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寂静,桑姝声音和缓,所说的每句话对桑窈来说都充满了难度。
她花了好一会去消化这句话。
两人对视,然后桑窈在桑姝鼓励的目光下迟钝的应了一声。
勾引,顾名思义。
这听起来好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是桑窈以前没干过,不知道怎样才是勾引。
她想了想,问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我晾着他之后,万一他不来找我怎么办?”
那她岂不是还要自己找个台阶下。
很尴尬。
桑姝道:“所以你的勾引不能太明显,你要让他欲罢不能非你不可。”
桑窈反应了一会,然后似懂非懂的道:“哦……”
“那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他会主动来跟我表明心意吗?”
桑姝摇了摇头,道:“那倒是未必。”
桑窈有几分失落,她道:“他不说的话,我怎么知道呢,最后我还是要问他啊。”
“怎么这么麻烦啊。”
“如果没成亲就好了,大不了追追他嘛。”
成亲了她就要考虑这个考虑那个,很烦。
桑姝听着她一个人念叨,没忍住捧起了桑窈肉感的脸颊,笑道:“窈窈,原来你坠入爱河是这样子啊。”
桑窈苦着张小脸,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她很没出息,东想西想,患得患失,在意一些根本不重要的细枝末节。
但她其实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
她昨天晚上才意识到自己心意,就开始琢磨着她跟谢韫的关系。
以前这场婚姻是各取所需,一些话尚且不必说明白。
可现在却不能再这么不明不白下去。
她还没跟姐姐说呢,她担忧好多问题。
谢韫也喜欢她吗?
如果谢韫不喜欢她应该怎么办?
直接说的话,她该怎么跟他开口?
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谢韫也喜欢她?
乱七八糟的。
桑姝又道:“窈窈,每个人都可以说爱你,可真正爱你的人,从来都不是靠嘴上来说的。”
桑姝说的对,可是桑窈总觉得自己很笨。
她已经自作多情好几回了,她不想再这样。现在她只想听谢韫明确的告诉她。
桑窈叹了口气,觉得爱情可真复杂,没有再同桑姝继续纠结下去。
她坐在桑姝对面,忽然想起不久之前陆荔来找谢韫的事,她压低声音,道:“对了阿姐,你跟太子殿下很熟悉吗?”
桑姝嗯了一声,语调上扬。
温和的笑意中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色:“殿下去找你了?”
桑窈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他来找谢韫,我碰见他了,就多说了两句。”
深宫隔墙有耳,桑窈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的,她又凑近了些桑姝,继续道:“阿姐,殿下还说你有一个惊喜,是什么惊喜啊?”
她曾经独自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姐姐一个人在宫里,照目前情况来看,这所谓的惊喜其实很可能是指代那件事。
她的姐姐,可能怀上了龙嗣。
她知道,圣上龙体欠佳,她的姐姐只是后宫内一位普通嫔妃,若是没有孩子,极大可能会去殉葬。
而且这宫里有子嗣才算是有保障,姐姐独身一人,若是怀孕了,路多少也能好走一些。
桑姝却看起来不愿多说,她道:“没什么惊喜,别信他。”
桑姝捏过桌上的茶盏,道:“窈窈,日后你瞧见太子,离他远一些。”
桑窈哦了一声,然后才道:“怎么了吗?”
桑姝吓她道:“那是太子,日后的皇帝,都说伴君如伴虎,万一他不开心拿你出气怎么办?”
可能是因为早期看过陆荔对着陆廷点头哈腰的模样,这位太子在她眼里一直都没什么威严。
况且他笑起来时很温和,也很好说话,还会送她流浪小猫。
桑窈就觉得陆荔应该没那么可怕。
桑姝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她继续道:“陆廷的事你也知道,当初他对陆廷那般恭维,如今说翻脸就翻脸……”
桑窈诧异道:“陆廷怎么了?”
桑姝道:“谢韫没跟你说吗。”
她随口道:“陆廷因派人刺杀太子,以谋反关押,昨天就畏罪自杀了。”
“连带着他的好兄弟,戎小侯爷都没跑掉。”
谢韫一点都没跟桑窈提起。
桑窈愣了好半天。
她隐隐能猜出来,这其中一定不简单。
而且这里头竟然有戎晏,那就证明这事说不定跟谢韫也脱不了关系,可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正是此时,桑窈闻见一阵浓郁的药香。
宫女手中的托盘内,是一碗黑漆漆的药汤,“娘娘,药来了。”
桑姝嗯了一声,然后一口将药汤喝了一半。也是与此同时,桑窈看见了姐姐侧颈处的红痕。
桑窈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她知道这是什么痕迹。
差点忘了,不久前她曾经听桑印提过一嘴,说姐姐近日复宠,荣宠甚至要比之几年前姐姐被封妃之时。
“姐姐,你生病了吗?”
桑姝把药碗放下,道:“不是,一些补气血的。”
桑窈哦了一声,没有多问。
她想了想,又提醒道:“阿姐,我听说皇后娘娘病重,我瞧这里头可不简单,阿姐你如今正得盛宠,千万要小心旁人暗算。”
桑姝诧异着笑道:“窈窈,你懂那么多呢?”
桑窈得意道:“我懂得可多了。”
桑姝还在笑,漂亮又清冷的面庞上满是柔和。
她轻声道:“皇后娘娘病症由来已久,跟旁人没有关系的。”
她摸了摸桑窈的脑袋,道:“不用担心我。”
桑姝跟桑窈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桑姝天生一副清冷干净的模样,弱柳扶风,总让人心生怜惜。
桑家二房里,桑印,桑窈,都长了一张不好惹的脸。
但其实这两人,一个是记吃不记打的大傻子,另一个是心思简单的小傻子。
只有桑姝,蛇蝎心肠。
不同于寻常女郎对爱情的向往,桑姝对此向来嗤之以鼻,她自幼目标坚定,想要的只有尊荣。
可深宫之内,她没有背景,没有家族保驾护航,只能靠她自己。
这些年不太容易,但她喜欢这样。
喜欢为了权力追逐,算计,喜欢碾压与厮杀。
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在她这天真可爱的妹妹眼里,她似乎永远是那个坚强又善良的姐姐。
午时,桑窈同桑姝一起用过了午膳。
外面的小太监才传信过来,说谢韫在等她。
谢韫在离她很近的东逐门,桑窈过去时,远远的看见谢韫正同陈坷站在一起,两人正说些什么。
她停住脚步,看着男人高大挺括的背影。
人可真奇怪,明明才同他分开一上午,怎么就开始想他了。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等会再过去时,谢韫已经看见她,然后对她招了招手。
桑窈只好走过去,才走近,谢韫就自然而然的伸手把她带到了自己的身旁,道:“说完了?”
桑窈嗯了一声。
她看向陈坷,轻声打了声招呼:“陈大人。”
陈坷也客客气气的拱手道:“谢夫人。”
言罢,他目光扫过桑窈,又不由自主叹了口气,语气中不乏遗憾。
非常遗憾。
他可一直觉得这位桑姑娘同杨温川很配啊,怎么就被谢韫截胡了。
他知道他的得意门生杨温川喜欢桑窈,当初谢韫成亲那几天,他的好学生看着一派正常,做事却屡出差错。
可没办法,一朝春心动,就碰见谢韫这种对手,也是算他倒霉。
桑窈不知道陈坷的意思。
但谢韫一下就听了出来,毕竟这老东西方才一直在明示暗示的说这些。
他面色不善道:“对了,听说我夫人和你的那个学生……叫什么来着?”
就装吧。
陈坷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杨温川。”
谢韫嗯了一声,道:“听说他是我夫人旧识,幼时对我夫人多有照拂,你且转告他,改日我会亲自谢过。”
陈坷:“……我看还是不必了。”
谢韫颔首:“别客气。”
桑窈站在旁边,听着话音,不由敏锐起来。
等到陈坷离开,两人走出宫门,上了马车后,桑窈道:“谢韫,你怎么突然说要去拜访杨大哥啊。”
谢韫道:“怎么,不能提吗?”
桑窈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呀。”
桑窈看起来心情不错,还在他旁边继续故意道:“杨大哥的确是不错的人,你亲自谢过他的时候,记得带点东西。”
谢韫:“……”
他语调越发不好,道:“多谢提醒。”
谢韫越不开心桑窈就觉得越开心,她继续道:“不过我的确很久没看见杨大哥了,也不知他过的好不好。”
谢韫懒得理她。
看吧,谢韫就是不对劲。
他看起来不开心,每次提起杨温川他就不高兴。
就在桑窈以为谢韫不会回答的时候。他道:“你听起来还挺遗憾。”
今天的桑窈格外敏锐,她断定,谢韫吃醋了。
这个认知叫桑窈觉得愉悦起来,她想起姐姐教授给她的东西,然后道:“我才不遗憾。”
她搂住谢韫的手臂,道:“我只想跟你快点回家诶。”
谢韫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但他仍然笑不出来。
一路不曾多言,在马车即将抵达谢府时,谢韫又道:“真的吗?你要不看看你叫他什么,叫我什么?”
桑窈心想这也要比,谢韫怎么这么小气。
她开开心心的想,他肯定喜欢她,不然在意这些干什么。
她道:“我叫他杨大哥不是很正常吗?”
男人长腿半曲着,一张冷脸上写满了不悦。
正常?这算哪门子正常。
桑窈静静的看着他,不由又想起了刚才桑姝的话。
勾引他。
她其实不太明白。
但万事开头难,她总得学一学。
桑窈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凑近了他,趁机对他道:“那你想我叫你什么呀?”
谢韫薄唇抿住,并未看她。
这件事他已经不满意很久了。
他想让桑窈自己主动换个称呼,不想逼她。
可她那么胆小,又害羞,肯定叫不出什么。
桑窈盯着他这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她又凑近了几分,两人几乎呼吸交融。
她小声试探道“……阿韫哥哥?”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厢寂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