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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台记事 正文 第99章 孤鹰

所属书籍: 春台记事

    夜风清凉,谢韫搂着桑窈的腰,平静的同她道:“为什么要有孩子,我有你就好了。”

    虽然这话哄的桑窈很开心,但一码归一码,孩子哪能说不要就不要。

    她虽然对怀孕这事很陌生,但她偶尔瞧她的小侄子,也会觉得好可爱。

    那么可爱的小孩,可以生出来玩一玩。

    桑窈任他搂着,问道:“你不喜欢小孩吗?”

    谢韫望着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想要?”

    桑窈也说不好是想还是不想,只是今天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她沉吟了会,没有立即回答谢韫。

    但很快,谢韫便揽着她走进湢室沐浴,他一本正经的道:“我最喜欢你。”

    这话桑窈听多了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哦了一声,然后道:“那你下半年不要再喝那个药了。”

    “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我们顺其自然就好啦。”

    谢韫没有回答,也不知是否应允。

    他看着谢韫试水温,方才说起孩子,又让她不由想起了姐姐。

    她便问谢韫:“对了,我姐姐的‘小孩’还在吗?”

    谢韫嗯了声,道:“还在。”

    桑窈知道,姐姐一直都很聪明,当初她能在桑印还只是个小小修书使时就在后宫立住脚跟,就足以证明她的不简单。

    这两年皇宫一代新人换旧人,她虽失宠了一段时间,但现在却不知怎么,重获圣宠,风头正盛。

    桑窈不知道,没有为圣上孕育子嗣是桑姝的迫不得已,还是她自己的主动选择。

    这个孩子肯定不会生下来。

    桑窈了解的太少,她不知道姐姐到底想干什么,此后又有什么计划,她有没有把握。

    谢韫大致看出了她的心思,同她道:“不必担心。”

    桑窈问:“为什么?你有办法帮我姐姐吗?”

    谢韫摇了摇头,道:“你担心也没用。”

    深宫之事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从桑姝做决定的那一刻起,就必须明白失败的代价。

    倘若东窗事发,谢韫就算看在桑窈的面子上去帮她,也只能在死刑前偷梁换柱,然后让她隐姓埋名,根本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因为他们再怎么斗,归根结底都是皇室内的争斗,在不涉及谢家时,谢韫不会过于干涉。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他本就不欲与皇权争锋,共治天下的结果只会是兵戈相见。所以从谢韫祖父辈起,谢家就已经开始退步。

    辅臣才是谢家出路,这种皇室争斗,他做的越少,他们就越放心。

    谢家出贤臣,君主又清醒,这些年的进退有度,使得圣上十分信赖谢家,所以百年来,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谁都不会过界。

    任何妄图破坏这种平衡的人,谢韫都不会留。陆廷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但其实从历史来看,没有一个家族可以在王朝内永续长存,大多都或湮灭,或退居。

    但这不重要,谢韫只会保证在自己在世时,谢家辉煌不减,至于日后,那是后人的事。

    桑窈哦了一声,心想也对。

    她姐姐干的是掉脑袋的事,谢韫根本不好掺和进去。

    她搂着谢韫的脖颈,然后道:“那我这段时间,还可以去看姐姐吗?”

    谢韫道:“当然可以,只是最近皇后娘娘病危,你姐姐协同后宫多位嫔妃,日夜为娘娘抄经祈福,恐怕没时间见你。”

    还祈福呢。

    桑窈有点替姐姐心虚,便道:“那算了,还是不去了。”

    谢韫目含笑意,他盯着桑窈软嫩的脸蛋,转而道:“不过你若是想怀孕,倒是有一必经之路。”

    桑窈:“什么?”

    她才说完,又严谨的补充道:“我也没有很想。”

    谢韫侧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一语如惊雷,桑窈被惊的顿时皱起了小脸,她根本不知道谢韫是怎么把这种特别不正经的话说出来的。

    滚榻时说两句,停停也就罢了,下了榻大家还是正经人。谁家正经人会说这个啊。

    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慢条斯理的解下革带,然后在轻淡的雾气里,悠悠的跟她道:“一起洗吧,窈窈。”

    桑窈不太愿意,她知道谢韫什么意思,她捂紧了自己的衣服,道:“我今晚不跟你睡。”

    随即想起了什么,又不满的念叨:“上次你画的还没洗掉呢。”

    谢韫用的是特制的彩墨,据他形容,不仅极易冲洗,还可以美容养颜。

    养不养颜桑窈不知道,反正都好几天晚上了,都没彻底洗掉。

    谢韫此时已经赤裸上身,肌肉线条流畅又极富力量感,胸膛宽阔,结实的腹肌侧壁,是他身后那孤鹰刺青的尾羽。

    桑窈不由自主的被他的身体吸引了目光。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谢韫自从给她准备了蓝宝石衣后,又给她准备了贝壳衣,翡翠衣,甚至还有他亲手做的珍珠衣。

    美名其曰,珠玉养人,应该多穿。

    桑窈看着他琢磨了一会,心想不能总是他占便宜,要不她也给谢韫琢磨件衣裳。

    可想了半天,桑窈觉得,自己大抵还是个正经人。

    虽然他脱衣裳也好看,但她更喜欢他平日那衣冠楚楚不茍言笑的模样。

    那若是让他不脱衣服跟她睡,她又觉得不满意。

    谢韫已经拉住桑窈的手,回答道:“舔舔就掉了。”

    就这片刻的出神时,桑窈已经被他扣住。

    不仅丧失了主动权,还被迫洗了个非常累人的鸳鸯浴。

    等到两人回到床上时,已过去半个时辰。

    桑窈好困,又累又困。

    但这事显然不会那么快结束,到床上也不意味着休息,而是换一个方便的地方。

    床头边被桑窈系了个竹叶编的熏香小猫,小猫晃啊晃,很久都没停歇。

    ……

    等到差不多结束时,桑窈趴在谢韫的身上,她已经被弄的不困了,懒得下去。

    她累的不想动弹,也不想去沐浴。

    无力的手指落在他的侧腰,精准的摸到了那片刺青,她眨动双眸,声音有些沙哑,她在黑夜里问他:“为什么要刺这个啊。”

    谢韫也没有搂她去清洗,他总是非常喜欢她沾满他的气味,闻言道:“因为好玩。”

    很敷衍的回答。

    桑窈不信,她动了动脑袋,语气严肃:“你是不是不想说。”

    谢韫:“我的确——”

    桑窈一下从他身上滚下去,道:“不想说算了。”

    谢韫想去搂她,被桑窈啪的一下拍了下手。

    一点也不疼。

    他强行搂住她,然后对着少女的后脑勺慢悠悠道:“我十三岁那年曾跟随大伯去过边境,那里同京城不同,大漠,旷野,那里比上京自由。”

    桑窈没有去过,她也想象不出来。

    他声音很平缓,简洁道:“后来我偶然结识了一位什长,他比我大两岁,会做雕青,我们关系尚可,连我在内,好些人都去找他了。”

    桑窈慢吞吞的翻过身去,看着谢韫,小声嘟囔道:“怎么你小时候也是个爱凑热闹的啊。”

    谢韫成功的把桑窈重新抱回自己身上,然后沉吟片刻,道:“也不尽然吧。”

    他一本正经的道:“当时听他们道成亲之时要猎鹰送给夫人。”

    “那我这般不是省事了。”

    “……你省什么事?”

    谢韫分开桑窈的腿,在桑窈还没反应过来时挺了下腰,然后在她耳边道:“我不是把我送给你了吗?”

    暑气已经不知不觉褪去,苍翠碧绿的树叶渐渐染上金黄,然后从树梢之上,无力的飘落。

    十月已经过半。

    有了九月份那次教训后,桑窈每每出行,身边都要跟一大堆人,而且不知是不是桑窈的错觉,她走到哪都能从旁人的目光里看出惊异,好像是在腹诽她排场为什么那么大。

    但其实这上京天子脚下,哪有那么多闲着发慌,冒险要来伤害她的人。

    所以几次后,桑窈便觉得累赘,撤下了一半的人。

    她今日出门是要去一处布庄,给她快出生的小侄子挑些绵软的布料做衣裳。

    这让旁人送其实也行,但桑窈还想代沈妙仪去亲自查查布庄账本。

    布庄里谢家有些远,桑窈是清早动的身,等到她回程时,已是下午了。

    为免桑窈劳累,马车停在了一处客栈,怀梦扶着她走下马车,身侧传来一声不小的呼喊。

    “窈窈!”

    桑窈扭头看过去,是桑茵玥。

    她换了一身装扮,不再是京中小姐惯有的温柔华贵,而是以轻便为主,还真有一番闯荡江湖的气质。

    此刻她正被桑窈身边的侍从拦在两丈开外。

    桑窈擡了下手,侍从放桑茵玥过来,她立即亲昵的搂住了桑窈的手臂,开心道:“窈窈,可算见到你了!”

    桑窈上下扫了她一眼,道:“你怎么这副装扮?”

    桑茵玥嘿嘿一笑,道:“因为我要走啦!”

    桑窈带着桑茵玥走近了客栈,两人面对面坐着。

    桑茵玥朝四周看了看,警惕道:“你那个吓人的夫君,没来吧。”

    亏她以前还觉得谢韫面冷心热好说话,上次之后,他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他了,也不知窈窈是怎么看上他这种坏心眼的男人的。

    桑窈道:“他忙着呢。”

    桑窈听人汇报过,她这个事多的堂姐在几天前从桑家跑了出来,然后就不知所踪,桑家人遍地寻不到。

    原先定下的亲事,也就这样黄了下来。

    她知道桑茵玥迟早回来找她,没想到她拖到了今天。

    桑茵玥没有立即回话,她看着桑窈,两人相对无言。

    桑茵玥率先打破沉默,道:“呜呜呜呜……”

    她还没哭完,桑窈便冷静道:“我给你准备了五十两银子还有一小袋金叶子,你直接同大门的守卫说一声就好,他识得你。”

    “日后别有事没事来找我了。”

    桑茵玥止住了哭声,她抹了抹眼泪,道:“我知道了,窈窈。”

    “窈窈,谢谢你。”

    嗯?这可不像她。

    桑窈很是意外,在她印象里,她这堂姐从来不会感谢别人,她大多数时候都在理所当然的跟别人索取。

    她坐在桑窈对面,秋日的风拂过了她的鬓角,她语气坚定,道:“窈窈,我真的要走了。”

    桑窈随口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桑茵玥摇了摇头,道:“不回来了。”

    “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我要去浪迹江湖!”

    桑窈上次其实没把她的话当真,包括到现在,她都觉得桑茵玥是在说笑。

    她实在想象不出来她一个女子脱离家庭,脱离故土,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应该怎样生活。

    “为什么啊?等风头过了你再回来也可以,伯父他们应该不会再逼你了。”

    桑茵玥摇了摇头,道:“我就是不想。”

    “窈窈,这京城其实一点也不好,到处都得顾忌着。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还要遵照父母之命去嫁人,伺候一个丑男人伺候一辈子,凭什么呀。”

    “他祖坟是冒青烟了吗,要我去伺候他,我才不愿意。”

    “还有我爹娘,窈窈你不知道,自从我爹被莫名其妙贬职以后,就总想着让我嫁这个嫁那个。”

    桑窈也了解一些,因为上次的事,谢韫并没有对桑棘赶尽杀绝,而是直接寻了个错处,把桑棘贬成了大理寺一个小录事。

    他不敢轻易毁儿子前途,便想在女儿身上找出路,桑窈虽然不喜欢桑茵玥,但也十分看不惯他此番作为。

    桑茵玥道:“我可待不下去了。”

    “那你出去就好了吗?”

    浪迹江湖的人好歹有几分自保能力,桑窈可不认为桑茵玥有。

    她一个弱女子,没什么谋生的手段,又有一张的得罪人的嘴,她出去之后应该怎么存活?这一路会不会碰见劫匪强盗或是什么其他意外?

    桑茵玥却浑不在意,她道:“窈窈,外面的世界哪有那么可怕!”

    “我朝律法可放在这里,如今海晏河清,流民山贼也不多,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还有银子花,那是梦里的生活。

    桑茵玥其实说的对。

    是桑窈自己几乎没有没有出过京城,所以她总是对外面的世界带着几分忐忑与惧怕。

    桑窈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劝她,于是道:“……那我安排个人送你吧。”

    “不用了,我才不要带别人。”

    桑窈也没有强求。

    等到两人告别时,桑茵玥拒绝了桑窈顺路送她的建议。

    她跑出去几步,然后一边挥手一边对桑窈说:“窈窈,我要走啦。”

    桑窈也慢吞吞的擡手,对着她挥了挥。

    桑茵玥笑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桑窈站在原地愣了愣,她想,她应该还能再见到她吧。

    什么浪迹江湖,这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事。

    她上了马车,长街喧闹,桑茵玥隐在人群里,桑窈已经看不见她了。

    这一刻,桑窈觉得也许她真的要走了。

    不会回来。

    她靠着窗,心想,虽然这个人不讨人喜欢,但至少此刻,桑窈有点佩服她。

    不管不顾,直接反抗。

    也能说走就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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