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至欢闭着眼睛,心底有些害怕,这个男人该不会真的要过来看自己是不是装睡吧?
他的大声喊叫让她觉得很不舒服,说的话也让她心底越发厌恶。
“太夫说就是这几日了,肯定会醒的,你再这样吵下去,要是这个姐姐有什么事,你不是就更找不到媳妇了吗?”
小丫头的声音脆生生的,即便闭着眼,沈至欢也能感受到有人正在目光粘腻的盯着她,她整个人几乎崩成一条直线,心里想着这个人为什么还不走。
他听见男人又骂骂咧咧了几句,然后摔门走了出去,房里只剩下那个小丫头,听声音这个小孩年纪应当不大,但沈至欢仍旧没有睁开眼睛。
“…你快醒过来吧,再不醒过来,他们就要把你扔了。”
“我每天给你喂药,那些药要好多钱呢!要不是你长的太好看,那我把你捡回来,他们肯定又要打我了。”
原来自己是他们捡回来的。
小丫头又叽叽喳喳的跟她说了半天,然后她便听见一声很轻的关门声,房里没了动静。
沈至欢重新睁开眼来,扫视着周边破旧的环境,然后坐起身来掀开被子走下了床。
地是泥土地,有些脏,可是她旁边没有鞋子。她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是一件白色的纱裙,破了好几个口子,但是材质上等,价格应当并不低,看这户人家的情况,大概是她自己原本的衣裳。
她无暇再去思考自己自己是谁,又遭遇了什么这个问题,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从这里逃出去。
她偷偷的跑到了窗户边,稍稍打开了一点望外看了看,没什么人。
那两人也走了有一会了,不知道出去没有,她又静静地贴在门边听了半天,才大着胆子稍稍把门拉开了一个缝。
外面只有一张破旧的矮桌,上面粘着油污,上面放着吃剩下的鱼骨头,地也不干净,房间里那股腥味越发的重。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十分抵触这样的环境。
犹豫了半天,她才打开门轻轻的赤脚走了出去,白嫩脚趾轻轻的蜷缩,提着裙摆快步跑了出去。
这家人似乎是出去了,她从房门里跑出去没有遇见一个人,可当她即将要跑出院子里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开心,忽而听后面一声有些老态的声音:
“谁!你干什么?!”
沈至欢回头看了一眼,一个身形尖嘴猴腮的老头提着裤腰带不知从那走出来,正怒目圆睁的看着她。
瞧见她回头,分明看的呆愣了一下。
沈至欢被他喊得身形一抖,越发的害怕,但她不敢停下,推开院门就跑了出去。
“那个小蹄子醒了!”赵麻子随即反应过来,但他腿脚不太方便,一瘸一拐的追她,嘴里还在喊着:“大举!大举!还不快去追!”
沈至欢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跑,李麻子在后面追她,嘴里还在大喊着,这一路碰到的人都勾着头看她,她不知那些人是好是坏,也不敢轻易求救。
“那是我大举婆娘!老刘给我拦一下她!”
那个叫老刘的就在沈至欢斜前方,闻言愣了一下没动弹,大概是还在纠结,但沈至欢已经跑出去了。
沈至欢心底对这个渔村充满了恐惧,李麻子好像都认识这村里的人,虽然没有几个人真的过来追她,但也有几个伸手拦她,都被她推开了,她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跑,害怕那些人跟李麻子一样追她。
可没过一会,赵举就从后面赶了过来。
李麻子道:“就在前头,刚才又死哪去了,一会人都跑没了!”
沈至欢跑起来的时候,一头长发会随着风摆动,皮肤白的像雪,裙摆被风扬起,赵举看的几乎呆滞,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一想起来这是自己的女人,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把人带回来。
他一句话没说,瞪大双眼,一阵风一样几乎是疯狂着朝沈至欢追过去。
沈至欢心里越发慌张,不知不觉间竟然跑到河边,旁边有不少妇人在看着,纷纷议论着:“瞧见没瞧见没!我就说李麻子捡的那个丫头美的跟天仙似的。”
“……这大举是走了什么运,我天天在河边洗衣裳,咋就没让我捡着给我儿子?”
“你看她还跑呢,这肯定跑不掉了,真是可怜一姑娘。”
沈至欢喘着气,赵举追她追的太快了,她根本就跑不过他,她踩在河滩上,被一块不知是石头还是什么硌了脚,踉跄了一下。
而赵举此时也追上了她,伸着手要抓她,捏住了她的肩膀,沈至欢转身挣扎,结果一下摔进了及脚踝的潜水里。
她的衣裳瞬间湿了大半,而赵举见沈至欢摔倒,也喘着气停了下来,看着倒在水里神情惊慌,害怕的一点一点往后退的沈至欢,露出丑陋猥劣的目光来。
他一点一点的逼近她:“小娘子,跑什么呢,哎呦你哭的可真他娘好看,回去老子让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啊——!”
这声惊呼是沈至欢发出的,因为眼前方才还正在说话的男人,他的头忽然被一把剑刺穿,剑身穿出来很长一节,足以见得剑的主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沈至欢双手撑着地,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抖,一双清丽的眸子满是惊慌,眼角粘着泪,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瞪直双眼,歪着身子倒在水里。
嘭——
一阵水花。
方才还议论纷纷的周边一下子静了下来,赵举倒下,沈至欢才慢慢看清了他身后的男人。
那个人离她有些远,他穿着一身黑衣,身材颀长挺拔,目光很冷,轮廓分明,薄唇微微抿着,很好看。
剑是他扔过来的,他救了她。
沈至欢遥遥的对上他的目光,她对这个人很陌生,他看着也很冷很凶,可她好像不太怕他。
周边一片寂静,根本没人敢说话,因为方才一下忽然过来了很多人,他们个个面色肃穆,腰间都带着剑。而且他们可是亲眼所见,为首的那个赶过来的时候,赵举就要碰到那个小姑娘,隔了那么远,他直接拔了腰间的剑就那样一甩手,剑尖直指赵举的后脑,颅骨那样坚硬也被一下刺穿。
沈至欢双腿有些发软,她还坐在水里,而那个男人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男人的神色,像是痛苦又像是庆幸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但她能看出他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然后单膝半跪在了她旁边。
沈至欢不认识他,但她猜想自己以前可能认识他,因为她看他,好像是有一点点的熟悉的。
她张了张嘴,看向他:“你……”
男人却低下头,小心的朝她伸出手来。沈至欢没有躲,直到这人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力气好大。
“…对不起。”他说。
沈至欢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低头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有些许的困惑。
沈至欢开口道:“没关系。”
陆夜擡起目光看她,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眼就看见了她额头的伤,可她看他的目光很陌生。
他很确定这就是沈至欢,可除却陌生,沈至欢看他的目光不该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带着困惑的。
沈至欢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她动了动手臂,将自己的手从陆夜手中收回来,然后小声开口问他:“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陆夜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什么?”
沈至欢想了想,又直接问:“你是谁…?”
像是一股不可言说的冲力直击天灵盖,翻涌的情绪好像突然间被一股清脆的薄冰覆盖,它轻轻柔柔的蹭着自己的思绪,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像是天性卑劣的那种东西已经悄无声息的开始肆无忌惮的扩散。
他滚了滚喉结,听见自己问:“你不认识我了吗?”
沈至欢摇了摇头,有些难过,低下头道:“我受伤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陆夜看着她,周边静默一片。
她脸上泪痕没干,那张让他神魂颠倒好多年的脸上还有泪痕,额上有道伤疤,一张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困惑与无助,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半垂着眸,目光纯然。
安庆候府的四小姐,是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的。
这二十天里,他没有一刻停止找她,在月泽河岸,但凡是哪里有传言说捡到什么了,他都会亲自过去看看,这一路看了无数地方,一直都一无所获。
他总是在想,如果没有沈至欢的话,他该怎么办呢。
旁人见他总是带着畏惧,他们都觉得自己将来会有什么什么作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很没出息,如果没有沈至欢了,他什么也不想要了。
不想报仇,不想管自己部下,也不想去思考以后还怎么办。
那都不关他的事。
如果沈至欢可以平平安安的回来,她要是不想见到他,那他一定再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他想了很多很多种情况,可唯独没想过眼下这种。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心里的渴望在不停的叫嚣,曾经所有出现过的试图去忍耐,退缩,都在那一瞬间化为飞灰。
沈至欢见他不出声,又歪着头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呢?”
他是谁?
从他刚开始隐隐察觉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选择。反正他一直都是一个卑劣的人。
没关系的。
沈至欢是他的。
他藏住眼底的兴奋,面色平静的重新拉住了沈至欢的手,在她有些期盼的,又懵懂不安的目光下跟她说:
“乖,我是你夫君。”
“欢欢,跟我回家吧。”
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