着赵鹤眠挑挑眉,问他怎么样,是不是叫自己猜中了。

    “他不会的。”赵鹤眠脸上那不正经的调笑退去几分,坐在树影如盖的古木下,眼底多了抹道不清的深沉。

    萧萧山风从乱丛中吹来,他头顶的树叶片片摇落,坠在他铺散开的破旧衣袍上。被妖火投映出的斑驳影子,像一片疮痍的伤。

    赵鹤眠缓声道:“他从小被父亲关在人奴的村庄养大,身而为妖,却从不敢与人道明。与谁多说两句,便会被父亲厉声呵断。他怎会不知自己是应运而生的瑞兽?白泽生而知之,初生之际尚是因意识过于混沌,不解大道真理。到后来,不过是因为幼子对父亲的孺慕,所以装聋作哑。即使穷困潦倒、备尝艰辛,也愿意顺从父亲的心意,随他在那疏荒的村子里苦熬,做一个外人看着甚至有些痴傻的奴隶。”

    远处的飞花消融在蔼蔼的夜色里。

    倾风怀里抱着剑,忽而觉得口干舌燥,指腹被剑鞘上精细的花纹磕得有些发疼,先前那份颇为自大的揣测,也转变成了无以适从的狼狈。

    她默然不语地站着,脸上眼里都有些发热。

    赵鹤眠宽袖朝后一甩,将上面的落叶挥开,感叹道:“可惜啊,人情似铁,温热的水是化不开的。也比不过一张薄纸,连点写过的笔墨都留不下。最后仅是因为,他看不惯人族虐杀妖族,相依为命十几年的父亲便觉得他心有偏私,对他举刀相向。到闭眼前都不曾再多看他一眼。”

    “十几年的陪伴,他以为该是恩重情深,只因他是妖,一夕间都成了似海的仇。他对人族,哪里还有半分期望,又怎会指望你犯险前去救他?所以他只托我告诉你,往后的路不陪你走了,你去找别人吧。”赵鹤眠低头一笑,说,“其实当初我也想杀了他,可是见到他之后,又觉得他无辜。杀一个孩子算什么有趣?人、妖两境之间的矛盾,若是杀几个白泽就能消解,天下早太平了。白泽背不起那么大的罪。”

    倾风欲言又止,心头好似什么被一阵凄紧寒霜浇了一遍,满身透骨的酸涩。

    心说林别叙在他们刑妖司就是个吃干饭的,关两境矛盾什么事?

    别人绝情是别人,又关她倾风什么事?

    凭什么林别叙以为自己轻巧的一句话,连个交代都没有,她就真的不讲情义地走了。

    倾风咬牙说:“他跟我一起来的妖境,我当然要带他回去!”

    赵鹤眠说:“那你去吧。”

    倾风:“??”

    倾风听他先前说得那么情真意切,该是对林别叙万分关怀才对,说:“你不送我去吗?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啊。”

    赵鹤眠闲适地往后一靠,半躺在地,挥挥手轰赶道:“太远了。拉你回来就废了我大半的妖力,现下我累了,你自己跑着去吧。往太阳落山的方向追,能不能追到全看你们二人缘分了。路上要是后悔,还有机会回来。”

    倾风憋闷得说不出话来,心道这人脑子没问题吧?

    “还愣着干什么?”赵鹤眠催促道,“他们虽走不快。可你晚去一时,林别叙就要多受苦一时。听闻禄折冲连口饭都不给他吃,不敢打杀他,便要将他活活饿死。啧啧。”

    倾风勃然大怒,咒骂道:“无耻小人,卑鄙!”

    她倒提着剑,带着上涌的血气往外走,没出几步,刚要回头问问怎么下山,面前景色瞬转,人已到了山脚。

    耳边是赵鹤眠未散的声音:“将你送出少元山还是可以的。剩下的路你真要自己追了。”

    倾风大声叫道:“等等,太阳落山的方向……现在没太阳啊!哪儿啊!”

    赵鹤眠该是听不见她声音了,不作回应。倾风转了一圈,决定背对着少元山往前走,大方向总是不会错的。

    只是她靠一双腿,不知要多久才能找到林别叙。赵鹤眠这厮比陈冀还不靠谱,关键的话一句没说,全要靠她自己领悟。

    倾风一路腹诽地往前跑,不多时,又听见一阵嘈杂的马蹄声。

    鹰隼在远处高空巡视,那几人搜寻了一圈不见倾风踪迹,说话没了顾忌,朗声道:

    “哪里去了?不会真上山了吧?”

    “在我昌碣城外来去自如,定是有人接应!”

    “九尾狐打的什么主意?该不是在附近设下密道了吧?”

    王道询竟是带人一路寻到了此处。

    这不巧了吗?

    倾风循着声音火速追去,对面的鹰隼察觉她的身影,跟着鸣叫发出示警。

    谈话的几人立即停了商议,策马奔来。

    两方人很快打上照面。

    王道询的神色隐蔽在夜色里,不知心里是什么想法,反正说话的态度仍是恭敬有加,朝她抱拳道:“狐君,为何深夜来此偏僻之地?我当您是出了什么意外,特意差人来寻。您若是有……”

    倾风阴沉着脸冲上前,一剑鞘将人拍了下去。

    “有旧下回再叙,借你的马一用啊。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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