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殿内,丝竹声伴随着袅袅升起的龙延香一同飘荡在空旷的寝宫内,才一走进去,便能清楚的闻到这殿内伴随着淡淡药香传过来的,还有男女欢好后的麝香味。
周誉面色如常的进殿,朝半躺在檀木椅上的帝王请安。
这才不到一个月,元成帝便看着比之沈至欢进宫时要消瘦许多,两颊颧骨凸起,眼底带点青黑,他只穿着明黄色的内衫,外头随意的罩了个褂子,衣领稍稍敞开,锁骨深陷,整个人带着一种很明显的病态,他睨视着下面的人,缓缓开口道:
“朕听闻你下个月又要南下了?”
周誉道:“回父皇,南方突发水灾,儿臣随同李大人一齐去看看,顺道将近段日子募集的灾款押送过去。”
元成帝点了点头,又掩着唇咳嗽了几声,一旁的老太监立马送上了茶盏,元成帝接过喝了几口这才继续道:“朝中有你,朕就算是走也算是走的安心了。”
“陛下!”
老太监闻言忙惊跪在地,周誉也跪了下来,道:“父皇您洪福齐天,定会长命百岁。”
元成帝将茶盏搁下,目光晦暗不明,嘴上却不以为意:“生老病死,人总该接受的。”
“父皇……”
“你做事朕总是放心的,朕这些日子原本总是觉得乏困,不过你为朕找的神医果真是妙手回春,这几日精神便好了许多。”
话说到这里,殿内便走出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女子被宫女搀扶着,裸露在外的皮肤无一不遍布青紫,女子娇娇柔柔的向元成帝和周誉行礼,周誉扫过去,目光顿了顿。
元成帝摆了摆手,道:“你出去吧。”
女子应了一声,便被带了出去,
“宴之觉得这个女子如何?”
周誉道:“父皇挑的人,必定是天姿国色,一般女子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元成帝哈哈笑了两声,颇为认同,道:“这女子是扬州送来的瘦马,本是上不得台面的,但她属实长了一张足以让她逆天改命的脸,朕方才在塌上给她重新取了名字。”
周誉不想再听下去,便道:“儿臣今日来还是想要父皇好生调养好身体,女人不过是一时的放纵,父皇还是当以身体为重……”
“就叫欢欢,宴之觉得这个名字如何呢?”
“……”
周誉抿了抿唇,面不改色道:“父皇起的名字,必定是最好的。”
元成帝道:“你我父子,说话便不必要这般客气了。朕瞧她,同候府的至欢有三分相似。”
周誉道:“父皇这般一说,确是同至欢妹妹有些许相似。”
元成帝大笑了两声,在这空旷严肃的殿中显得有几分冲突,他忽而盯着周誉,道:
“朕把欢欢送你如何,朕听说宴之这些年尤为洁身自好,但身为储君,又怎可不碰女人?”
周誉唇角紧绷,道:“谢父皇赏赐,只是儿臣无心这些,怎可夺父皇所爱。”
元成帝沉默半晌,继续道:“宴之啊,比之老三老四,朕知晓你向来最是妥当了,朕并不留恋这些,这个位置传给你,朕自然是放心的。”
“如今朕也不奢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术,只是人生在世,若不能及时行乐那岂不是一大憾事?”
“安庆候常年驻扎边外,手握重拳,长宁还在时朕还算放心,如今长宁不在了,也不知安庆候一家会不会怨恨朕。”
周誉低着头不发一言,脸上的冷意却越来越明显。
“朕起初要至欢确是为了拿捏住他,可如今朕的身体每况愈下,此时若是再让至欢进宫,难免会叫安庆候心有怨言。”
“故而朕决定,赐婚你与至欢,将来你登临帝位,正好也可借安庆候稳固地位。”
元成帝的话宛如平地一声雷,周誉忽的擡头,面带诧异:“父皇您…”
元成帝靠在椅背上,瞧见周誉的反应缓缓地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重叠,殿内门窗尽数在关着,显得他脸色有些阴暗
“只是朕想至欢已有许多年了,得不到她,朕就算走也不安稳,宴之愿意替朕先圆了这个心愿吗?”
沈至欢最近过的并不开心。
虽然上回那个撞她的丫鬟不知怎么惨死家中,李艳芬等一直以为是她做的,那种手法太过残忍,吓得李艳芬这一个多月都没怎么给她使绊子,但是她仍旧觉得不顺心。
起因是因为她私下叫人去查了查陆夜的来历。
农户出身,父母双亡,家中只剩他一个,住在城外的一个小村镇里,因为家中实在困苦,连饭都吃不上了所以才去宫里试着应召禁军,背景干净的简直挑不出来一丝一毫的错处。
可是一点也不可信。
她曾经敲打过陆夜几回,但这人给的回答同查出来的也一般无二。
虽说不管陆夜来自哪里,只要他不会伤害候府的利益,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回回她想起这个看似顺从的男人其实连真实来历都不肯说就觉得有些气恼。
这段日子以来,她其实并不常常出门,但每次出门都会带着陆夜。
因为这人每次在她出门的时候都会那般眼巴巴的看着她,就像沈摆摆想让她带它出去玩的眼神一样,她虽心里不太愿意,但是每次都莫名其妙的让他跟着一起来了。
故而今日她要出去看商铺的时候,她心里还存着气,就冷着脸没搭理他,只带着沁兰还有几个护卫走了。
临走时,男人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同她认错道:“小姐,奴才知错了。”
沈至欢问:“知道你错哪了吗?”
陆夜哽住,措辞了半天想了自认为不会出错的答案,道:“小姐您说奴才错哪了,奴才就错哪了。”
然而沈至欢看他的目光却越发冰冷了:“今日你若是敢偷偷跟着我,明日你便不必再待在候府了,自己滚出去吧。”
“……”
中午日头烈,她特地挑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出门,马车晃晃悠悠的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行驶,沈至欢半靠在软垫上,眉宇间有些许疲惫。一连转了七八家铺子,如今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李艳芬不管这些商铺倒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无论如何这些铺子都在她手里,不会被李氏糟践。
沁兰给沈至欢倒了杯凉茶递给她,道:“小姐,喝些茶水吧,润润嗓子。”
沈至欢接过,道:“天色有些晚了,再看一家就回去吧。”
沁兰应了一声,坐在一旁,今日转的这几家铺子生意都还算可以,沁兰见沈至欢心情还算不错,便试探着道:“小姐,小陆最近可是犯了什么事了,您若是不方面,奴婢去帮您教训他。”
沈至欢微微睁开双眸,皱着眉头,略微有些不可置信:“小陆?”
“你什么时候同他这般熟悉了?”
沁兰当然和陆夜不熟悉。
她甚至并不喜欢这个男人,相貌就暂且不提,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阴晴不定,他除却对着沈至欢的时候会把爱慕表现的尤为明显之外,大多数时候都是冷漠的,远远一眼看过来,能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但是最近陆夜却找上了她,理由竟然是想让她帮忙问问沈至欢,为什么生他的气。
她想了想陆夜来找她时脸上带的笑,顿时便觉得寒从脚起,不敢不问。
“奴婢其实——”
“请问里面的是沈姑娘吗?”沁兰的话被打断。
马车缓缓停下,沁兰同沈至欢对视一眼,率先掀开了车帘,看见了对面站着的人,认出了是太子身边的贴身侍从。
“姑娘好,我家殿下有要事请姑娘相商,不知姑娘可否赏脸移步东宫呢?”
沁兰道:“还请稍等片刻,待我问过我家小姐。”
沈至欢将茶杯放在手边,皱眉疑惑道:“太子这是什么意思,他能有什么要同我商议的?”
太子同沈至欢认识也有许多年了,可从未这般正式的邀请过她,主要也是他们俩实在是没有什么正事可言,如今若是说起有什么改变,恐怕也只有一个月前藏书室那件事了。
难道因为这件事,皇帝对太子起疑了?
沈至欢并不想连累周誉,上次的时候说到底周誉还是在帮她。
沁兰面露难色,心底并不想让沈至欢去,道:“那奴婢出去帮您回绝掉。”
沈至欢摇了摇头,制止她道:“外头是太子的人,传的是太子的命令,他让人来请那是客气,哪容得你真的不去。”
沁兰想了想,觉得也的确是如此,左右太子殿下不可能对她家小姐做出什么来,便道:“那奴婢这就告诉他们。”
然而一出去,外头的人便像是料到一般,道:“太子殿下说事出紧急,姑娘可以直接随同奴才一起,戌时末前准给姑娘送回来。”
他这么一说,沈至欢便越发觉得是因为上次的事,毕竟上回她还没有同周誉解释过她是如何从藏书室出去的。
对面停着的是辆轻巧低调的马车,上面印着的是东宫的标志。一切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但沈至欢出去之前,想了想还是以防万一习惯性地同沁兰道:“若是我过了亥时还不回来,你便拿着我哥哥的令牌,带人去东宫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