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来说,桑窈一开始听闻与谢韫的婚事时,并没有当初要嫁给陆廷时的那种失落感。
她在短暂的一番惊讶后,就开始忧虑。
忧虑着要侍奉公婆,要学着管家,也忧虑说不定倒霉点这里的下人或是其他主子还会嫌弃她门户低刁难她。
她都想好怎么跟谢韫告状了,结果这一切看起来好像还行。
用过午膳后,丫鬟进来撤下碗筷,继而又鱼贯而入,端上来好几盘小小的糕点。
桑窈心想这会才吃过午膳,怎么这么快就上点心,可谢韫面色如常,正静静等着这些点心上完。
面前的这些小糕点各个都精巧至极,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粗略的数一数,大致有□□盘。
桑窈吃饱了没什么胃口,但不妨碍她一眼就在这几盘糕点注意到了那份不太起眼的糯米奶糕。
这是她曾经在公主府吃过的,杨温川还给她做过。
桑窈咦了一声,有些诧异的捏起一块,道:“你们家的糕点师傅也会做这个呀?”
这么多份糕点,她一眼就注意到了这盘,谢韫不太满意,他道:“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桑窈尝了一口,味道和上回公主府的一模一样,她惊喜的点了点头道:“和我上次在公主府吃的一模一样!”
“同一个人做的,能不一样吗。”
桑窈愣了一下,旋即脑瓜子转了转,看向他不太确定的轻声问:“那位师傅在你家呀,是你跟公主殿下要求的吗?”
谢韫更不悦了,他纠正她:“你我是一家。”
他怎么那么爱抠字眼,桑窈哦了一声。
不过刚才的问题他没有回答,好像是默认了。
桑窈顿了一瞬,一个大胆的猜想渐渐浮现。
她盯着谢韫这张没什么七情六欲的脸,不太确定道:“是……因为我?”
谢韫直直的看向她,仍然没有否认。他转而道:“桑姑娘,一盘小小的糕点算不了什么。”
“希望你明白,你当初为了一盘糕点被杨温川收买,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
他擡了下手,桑窈便顺着他的手,再次看向这一桌各式各样的糕点。
“你喜欢的那块奶糕,于此是味道最普通的一种,我想你应该将目光放长远,然后就会发现,比它可口的糕点多的是。”
桑窈:“……”
她一时无言。
谢韫说的对,可他难道不觉得现在突然跟她提起几个月前的事情很怪异吗。
而且她当初只是单纯的觉得那块小奶糕有点好吃,她没有多想,更没有被谁收买。
此事根本不足以说道。
她一时没有回答,隔了好久,才对着男人这张从容的脸庞问道:“所以公主府那天,你在偷看我吗?”
不然他是怎么知道她喜欢那个奶糕的。
空气静默几分。
谢韫薄唇抿了一下,移开同她对视的目光,道:“别想太多。”
谢韫的回答让桑窈对自己的猜测越发肯定,她没忍住翘起唇角,凑近了些他,肯定道:“谢韫,所以你就是在偷看我对不对。”
她偷看他被逮着好几回,这会终于扳回一局。
桑窈开心极了,她偏着脑袋去看谢韫的脸,小脸上得意之色非常明显,她变本加厉道:“你怎么不说话,你心虚了是不是。”
谢韫嗤笑一声,终于对上她的目光,他道:“我为什么要心虚。”
桑窈只是迟钝,不是傻,她如实道:“谢韫,你嘴好硬哦。”
“你在吃杨大哥的醋吗?”
看看这可能吗。
谢韫不知道她是怎么问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来的,可她看起来对此非常坚信,眼眸明亮,直直的看他。
谢韫忽而擡手,手指掐住了少女雪白下颌,拇指碰到了她的红唇,桑窈浑身僵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了几分。
她轻声道:“怎么了?”
谢韫眼眸半阖,他道:“我嘴硬不硬你不知道吗?”
桑窈竟然一下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脸色发红,低声道:“……你说这干嘛啊。”
她觉得自从成亲以后谢韫就怪怪的,说不上来,反正以前的谢韫肯定不会动不动就碰她,还跟她说这种话。
可能是练习有点成效,仅仅一个晚上,她对谢韫的距离感就消失了大半,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挣脱开谢韫的控制,哼了一声道:“我要睡觉了。”
桑窈转过身朝床榻走去,她原本就有午睡的习惯,下意识以为谢韫也跟她一样,心想他应该会追上来跟她一起睡觉。
但等她坐到床上,才发现谢韫不仅没来,还起身走向了那张长条案。
那上面又盖了些新的东西,各式各样的,看起来很繁复。
他坐了下来,然后从容翻开了一份邸报。
也没看她。
桑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高兴,她坐在床上看着谢韫,觉得他大有像上次一样看一中午的架势。
看就看嘛,跟她说一声也好。
又等了一会,他还是没说话,看邸报看的可认真了,一眼都往她这边瞧。
桑窈道:“你不是说有九天婚假吗。”
谢韫仍没看她,只道:“你不必管我。”
桑窈哦了一声。
谢韫没再理她。
他不说话,桑窈就也不说话,她气愤的踢掉鞋子,然后自己躺在宽阔的大床上。
夏日屋外蝉鸣声声,桑窈背对着谢韫侧躺,蝉鸣越发衬的房内寂静。
可她睡不着,翻来覆去一会后,她又转过身,面向谢韫躺着。
他已经换了一本文书,狼毫笔被他握在手里,偶尔会批注一下。此刻正静静的垂着眸,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上没什么情绪。
一开始桑窈看他,还有点担心被他发现。
结果她都盯了半刻钟了,这人连眼睛都没擡。
她心里那点隐晦的不满更加明显了。
原先是要睡觉来着,这会她睁着双大眼睛看着谢韫,脸颊又渐渐鼓起,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正当她打算翻个身不看他的时候,谢韫忽然搁下笔,擡眼,直直的看向她。
桑窈心中一紧,气势上弱了下来。
谢韫对她道:“过来。”
桑窈才不过去,刚才他还让她别管他。
可谢韫一直在看她。
坚持不过片刻,桑窈便闷闷的哦了一声,然后慢吞吞的坐起了身,朝他走了过来。
行至长条案前,桑窈对他道:“有事吗?”
谢韫靠在椅背上,狼毫笔上的墨水缓缓滴在了文书上,他道:“确实忘了一件事。”
桑窈:“……什么?”
谢韫拉过桑窈的手腕,桑窈同他靠近了一些。
他坐在太师椅上,同站着的桑窈道:“低头,我慢慢跟你说。”
桑窈面露不解,她半信半疑的弯了下腰,然后侧耳靠近谢韫,低声道:“是要这样吗?”
谢韫嗯了一声,他擡手,扣住了桑窈的脖颈,在桑窈诧异的转头看他时,将她压向他,再次吻住了她。
桑窈有些发愣,她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推开他,而是犹疑着擡起手臂,搂住他去回应。
那种怪异感又来了。
她的确不抗拒谢韫的吻,她回应他好像也不仅是因为这短暂的练习形成的下意识。
而且她每次跟谢韫接吻时心跳都会很快,好像要跳出来,可就算如此,也不太想去反抗。
难道是成亲了的原因?
这个姿势桑窈很别扭,没亲一会,她就觉得有点累了,谢韫的手适时落在她的腿上,稍一用力,就把桑窈按在了自己腿上。
等到稍稍分开时,桑窈才轻喘着气,小声问他:“中午也要亲亲吗?”
谢韫嗯了一声,声音有几分喑哑,道:“下次记得提醒我。”
他身体稍稍后仰,长条案上的纸张被桑窈带落,谢韫的手落在桑窈的腰上,在说完这句话后,又重新吻了一下她。
不同于方才的疾风骤雨,这次要和缓的多,但很快,他的吻就不在局限于这张盈润的红唇。
她的下巴与天鹅般的细颈,上面还有他昨晚留下的痕迹。
他将痕迹加深,桑窈眼尾有些发红,实在是受不了,便小小的挣扎道:“别亲这了。”
谢韫的手渐渐从她的后颈来到她的脸颊,他垂着眸,动作少有的温柔,将桑窈耳侧的发缓缓揽到耳后。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可声音很轻,好像是在哄她:“乖,别动。”
桑窈很没出息的被哄住,不动了。
谢韫的手向下,在一片雪白中,他看见了那颗小小的红痣。
在不久之前,它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它身甚至入了他的梦。
他擡起眼眸,虽然谢韫不怎么爱笑,但桑窈觉得他此刻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礼貌询问:“我可以再亲亲它吗?”
“……”
这人真的太讨厌,他为什么还要问问她。
反正他昨天都亲过了,这会还有什么好问的。
桑窈很想拒绝,但她的嘴好像不听使唤。
隔了一会,她避开了他的视线,心中羞愧极了。她一边痛斥自己好没出息,又一边自暴自弃的配合,搂着他默认了。
她在心里不停的跟自己说,这才不是她的真实想法,她只是配合谢韫练习而已。
那个谁谁不是说过,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吗。
最后谢韫还是没有来陪她睡午觉。
但是等她再次回到榻上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很快就睡着了,也不再想看他了。
等到晚上,桑窈同谢韫一同去参加家宴,这是桑窈来的第一天,家宴设在凝香亭,丫鬟小厮匆忙来往,桑窈过去后,她原待在谢韫身侧,但很快就被虞枝叫了过去。
“窈窈,在府里住得可还习惯?”
桑窈嗯了一声,道:“多谢二嫂关心,习惯的。”
虞枝拉着桑窈的手,道:“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底下人。”
她叹了口气,道:“我知你刚嫁进来,定然有不自在的地方,我当年也是如此。”
桑窈其实真的没感觉有多不自在。
谢家大的超乎想象,这府里人虽多,其实并不容易碰见。
而且她特别喜欢沈妙仪和虞枝,这两个人从长相上就特别符合她的喜好,她喜欢那种温温柔柔像仙女一样的人。
桑窈嗯了一声,道:“没关系二嫂,我熟悉两天应当就好了。”
虞枝看了一眼旁边的谢韫,然后偷偷同桑窈道:“窈窈你发现没,阿韫一直在看你呢。”
桑窈闻言看了眼谢韫,却见谢韫正同一位小叔说着话,根本没看她。
“他可能是碰巧瞧了我一眼。”
虞枝道:“他是见你看过去才别开脸的,你可别信他。”
其实沈妙仪对桑窈满意的一个重要缘由还是她是谢韫亲自选的人。
作为继任家主,就算谢韫做事总是一意孤行惹人生气,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各个方面都有着突出的能力。
他们相信谢韫,自然也相信谢韫选的妻子。
晚膳时,桑窈坐在谢韫旁边,一开始话题还落在她身上,后来说着说着大家打开了话匣,便说起了别的。
等到散席时,原本要走的桑窈被沈妙仪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