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枯黄,窗外冷风掠过树梢,飞鸟也不愿停留,冷意一寸一寸的蔓延,一到冬天,冷的似乎就格外的快,一切都静悄悄的,寒意在寂静中逐渐扩散。
然而此刻,屋内却是一片温暖。
在这样的情形下,就连空气似乎并没有那样寒冷了,沈至欢额上泛着细汗,纤纤玉手抓着深蓝色的床单,白玉般的白同浓墨重彩的蓝撞在一起
她被迫仰起头,不知是泪还是汗从下巴上低落,声音颤抖:“你……”
陆夜在她身后,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声音从头顶传来:“不要说话。”
沈至欢没有力气去把他的手推开,张开嘴贝齿咬住了他的手指,她力道不轻,细微的疼痛感蔓延而上,却丝毫没有威慑住身后的人,而是让他越发的变本加厉。
五感在逐渐衰退,从虚妄的精神中抽离,属于世俗的,那一身皮肉的触感便越发的明显,礼数,克制,约束等通通不翼而飞,在猛烈的,日渐契合的动作中,获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快感。
她道:“…以后你不许再带着那幅画了。”
陆夜声音不见起伏,夜色里有些低哑:“为什么?”
沈至欢艰难开口道:“…为,为什么要带,你难道还看不够吗。”
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陆夜的动作更重了,“当然看不够。”
沈至欢退而求其次的问:“那…可以带个稍微正常一点的吗?”
可陆夜的恶劣比之想象中的更甚,他忽而停住动作,叫沈至欢面对着他,然后慢悠悠的回答:“不可以。”
“……”
在潮水褪去时,沈至欢躺在床上,侧脸看着看着陆夜的背影。
他身上只敷衍的穿了件内衫,怀敞开,露出那片凶悍到冲击力极大的雕青,沈至欢意识有些模糊,又困又累,陆夜细心的给她清洗,然后把她抱到床上,用厚厚的被褥包裹住她。
睡觉的时候,陆夜会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夏天的时候陆夜也喜欢这样,可是沈至欢总是觉得热,不愿意跟他靠这么近。
然而冬天就不一样了,陆夜身体好,火力也比较大,分明穿的就那么两件,身上却总是热气烘烘的,睡到床上也是一样,像是一个天然的暖炉。
他抱她抱得紧,没过一会儿,沈至欢整个人就叫他捂的暖暖的,兴许是好几天没有做了,今天的陆夜好像格外的凶狠,沈至欢累的睁不开眼,在这种极致的亲昵和温暖中,还是撑不住的闭上了眼睛。
梦境来的很快。
她梦见了之前和陆夜一起生活的那个小院子,夏日未过,酷暑仍有余威,蝉鸣阵阵,日光从重重叠叠的绿中撒下来。
院中众人各司其职,她坐在一个躺椅上,在门檐之下吹着风。沈摆摆坐在她的脚边,一边打瞌睡一边摇尾巴。
陆夜从外面走进来,原先他的脸色并不太好,看见她之后笑的有些轻佻叫她“欢欢。”
她问:“今天去干什么了?”
陆夜道:“去卖茶了。”
沈至欢又问:“卖了多少钱呢?”
陆夜同她并肩走着,道:“不多,只够今天中午一顿饭。”
沈至欢带着他走到案桌前,指着桌上摆着的鲈鱼,道:“可是鲈鱼很贵,我们今天是不是花的太多了。”
陆夜脱下了身上的外衫,有些无奈道:“那明天我们多卖几斤就好了。”
“…那明天还可以吃鲈鱼吗?”
梦境到这里就一点一点的消退了,末夏的余热渐渐的抽离,一种特属于冬日的温暖不断蔓延而上,沈至欢渐渐神智回笼。
她知道了自己在做梦,而这个梦平淡极了。
如果可以和陆夜一辈子都过这样的生活就好了,就算是没有那么有钱也可以。
可是她又隐隐觉得,陆夜这个人可能并不如同他说的那般简单,甚至有可能瞒了她一件很大的事。
关于陆夜不太对劲,好像有事瞒着她这个念头,已经不是第一天产生了,她同陆夜朝夕相处,说是没有察觉到一点异样是不可能的。
但是也没有关系,他是她的夫君,只要不伤天害理,不管是什么事,她都会试着去理解他的。
沈至欢漫无目的的想着,突然之间,她察觉出不对来。
沈至欢睁开眼双眼,此时可能是深夜,眼前漆黑一片。
她身上很暖,可床上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沈至欢慢慢得伸手朝旁边摸了摸,却发现旁边的衾被十分的冰凉。
沈至欢坐起身来,在一片黑暗中小小的喊了一声:“陆夜?”
无人应答。
沈至欢坐在床上愣了半天,像是在思考陆夜去哪了,这其实并不能算得是一件大事,纵然之前陆夜每日都会准确的告诉自己他去了哪干了什么,可沈至欢还是觉得陆夜身上,有一种不可言喻的神秘感。
不管他去哪了,天亮之前都一定会回来的。
沈至欢默默的想着。
想了半天,沈至欢还是随手拿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走下了床。
刚一下床,沈至欢的腿还有些软,站不太稳当,她扶着床头,摸索着给房里点了灯,暖黄的烛火亮起,为房间里增添了一丝暖意。
她拿着铜油灯慢吞吞的走到了门边,然后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门。
外头漆黑一片,被罩在琉璃盏中的灯芯发出暖黄的光亮,沈至欢站在门口的长廊上,想喊一声陆夜,可又害怕惊扰别人休息。
她顺着走廊往前走了走,周边实在是太静了,就像是只有她一个人一样,沈至欢有些害怕,心想着要不还是去连尤那里问问,刚要转身,就发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不远处似乎有响声。
沈至欢拿着灯盏走了过去,途径一处转角,她偏着头向前看,果真见嘴前方有一间房的灯在亮着。
沈至欢只看了一眼,并不打算过去。
因为她并不觉得那里面会是陆夜,二楼的房间那么多,这个点了有人还没睡实属正常,而且陆夜就算是有事走了,也不至于还在这个客栈吧。
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转过身打算老老实实的回去睡觉。
房内的灯芯燃烧,发出“啪”的一天声响,显得房中越发的安静。
房间很大,此时跪满了人。
连尤站在陆夜旁边,道:“主上,客栈上下十八人,都在这里了。”
陆夜右侧的站了个蒙着黑纱的女人,女人手里慢悠悠的玩着一把弯刀,道:“半年之前,客栈还是另一批人经营,半年以后就尽数换成了你们,确实人不动也就罢了,连人都换了,这是生怕我们发现不了吗?”
为首跪着的老头颤颤巍巍道:“…各位…各位在说什么?小的听不懂啊,这家客栈以前的主人姓张,他回老家娶妻了,小的才把客栈买了下来。”
“您…您说的什么太子,小的不知道啊,太子殿下…那是远在天边的人,岂会同小的有联系。”
另一人适时道:“主上,这人名叫李德全,二十年前是那狗皇帝身边的太监,除了这间客栈,他还有十八家酒肆,店铺,这些年里一直在接应去江南查探的人。”
李德全脸色一白,连忙否认道:“大人你在说什么,小的听不明白,小的……”
陆夜双腿交叠,眉宇间略有不耐,伸手拧了拧眉心。
他打断李德全,低声问:“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房里一时鸦雀无声,李德全身形颤抖,否认道:“什么?…小的听不懂,小的只是……”
陆夜擡了擡手,拿着弯刀的女人便随便擡手抹了跪着的众人其中一个的脖子,那人离李德全很近,血溅了他一脸。
女人又重复问了一遍:“还有其他人吗?”
李德全睁大眼睛,血液似乎流进了他的眼睛里,他道:“没有……”
女人便擡手,又杀了一个人。
“不!跟我们无关——”
“救救我,救救我,你快说啊……”
十八个人只剩十六个,除却李德全,其余的人皆惊悚至极,甚至有的大喊出声来,有的爬着要去门边开门。
这些人皆被一刀毙命。
眨眼间,房内就多了十具尸体。
其余活下来的人,一句话不敢多说,跪在李德全旁边,眼泪鼻涕无声的流着。
李德全低着头,扫过这一房的尸体,瞳孔紧缩,苍老的手指微微颤抖,杀这些人前,根本就没有丝毫预兆,他道:“…他们并不知情,你为何…为何要滥杀无辜?”
陆夜靠在椅背上,有些倦怠的闭上了眼睛,似乎丝毫不在意李德全的话。
他慢悠悠道:“不说的话,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他又问向旁边的人:“他如今还有亲近的人吗?”
“有一个十岁的孩子跟他比较亲近。”
陆夜道:“一并解决了吧。”
李德全抹了抹脸上沾的血,他年纪大了,身形有些佝偻,这样跪着,仿佛下一瞬就要散架一样。
“…先帝若是知道你如今这样的阴毒狠辣,恐怕也极是后悔生下你这个逆子。”
“放肆!”李德全话音一落,陆夜身边的人便擡脚直接将李德全踹了出去,骨头断裂的声音尤为明显,他趴在地上不停的咳着血,挑衅道:“…我要是死了,你…你就永远都别想知道,当年先帝是怎么死的。”
陆夜看他的目光并无变化,半阖着眼,手指轻轻的点着桌面。
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陆夜此刻的心情并不好。
同他对视了半晌,陆夜轻笑出声来,他站起身,长靴踩在地上随着他的步子发出响声,他停在李德全面前,用鞋子碰了碰他苍老的脸。
“他怎么死的,你以为我很想知道吗?”
李德全倏然瞪大双眼,根本没想到陆夜会说出这样的话。
陆夜转过身,道:“不过既然你说我阴毒狠辣,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叫阴毒狠辣吧。”
“你以为我会怕吗!我活了七十年,半截身子入了土,你的那些折磨人的手段……”
陆夜退开几步,然后道:“李公公真的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吗?”
不过是一条命罢了,死了也好。
陆夜却随手抓起了跪着的一个年轻男人,男人在陆夜手里哆嗦个不停,不停的小声乞求:“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李老头,救救我…救救我……”
比起一开始兴致缺缺,眼下的陆夜显然来了兴趣,接过女人手里的弯刀,卸了男人的下巴后,然后把男人舌头割了下来。将还在抽搐的肉条塞进了男人嗓子里。
男人直接痛昏过去,可不知陆夜点了一下他哪里,人又醒了过来。
“嗬!嗬……”男人只能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声响,可他脸上的神色,足以表明,此刻他有多痛苦。
李德全几乎睚眦欲裂,挣扎想要阻止,可他的腿被踢断了,根本动弹不了。
他看着年轻男人痛苦的表情,不再看他,低声道:“很快就过去了。”
却有人掰着他的头,强迫他必须要看。
“敢闭眼睛的话,那个十岁的小孩也是这个下场。”
陆夜像是在玩乐一样,一点一点的敲断了年轻男人的四肢,让这人像一条蛆虫一样趴在地上。
陆夜道:“我们就来玩一个木偶游戏吧。”
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道:“连月,你来。”
“是,主上。”
连月放下手里的弯刀,随手拿了两根筷子。
李德全睁大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水来。
“李公公可要记住了,您身边的每个人都会是这个下场。”
话音刚落,木筷便直接穿进了男人的手腕。
连月提着筷子,男人就像是木偶一样也无力的擡起了手。
就在连月想要穿进第二根筷子的时候,李德全就像是卸了力气一般,忽而道:“我说…我说……”
陆夜继续坐在椅子上,目光从浑身是血面容扭曲的男人身上依依不舍的离开,“那说吧。”
李德全道:“…我说了,你要放过他们。”
陆夜点头,道:“那是自然。”
李德全抿了抿唇,顿了许久才道:“…在我房间里,书桌下有一个暗格,那里是我这些年以防万一留用的书信证据。”
得到陆夜的允许,连尤翻身出去。
“你我无冤无仇,我既然都告诉你了,你一会也要履行约定,放了我们。”
满屋子的尸体让陆夜格外的兴奋,他有些敷衍的嗯了一声,道:“放心。”
没过一会,连尤回来,核查后告诉陆夜:“主上,是真的。”
陆夜问:“确定?”
连尤点头:“确定。”
“好了,该放了我们了。”
陆夜站起身,走到了李德全面前。
李德全仰头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带着绝望的恐慌:“你得说话算话……”
陆夜又嗯了一声,然后亲自拔出长剑一扫,其余的两人头颅便滚了下来,正好滚在了趴着的李德全的头颅边上,同他四目相对。
李德全缓缓移开目光,对上了陆夜面带笑容的脸。
他的声音有些随意:“我出尔反尔了。”
纵然是歇斯底里的时候,李德全的声音都尤为苍老,很是嘶哑:“你——”
他突然笑了起来,撑起手臂看着陆夜,一下说出了许多话来:“哈哈哈,你这个样子根本不配为帝王。你以为你还能改变的了什么?正统血脉又如何?皇帝他活得好好的,现在的太子是周誉,你看看你自己,就算把皇位给你,你看看你自己这个畜牲还配吗!”
连尤皱了皱眉,道:“属下去割了他的舌头。”
陆夜摇了摇头,面上仍有笑意:“让他说。”
这样的声音并不大,可诡异又扭曲,就像是指甲划过墙壁的声音:“…你以为还有谁不知道吗,皇后娘娘,你的亲生母亲,是你亲手杀的!真可笑啊,她当妓卖身供你读书吃饭,你却亲自弄死了她!你天生就是个恶种。”
陆夜蹲下来,将穿在年轻男人的手腕上的木筷掰断一大节,将断口抵住李德全的下颌,旋转碾磨,皮肉被磨烂,筷子进去一节。
他道:“继续。”
李德全死死抓住陆夜的手,剧烈的疼痛让他下意识的想要求饶,可是想起方才身边人的死状,还有连孩子也不打算放过的陆夜,就偏偏不想如他的意。
大概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的话也越发的恶毒:“…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跪在大街上不停的给人磕头让人赏你一口吃的时候了,有一个人扔给一个包子,你还记得吗?那个人就是你最恨的,鸠占鹊巢的当今陛下啊!”
断口不断的碾磨血肉,陆夜的脸上表情有些癫狂,额间青筋显露,瞳孔带着红。
红黑色的血不断的从李德全下颚流出来,他声音越来越哑:“你以为当初是幸运逃过追杀吗,不过是耍耍你们罢了,摇尾乞怜的样子真好看啊,可怜皇后娘娘一国之母居然真的去当妓,玩够了你们就可以去死了……”
筷子已经进了大半,李德全声音也越来越弱:“谁会可怜你啊,谁会可怜一条狗啊……”
筷子从他的后颈穿出,陆夜的袖子上全都是血,他的胳膊微微颤抖,而李德全尚未断气,暴戾的情绪翻滚成了一种扭曲的颤栗,他在他耳边道:“可是我活下来了,所以你们都该去死了。”
陆夜一拍,筷子从他的后颈直接整个出来,李德全倒在地上,捂着脖子不停的抽搐。
陆夜仍旧蹲在地上,满屋子的血腥味突然让他开始有点恍惚,这样都血腥味实在是太熟悉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如今回想起来的,却是十几年前那个破茅草屋里的血腥味。
小孩子的大声哭叫,还有母亲的哀求不断的涌入他的脑海。
“小夜,救救母后……”
“母后真的,已经受不了了。”
“小夜,帮帮娘亲,好不好……”
那些混乱的记忆最终都变成了满幅的鲜红,成了他脑海里,最初的,关于鲜血的印象。
这样的记忆就像是虚晃一下似的快速的闪过,他按了按太阳穴,觉得候间有些干涩,目光落在蜷缩着的李德全身上,面无表情道:“与他有关的,一并处理了——”
“啪!”
是东西碎裂的声音,木门紧接着被推开。
连月冷声道:“谁!”
陆夜额上青筋显露,面目沉冷,他一扬手,手中那根带血的筷子破空而去,钉在了门边。
离沈至欢的眼睛仅有一指的距离,她鬓边的碎发被强劲的空气削断,轻飘飘的落下。
沈至欢光着脚,瘫坐在地上,纤细的小腿还带着些许红痕,面色煞白,眼角甚至带着泪,身上披着的长衫落在地上,身形削瘦。
她看着一身血迹,面色阴鸷冷漠的陆夜,颤声开口:“……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