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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摇 正文 75、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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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春

    云映掀眸望了他一眼,她生的美,静默不语时,双眸像含着汪秋水,潋滟柔弱,赫峥嗓间不由干涩几分。

    云映迟疑片刻,然后道:“……那好吧,你换一个我就答应你。”

    赫峥立即嗯了一声,道:“我想好就告诉你。”

    他不着痕迹靠近了她几分,同她道:“你是什么时候生辰,我也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他又在心里默默补充,和离除外,分开除外,不能同榻除外,跟宁遇相关除外。

    还没自己补充完,云映就扫量他一眼,然后道:“我暂时没有要求。”

    “……”赫峥脸色黑了几分,没有要求是什么意思,她难道已经对他失去渴望了?她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真的?我可什么都能答应你。”

    云映沉吟片刻,她的确有点想法,但是现在去说总觉有点怪异,最后她看了他半天,也道:“那你让我想想吧。”

    赫峥心情愉悦的应下,然后扣住云映的肩头,在马车颠簸中,强横的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云映被紧紧束缚,她心想他其实不用搂那么紧,她根本没想挣扎。

    她自己挑了个舒适的姿势躺着他怀里,然后主动伸出手把他的手臂从她肩头拉下来,亲昵的搂在自己怀里。

    这动作自然而然,同那晚肌肤相贴水乳交融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那是情欲趋使,但现在不是。

    赫峥面色如常,喉结却悄悄滚动,身体僵硬了几分。

    她主动搂他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也正常,比方说大前天晚上他抱她她没有怎么挣扎,昨天牵她的手她也没拒绝,偷偷亲她她也没生气……

    可是那都不是她主动。

    主动搂他是代表接受他了吗?

    她一定不会这么主动搂宁遇吧,说起来这几天她几乎没有在他面前提过宁遇。

    她跟宁遇肯定没希望了吧?

    她这样不就是对他心有动摇吗,搂他总不至于是因为他抱起来舒服吧。

    云映没有睡,马车还在悠悠行驶,赫峥正东想西想患得患失时,云映睁开眼睛,捏了一下赫峥的手臂。

    “你好硬。”

    赫峥垂眸看了一眼:“……我没有。”

    “我说你胳膊。”

    她擡头望着他,直言问:“你在紧张什么?”

    赫峥靠在车厢上,终于迟疑道:“我在想宁遇。”

    这几乎是第一次赫峥在他们俩之间主动提起宁遇,云映问:“你想他干什么?”

    赫峥没有直接问,他旁敲侧击了句:“他也是裕颊山的人,今日听说你要回去,没有同你说什么吗。”

    云映如实道:“我今天上午一直在忙,没见过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呢?

    真要开口时,赫峥又想起那天云映在他怀里说平静的说喜欢宁遇。

    最终他唇角绷直,还是放弃道:“没什么,随口一问,你先睡会吧。”

    云映沉默片刻,她知道赫峥心里在介意宁遇,就像是她能看出来那几天赫峥总是提前回来,生怕她与宁遇见面一样。

    心里踟蹰半天,她轻声道:“忘记跟你说了。”

    “什么?”

    “那段时间我思考了很久,发现我对他的喜欢跟情爱无关。我们以前是朋友,以后也是朋友。”

    害怕赫峥再想多,她又力图清晰的补充了句:“我那时候没骗你,我真的不可能跟他在一起,我为什么要和朋友在一起。”

    赫峥没有说话,但云映靠在她身上,所以她清晰的听到了男人逐渐变快的心跳。

    她心想应该早点跟他说的。

    赫峥屏着呼吸,迟疑道:“那你觉得你……”

    云映道:“你不是说让我想想吗。”

    她数了数,然后道:“距离你让我想想才过了不到十天,我没有懈怠,这十天里我每天都在努力想,你要催我吗?”

    赫峥立即道:“不催。”

    他低头看她,唇角紧抿,她声音细软,每一句话都砸在他的心口。

    她说的对,其实真的没过多久,距离宁遇回来,才过了半个月,区区半个月而已,却每天都那么漫长。

    时至此刻,这半个月里他终于找到一丝实感,差一点就能碰到她了。

    云映擡手复住他的心口,忍不住翘起唇角道:“是因为我吗。”

    赫峥:“不是。”

    云映只当自己没听见,她自顾自道:“就是因为我。”

    *

    从京城到裕颊山遥遥近千里,他们走时轻装简从,也不会像当初云安澜带她回京那般总是休息,基本夜间也在赶路。

    安稳待在京城等消息说不定还比亲自去看快一些,但是无望等待最是难熬,只有做些什么,才能不那么心慌。

    云映待够了裕颊山,所以一时半会都不会回去,但是她起初没有打算与父母不再相见。

    日后如何还是未知,倘若她父母还是想继续待在裕颊山,她会抽个合适的时间回去看看。

    然而世事的确总难以预料。

    她不止提前回去了,还不是一个人回去的。

    这一程比云映想象中要顺利的多,一路山山水水云映心里藏着事,也没心思瞧。

    赫峥有意把行程撵的紧,约莫十几天的时候,就已经走出一半行程。

    外面已经大有变化。

    他们走的官道,沿途空旷,马车疾驰在平坦的道路上。

    时值深秋,外面一片荒芜,远处群山起伏已见端倪,隔着很远,遥望过去只能看见朦胧轮廓。

    随着时间掀开帷裳往外瞧时风会掠进来,凉意越发的明显。

    云映习惯了赶路,坐在马车里久了,赫峥会带着她骑马走一截,路途难免枯燥,她闲来无事,还跟着他学会了骑马。

    只是她初才上手,没骑一会,大腿内侧就会被磨的发痛。

    越是临近裕颊山,云映就越难平复心情。

    她从没说出口,但赫峥还是能明显感受到她的不安与焦虑。

    离裕颊山只有约莫三四天的路程时,天色暗淡,狂风卷起风沙,起初还能凑合着赶路,后面马车就被吹的寸步难行。

    他们被迫停在了一处城镇,寻了家客栈休息。

    木窗紧闭着,但尤能听见外面呼号的狂风。此处客栈比不得京城,地方狭小,房内陈设稍显破旧,赫峥在外面同随行护卫交代事宜,云映独自坐在房里。

    店内堂工进来上茶,一边倒茶一边偷瞄面前孤绝如明月的少女。

    少女撑着下巴不知在想着什么,露出一截雪白皓腕,分明她与妖艳二字全不相干,但仍让人看的口干舌燥。

    直到云映对上他的目光,他慌乱低下头,打翻了瓷杯,云映未曾斥责,他将瓷杯扶起,心头庆幸。

    忍不住在心里胡乱想着,她目光温柔,待他也温柔,是不是对他印象尚可。

    他确实长的还不错,在这里当值,时常能碰见些对他有想法的女t子……

    直到身后传来一句冰冷嗓音:“你在看什么。”

    他匆忙回头,看见个高大冷峻的男人,气质矜贵,正神色晦暗的看着他。

    他慌忙站起身,道:“没看什么,小的…小的来送茶,这就退下!”

    他咽了口口水,再不敢看云映一眼,在赫峥危险的目光中趋步退了出去。

    赫峥关上房门,看向圆桌旁静坐的少女,忍不住不满道:“他偷看你。”

    云映柔声道:“我又管不住人家的眼睛,再说不是有你吗。”

    这话又取悦了赫峥,他朝她走过来,靠在桌沿道:“明天就走。”

    云映嗯了一声,她道:“天色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吧。”

    赫峥知道云映爱干净,因为一直赶路要紧,她不能像在家一样天天沐浴,所以交代客栈多烧了点水。

    等他们躺在榻上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赫峥吹熄了烛火,云映睡在床里侧,被棉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外面风声猎猎,房内却一片温暖。

    可能是富贵日子过久了,以前他们榻上的被褥总有股香味,今日被子上无香,细细闻去,还有一股静置长久的淡淡霉味。

    云映拥着被褥,心血来潮的问赫峥,“你住的习惯吗?”

    不管赫峥再怎么能干,他归根到底也是个权贵场富贵窝里的大少爷,吃穿用度一应是最好。

    倒是他们回了裕颊山,回到那破旧的宅院,晚上可没有人送水,还需要自己打水自己烧水端进房门,洗完还要自己出门倒水。

    房间里也总会有种潮味,因为太破旧,所以无论怎么整理都不会显得干净整齐。

    赫峥握着他的腰,道:“有什么不习惯的。”

    云映道:“被子有味道。”

    赫峥仔细闻了闻,然后道:“有吗,我现在只能闻到你身上的香味。”

    “你把被子染香了。”

    云映面庞热了热,道:“胡说什么,我可是认真的。”

    赫峥道:“我也是认真的。”

    他仔细回想一番,然后轻声道:“我前几年还在大理寺时比现在忙一些,加上家族之事常常在外处理这个处理那个,那时过的可不是什么奢靡精致的生活,有时在外别说被子,有张床就不错了。”

    云映鲜少听他提起过往,她好奇道:“你在大理寺待的好好的,怎么后来进宫做中郎将了。”

    赫峥没解释太多,只道:“父亲要求。”

    也不尽然,准确来说是赫家需要,需要一个在皇城内握有军卫实权的人。

    云映道:“你怎么听他的啊。”

    赫峥听她不满的语调,轻笑道:“大局来看,这样确实最好。”

    “其实我也不太想听他的,我小时候还讨厌他来着。”

    云映问:“现在不讨厌吗?”

    赫峥顿了顿,然后道:“现在也讨厌。”

    云映贴着他的肩膀,有些睡不着,她又道:“你娘亲是个怎样的人。”

    赫峥思索片刻,然后道:“她走的太早,我对她印象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全府上下对她都毕恭毕敬,但是她并不快乐,我也不高兴。”

    褚万殊花了很大精力在他身上,管他念什么书,几点起身几点入睡,用膳用几时,给他请的夫子都是当时大儒。

    他讨厌这样,但又总想讨母亲欢心,所以次次强迫自己做到最好,这样的话可以看到母亲对他笑一笑,运气好的话还会摸摸他的脑袋。

    后来母亲病了,她没有精力再要求他了,太夫说母亲不能见风,所以她时常都待在那个小院里。

    他练功读书累了时,会偷偷溜进去,看一向明艳的她一身素淡的窝在房间里,面庞沉静,隐有哀愁。

    哀愁什么呢。

    那时他年纪尚幼,不太明白,明明所有人都在夸赞她,每个人都听她的话。

    后来有一天,他偷听到母亲跟下人说枝头的迎春花开的很漂亮,他就爬了树摘了几朵放在窗台。

    她推开窗时,看着那几朵花笑了起来,然后把花收进屋子。

    从此以后,他每天都会往她窗台放一朵花。迎春,海棠,玫瑰,栀子,什么开的好放什么。

    母亲次次都会把花收进房间。

    不久之后,她病情加重,卧榻不起,窗台的花堆了一天又一天,泛黄,枯萎,然后腐烂。

    盛夏蝉鸣时,她静静的离开了。

    一阵微风吹过来,干枯的花瓣悉数从窗台落进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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