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至欢当然知道陆夜不会骗她,可她嘴上还是问:“真的没有骗过我吗?”
陆夜抱沈至欢抱得更紧了,面不改色道:“那是当然。”
沈至欢弯起唇,转而道:“那你记得给连尤送些药去,他身体不好还跟你那么多年,多不容易呀。”
陆夜点了点头,道:“知道啦夫人。”
沈至欢靠在陆夜怀里,又想起了陆夜生辰的事,可是她又不敢直接问陆夜喜欢什么,还是想要给陆夜一个惊喜。
看见了叫她放在桌上的小鸟,沈至欢想了想便道:“你怎么总是给我买这些呀?难道是你自己喜欢吗?”
陆夜顺着沈至欢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只用干草编的小鸟,翅膀展开,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起来一样。
“欢欢不觉得这只小鸟很像你吗?”
沈至欢皱起眉头,道:“怎么会,它好丑啊。”
陆夜抱着她低声笑了出来,道:“和你一样可爱。”
沈至欢也是一只鸟,她爱自由,可是他偏偏想让她停留在她的掌心,让她有些美丽华贵的翅膀,可是却永远飞不出去。
多像啊。
沈至欢道:“你成天都在想什么呢?”
陆夜很自然的接话道:“当然是在想你啊。”
沈至欢又问:“那你的生命里除了我,难道就没有别的吗?”
“有的人喜欢下棋,有的人有喜欢作诗,喜欢收集古玩,可是你呢?”
陆夜道:“我喜欢你就够了。”
沈至欢:“……”
他似乎惯来会说这种哄人开心的话,一开始沈至欢听的时候,还觉得他甜言蜜语,后来相处的时候久了,她就发觉,或许陆夜原本就是这种人呢。
爱是可以被感受的,沈至欢从来没有怀疑过陆夜喜欢她,他好像从来没有对别的事情表现出什么兴趣来,就算是每日出去看看生意,也都像是例行公事一般,沈至欢也看不出这人有什么要把生意做好的大志向。
沈至欢默默的想,也许是她自作多情了,可是她真的觉得陆夜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待在家里。
这样的话,她还有什么发挥的余地吗?
可能是跟陆夜相处久了,她的脑子也渐渐变得不正经起来。
要不去偷偷看几眼春宫图,他这个人对那种事情这么热衷,或许可以……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以后,沈至欢满脸通红,谴责了一番自己后又重新陷入了纠结。
她叹了口气,陆夜擡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直白的问:“你在想什么?脸怎么红了”
沈至欢:“……”
她拨开他的手,道:“你抱我抱得太紧了,我都要呼吸不过来了。”
陆夜抱她的力道松了些,轻声问她道:“饿不饿?”
沈至欢点了点头,从陆夜怀里出来,道:“你也还没吃饭呢吧。”
陆夜点了点头,道:“我喜欢和你一起用膳。”
说罢她便吩咐外头候着的人过来,叫他们端来了一早准备的膳食。
厨房上菜的已经换了人,不再是那个老妇人,她和陆夜就两个人,吃的也并不多,一顿饭大多时候只有两三个菜,围着一个不大的小桌子,而且都是她很喜欢的菜色。
今天晚上端上来的事一道雪菜鲈鱼羹,一道清炒茼蒿,还有一道胭脂鹅脯。
等到两人坐下,陆夜不停的为她夹菜时,她才十分愧疚的发现——她好像一直都不知道陆夜喜欢吃什么。
这个认知让沈至欢觉得有些难过,她努力的回想起这段日子来陆夜对哪些菜比较偏爱,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似乎对所有的菜都是一样的。
沈至欢放下筷子,不太开心。
陆夜很贴心的问:“欢欢,怎么啦?”
沈至欢唇角下垂,道:“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菜,难道你就没有自己喜欢的吗?还是说你一直都在迎合我呢?”
陆夜看了看今天的菜色,道:“怎么会,我的确是对食物没有什么要求。”
沈至欢问:“怎么会没有要求呢?”她随手指了指面前的菜,道:“白菜和茼蒿,你总有更偏爱的吧。”
陆夜摇了摇头,道:“没有,它们对我来说都只是填饱肚子的东西。”
沈至欢从来没有见过陆夜这样的人,她嘟囔着道:“怎么可能呢,你又不是从小饿到大的,觉得食物来之不易才会不挑。”
可陆夜就是从小饿到大的,他的幼年过的并不好。
可这些陆夜不会同沈至欢说,他只道:“怎么不可能呢,我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他摸了摸沈至欢的头,道:“怎么突然想到这些,快吃饭吧。”
沈至欢又重新拿起筷子,道:“你这个人真奇怪。”
同陆夜相处的这几个月里沈至欢比刚来的时候胖了一些,但腿和腰还是很细,她吃的并不多,回回有剩下的饭的时候,陆夜都会毫不嫌弃的把她的碗拿过来,然后吃掉她的剩饭。
沈至欢一开始并不让陆夜这个样子,家里又不是真的已经贫苦到那般地步了,可是陆夜总是不听她的话,渐渐的,沈至欢就不太好意思剩饭了。
但是今天沈至欢吃了一半就再也吃不下了,陆夜把自己的饭吃完以后又来吃沈至欢的,他吃饭总是大口大口的,不会显得狼狈,但是也并不多矜持。
以前看见陆夜吃饭,沈至欢总会变的更加有食欲一些。
沈至欢撑着脑袋看着看看,忽然就知道送陆夜些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陆夜离开以后,沈至欢就来到了膳房,平常给他们做饭的是两个看着四五十岁的妇人,一见沈至欢过来就弯着腰同她行了个礼。
“夫人,您今日怎么过来了”
沈至欢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们可以教我做菜吗?”
竹兰在一旁解释道:“主上快要过生辰了,夫人想亲手为主上做一桌菜,可夫人从前没有做过这些,还需要你们两个帮着夫人学一学。”
两人对视一眼,面露为难,悄悄的看向了竹兰。
竹兰又继续道:“夫人的一番心意,辛苦两位了。”
两人这才应声。
沈至欢之前并未想到平日里那么好吃的菜竟然都只是这两位妇人做的,但宫里听竹兰说这两人原来都是的人,近些年出宫了,叫陆夜重金给请过来了。
一个叫芳姨,另一个叫兰姨。
沈至欢原本以为自己学起来应当不难的,可是不只是她失忆了还是当真从小到大没有下过厨房,她居然连最简单的揉面都不会。
好在芳姨和兰姨都对她很耐心,会一步一步的教她,一天过去,沈至欢只试着炒个两个菜,一个糊了,另外一个犹豫她不敢放多盐,淡的没味。
芳姨道:“夫人,要不您还是给主子煮碗面吧,生辰似乎都是要吃一碗长寿面的。”
沈至欢看了看旁边那被她揉的根本就没有发酵的面团,脸色并不好看。
竹兰在一旁安慰道:“小姐您不要着急,揉面其实很简单的,明天您只要再多揉一会就好了,而且又兰姨和桂姨在您旁边,根本就不用担心。”
她捏着沈至欢肩膀,道:“夫人,主子看见您有这份心意,一定会很开心的。”
沈至欢点了点头,想起自己今天弄的那两道菜,想不通为什么明明知道看着很简单的事情,做起来却那么难。
傍晚陆夜回来的时候,连尤跟在陆夜身后正在同他汇报着什么,连尤的脸色本来就冷,今日看起来似乎更冷了一些,沈至欢猜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不过她没有上前打扰,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间里等陆夜和连尤说完话。
等了好一会,陆夜才敲了敲门。
沈至欢走过去开门,心道门又没锁为什么不直接进来。
她打开门,见陆夜面带笑意的站在门外,双手背在后面。
沈至欢道:“怎么不进来呀?”
陆夜倾身亲了一下沈至欢的脸颊,然后道:“我今天给你带了一个小东西来。”
陆夜总会给她带各种各样的小玩意,今日这般同往常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她靠在门边,道:“又是什么呀?”
陆夜慢慢的伸出手来,递给了她一圈…绳子?
还没等沈至欢问出声,陆夜就错开身子,一直差不多到沈至欢膝盖的狗正坐在地上,一看见她就兴奋的站起身来,用狗脑袋蹭她的鞋子。
沈至欢:“……”
“汪汪!汪!”
小狗兴奋的朝沈至欢叫唤着,这条狗看起来并不多大,大概只有三个多月,额间有一点白毛,看起来是一直猎犬,极是威风。
沈至欢僵着不敢动弹,这条狗就像是认识她一样对她极是亲密,她看着陆夜道:“这是……?”
陆夜道:“这是你之前养过一段时间的狗,后来他跑了,你还难过了好一段时间。我今日出去,谁知又碰巧找到他了。”
沈至欢又看了看这只狗,小狗一看沈至欢看它更加开心了,尾巴摇个不停,还用嘴轻轻的扯着沈至欢的裙摆。
“它叫什么名字?”
陆夜道:“沈摆摆。”
原本这条狗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沈至欢刚过来的时候,陆夜见她每天待在宅子里兴许会觉得无聊,所以才派人把远在上京城的沈摆摆接了过来。
后来他改变心意,意图不让沈至欢接触到丝毫以前的人和事,狗却已经在路上了。
沈摆摆过来之后,陆夜想了好几回直接把狗杀掉了事,可都没能真的动手,这段日子他同沈至欢的日子过得很平静也很温馨,沈至欢再没想起过什么以前来,她平日里没有什么消遣方式,所以他最终还是把沈摆摆带到了沈至欢面前。
一条狗罢了,能有什么关系。
他细细的观察着沈至欢的神色,没看出什么异常来才道:“你看,它很亲你。”
沈至欢不记得自己之前见过这条狗,可是沈摆摆看见她的这个兴奋劲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她伸手摸了摸后头,不自觉笑了出来:“它真可爱啊。”
“还好找到了。”
她走出门,沈摆摆还在不停的用脸蹭她的鞋子,她看向陆夜,问:“它为什么要叫沈摆摆呀?”
陆夜道:“因为它小时候很喜欢咬你的裙摆。”
沈至欢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她抱住陆夜的胳膊,道:“居然还可以再找到,丢了之后他还坚强的活了下来。”
陆夜连绳子从沈至欢手里拿了回来,道:“好啦欢欢,他刚回来要先洗个澡,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陆夜揽着沈至欢进了房间,问她:“今天想我了吗?”
沈至欢哼了一声,道:“我才没有想你。”
她转过身道:“谁让你今天中午没有回来吃饭。”
沈至欢一转身,陆夜才发现沈至欢后颈上有点点白色的痕迹,他伸手撚了一下,问:“这是什么?”
很显然这是面粉。
沈至欢身形一僵,面不改色道:“是铅粉啊,我今日闲着没事想要上个妆来着,可是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没想到蹭到这来了。”
陆夜问:“真的吗?”
沈至欢道:“当然是真的。”
陆夜放下手,不再多问,搂住了沈至欢道:“夫人今天真的没有想我吗。”
沈至欢道:“想了一点点,”
陆夜弯着唇笑,道:“可是我好想你。”
夜半,沈至欢累的动也不想动,没过一会就睡着了,呼吸均匀,睡得正熟,而她的身侧空空荡荡。
此时的陆夜正坐在离沈至欢不远的暖阁里,竹兰颤颤巍巍的跪着,道:“主上…”
陆夜摩挲着食指和拇指,那里沾的面粉早就不见了,“她今天做什么了?”
竹兰道:“夫人今日还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转了转,然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
陆夜不出声,竹兰便越发紧张,她道:“怎么了吗,主上。”
陆夜道:“竹兰,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竹兰身子猛的一软,立马道:“主上饶命,夫人今日还去了膳房。”
陆夜皱起眉,道:“去干什么?”
竹兰原本不打算把这些告诉陆夜,因为凭着私心,陆夜每天的生活太累了,她也想让夫人可以给主上一个惊喜,让他开心。
“夫人想在您生辰那天,给您做一碗长寿面。”
陆夜这才想起来,很久之前沈至欢问他生辰,他随便说了一个日子,没想到他居然记住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竹兰以为陆夜是不满意她没有说完,便道:“夫人今日本来就像给您做一碗试试的,可是面没有揉好。后来夫人又吵了两个菜,一个糊掉了,另一个太淡了。”
陆夜先是一愣,随即淡淡笑了起来,一种说不清的暖意包裹着他,大概再没有比心爱的人为他洗手作羹汤更幸福的事了,可这叫他更想把沈至欢牢牢地抓在掌心。
他问:“菜呢?”
竹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什么?”
她说完才意识到陆夜说的什么,连忙道:“…已经倒了。”
本来就是该倒掉的,还是沈至欢自己倒的。
陆夜什么没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叫竹兰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沈至欢刚醒来就想起今天要为陆夜下面的事,她从前可能连厨房都没有下过,对这种事情毫无熟练感,下个面兴许不难,可沈至欢想给陆夜下的好吃一些。
所以今天陆夜起来要走的时候,沈至欢不打算跟他说话浪费时间,便一直装睡到陆夜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欢欢,我要走啦。”
沈至欢故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嘤咛着嗯了一声,道:“…快走吧。”
陆夜又道:“我中午不回来啦,晚上酉时初就回来。”
怎么还不走。
沈至欢又嗯了一声,装作被吵醒一般一样,有些不耐烦的道:“知道了,我要睡觉…”
陆夜笑了笑,吻了吻她的侧脸,轻声道:“…小傻瓜。”
沈至欢没有听清陆夜说的什么,她也没多想,等到陆夜一走她就一翻身坐起身来,特地等陆夜出门之后,才起来洗漱。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只有一碗面实在是单调,反正今天有一天,她还可以再学两个菜。
沈至欢从上午就开始跟着兰姨和芳姨忙活,中午直接跟着她们俩在膳房吃的饭,弄了一手的面粉。
“你们在这呆了多久呀?”
兰姨道:“回夫人,已经有两三年了。”
沈至欢又问:“陆夜跟我说没有喜欢的菜,这是真的吗?”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不过主子以前的确从来没有刻意吩咐过他的喜好。”
沈至欢用筷子戳了下碗里的米饭道:“那就是做什么都吃嘛,他可真好养活。”
芳姨没有出声,她同兰姨不一样,当年她是坤宁宫的宫女,是跟着皇后娘娘一起逃出来的人,后来她跟娘娘失散,偶然间联系上了陛下的旧部。
陛下死后的那几年都是皇后娘娘和当时太傅一起带着三四岁的陆夜逃亡的,他们一边逃亡一边寻找着东宫旧部,而那时又碰巧饥荒,追杀的人又不计其数,说是穷途末路也不为过,也不知三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直到陆夜十二岁那年,陛下旧部才找到了他。
她仍记得那时看见陆夜的场景。
他瘦的几乎全是骨头,身上很脏,坐在一个小巷子里,旁边倒着一个乞丐的尸体,头被石头砸的稀烂,不堪入目。巷子里被腐烂味充斥着,甚至能在地上看见白色的蛆虫,令人作呕。
小小的陆夜坐在尸体旁边,弯曲着脊背,旁边放着一块沾满血的石头,而他正像狗一样捡着地上的被啃过的剩骨头吃。
他看见他们时,以为他们是像老乞丐一样抢他食物的人,快速的把碎骨头塞到嘴里,看着他们时,瞳仁漆黑,带着凶光。
而那时,皇后娘娘和太傅,都已经死了。
按照沈至欢以往的经验,陆夜说他酉初回来那他应该就是酉初回来,忙活了一天,沈至欢终于赶在陆夜回来前,将自己做的最满意的一碗面,还有两盘小菜端到桌子上。
竹兰识趣的退开,沈至欢害怕面凉了,就把房门关上了。
没过一会陆夜便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第一眼看见的是沈至欢的笑脸,她主动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然后对他说:“今天是你的生辰!”
陆夜揽住她的腰,目光很温柔:“欢欢。”
沈至欢用脸颊蹭了蹭陆夜的下巴,然后从他怀里挣脱开来,道:“这个是长寿面,你快尝一尝。”
陆夜看向桌上摆的东西,很明显可以看出同平日里芳姨做的不一样,明明知道他却还故意问:“这是芳姨做的吗?”
沈至欢没有回答,她拉着陆夜坐下,把筷子递给他道:“你快尝尝嘛!”
陆夜拿着筷子,看向碗里的面。
面汤很清,大概是滤过的鸡汤,浅黄色的面条有点粗,圆圆滚滚的待在汤里,热气袅袅,香味扑鼻而来,上面撒一层碎碎的葱花,很好看。
他拿着筷子,按照预想,他会吃一大口,然后告诉沈至欢他很喜欢。
可是他却迟迟没有动筷子。
沈至欢催促道:“快些尝尝,一会不好吃了。”
陆夜拿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沈至欢的手搭在陆夜的肩膀上,见他不吃,倾身问他:“你为什么不吃呢?”
陆夜抿了抿唇,看向了沈至欢,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带了一层水一般,可是他却是笑着的。
“有点舍不得。”
“为什么?”
他道:“…吃了就没有了。”
沈至欢静静地同他对视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隔了半天,沈至欢才伸出手捧住了陆夜的脸,然后亲了他的一口,说:“不许这么没出息。”
“我每天都给你做不就好了吗,以后每一年你的生辰,我们都在一起呢。”
沈至欢觉得自己说的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陆夜却看着她,很认真地问:“真的吗?”
沈至欢笑的眼睛弯起来,很漂亮,她的长发垂他的腿上,他能闻见身上很清浅的香味,她的声音轻轻的,很温柔,像梦一样:
“当然啦,我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