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愿本来还在心里给自己安慰,说这一切不过只是他自己的猜测,可刘步英一遭难,就偏偏就击退了他的所有自我安慰。
他不得不承认,胥若,在这场不知是以刘步英的死为开始还是为结束的棋局里,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点。
又或者说,这幕后操棋人,不过是一个还小他两岁的少年。
………
午后,阳光温柔。
胥若缓缓道:“这次还是多谢应公子了。”
应夏坐在胥若面前,神色晦暗不明,手里握得是刚刚胥若亲手给他斟的茶,薄唇紧紧的抿着,手握得极紧,丝毫不同于胥若的气定神闲。
“公子也不必……”
胥若话说到这里,面前的应夏忽然站起身来,神色间皆是扭曲与愤怒。
砰!!!的一声,应夏摔碎了刚刚胥若帝给他的那杯茶。
午后的宁静悠闲突然被打破。
碎片炸开,茶水四溅,有几滴溅到了胥若的衣摆上,几颗细小的碎片也划过胥若的手背,留下点点血痕出来。
白兰几乎是一瞬间破门而入,身形快如鬼魅,一个动作掐住了应夏的脖子,眼神锋利道:“想死吗?”
胥若倒是没多大反应,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抖了下自己的衣服,道:“放开他吧。”
白兰应声放开,但目光还始终停在应夏身上,谨防他又做出什么来。
应夏脸色通红,本来是个白净少年郎,此时却像个痴狂的疯子。
“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胥若笑了笑,道:“我能对她做什么?应公子,我不过好心告知你这件事,你能报仇我也能从中获得好处,各取所需的事情罢了,我与她能有什么交集?”
应夏往地上啐了一口,道:“我呸!”
“芷月被辱至死,你才是其中最大的获益者,我不信这其中能没有你的手笔?!”
“哦?应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可是她自愿跟刘步英走的,与我兰某人又有什么关系?”
“你……,是,是她自愿跟那狗官走的,可她为什么死,她因何会被刘步英发现?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知晓!”
“我就算是知道又能如何?应公子你心里清楚,芷月再受宠也不过是刘步英身边的一个玩物……”
应夏神色分明激动起来:“你!你不能这么说她!”
“反正你知晓我的意思,在刘步英身旁,今日不死,明日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更何况,我予她家人后世无忧,给她立了清清白白的坟冢,又让她的仇人被抄家问斩,她未曾为我办到什么,她的死更是于我没多大关系,我不过是利用了她已然身死这个事情,应公子你又何必如此啊。”
应夏显然是不信胥若说的这些,咬着牙神色间尽是隐忍,额头甚至有青筋爆出,他道:
“是,你们位高权重,想怎么说便怎么说,我知你非罪魁祸首,我今日帮你,也并非是为了你说的什么好处,我只想…想让她死个明白。”
“但是,人在做天在看,你视人命如草芥,极尽算计,迟早有一天会被反噬的!”
白兰目光冷了下来,动了动手指,似乎还想对应夏动手。
胥若摆了摆手,白兰会意,没有做出反应。
胥若并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白兰,送客吧。”
“哈哈哈哈,你们她不过一个姑娘,她死了,你们没人在乎!”
“是啊,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
一道木门隔开了应夏和胥若,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泛着檀香的房间里又重新归于寂静。
白兰回来,弓着腰站在胥若面前,问:“公子,这人怎么处理。”
“别杀,现在死了招人怀疑。”
“告诉他们先看着他,若是有什么异动,直接了结,不用跟我汇报。”
“是。”
刘步英虽然还没死,但已经是一步废棋了,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这样一来,刘步英的死活就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是有人把刘步英从牢里劫了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过代价太大,估计明天就会传来刘步英畏罪自杀的消息。
符昆就是再傻也明白现在暗地里有人在给他找麻烦,先是破坏长宁和沈家的联姻,又是刘步英被查,可偏偏他又查不出来是谁干的。
现在他已经觉得刘步英死不死没那么重要了,只要别从刘步英身上查出什么连带关系来他就谢天谢地了。
………
仪申帝靠在椅子上,旁边一瓷盘里置满了冰块,缓缓的发这冷气。
“哼,他以为他做的天衣无缝我就找不到机会治他的罪了?”
皇帝旁边的老太监弓着腰递上一杯茶,道:“那刘大人向来品行不端,这次也是他活该。”
“说来还真是巧,我正找机会呢,机会就自己跑到我手里了。”
仪申帝其实早有处理掉刘步英的念头,这些年来,刘步英私下那些肮脏的勾当他虽然没有全然窥见,但也早就看不惯他那明显已经逾矩了的处事方式,这次若非不是他有心要送刘步英一程,恐怕事情定论的也没那么容易。
胥若同应夏说话的地方是皇城内的一个酒楼,从前沈愿也带他来过这。
应夏走了之后,也没有再继续在这带着的必要了,胥若站起身来道:“走吧。”
白兰跟在胥若旁边,低声应了声然后顺从的跟在胥若身后。
刚出门,就听楼梯那传来一阵熟悉的谈话声。
“这本不就是你的活吗?”
“不是,你看我这样像是会跟人拼杀的料吗?”
封绾道:“我看你这长的五大三粗的挺像啊,沈愿那种唇红齿白的才不像吧。”
沈愿道:“谁他娘唇红齿白,封绾你眼神有问题?”
秦奕哲道:“不是吧,我哪里五大三粗了,我这走出去也是光风霁月浊世佳公子啊。”
“光风霁月?你怕是没照过镜子吧,你去跟胥若比比,说光风霁月你难道不会自惭形秽吗?”
秦奕哲道:“唉我说封绾,没事提胥若干什么,我至少比你这骚里骚气的强吧。”
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他们走上楼梯,与胥若正面相逢话音才戛然而止。
沈愿有几天没见胥若了,他一见胥若心里就乱的不行,所幸就不经常去找他了。
封绾道:“胥若?这么巧你也在这啊。”
胥若道:“来见个朋友。”
沈愿没说话,心里却在疑惑,见朋友?见什么朋友?该不会是那个符奕吧。
封绾继续道:“你这是要走?要不跟我们再聚聚?”
胥若拒绝道:“不了,我回去还有些事情,在这祝几位玩的开心。”
封绾本来也只是客套一下,没指望胥若真能跟他们一起吃饭,所以胥若这么说封绾也没有多做挽留。
胥若温润的笑着,路过他们时,目光扫过了站在一旁还没说过话的沈愿。
沈愿有点紧张,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着什么,但是莫名的就是说不出来,就那样傻傻的睁着眼睛看着胥若。
胥若对着沈愿弯了弯嘴角,道:“既如此,胥若先行离开了。”
直到胥若走,沈愿还是一句话没说出来,站在楼梯上看着胥若离开。
操,什么时候他看胥若都已经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怎么着也该打个招呼啊!
秦奕哲看沈愿总看着胥若不动弹,提醒道:“沈愿,走了。”
谁知道沈愿像没听到似的毫无反应。
封绾的目光在沈愿和已经走了的胥若之间游离,若有所思。
秦奕哲表情变得微妙起来,没有第二次出声提醒沈愿,反倒撞了撞旁边封绾的胳膊。
“我怎么总觉得,沈愿看胥若,总那么奇怪啊。”
封绾问,“哪奇怪?”
秦奕哲面露纠结,道:“这我哪知道,你没感觉吗?你看沈愿成天看胥若那眼神,跟看什么似的。”
封绾继续问:“跟看什么似的?”
“……说不上来,但硬说的话,跟我家大白看骨头的眼神有点像。”
“亮晶晶的,很开心很想吃的样子。”
封绾心道,别看秦奕哲平常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是这个形容还蛮贴切的。
接着秦奕哲又道:“你说沈愿该不会是想对付胥若吧,平常跟胥若关系好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就是打胥若一个出其不意。”
封绾惊叹于秦奕哲的思路,转了转眼珠子,给面子的赞同道:“……说的有道理。”
沈愿没心思管封绾和秦奕哲这两个人在旁边无意义的嘀嘀咕咕,他这会正在纠结于一个更无意义的东西。
刚刚看见胥若他一紧张忘了跟胥若打招呼,胥若该不会生气吧?
他刚刚一直盯着胥若,眼神肯定很傻,他要不要上去解释一下啊?
你说一个大男的没事盯另一个男的干嘛,胥若还不会觉得他喜欢他吧?
不行不行,怎么能这样呢!
想到这,沈愿连忙动身追了上去。
秦奕哲看沈愿一声不吭的就跑了,连忙喊道:“沈愿,你干什么?”
沈愿全然不顾后面秦奕哲的呼喊,三步两步追上了前面的胥若。
本来沈愿想直接搭着胥若的肩膀,但是出于某种做贼心虚的心态,沈愿临时收了手,喊道:“胥若,等一下。”
沈愿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这种行为是多么的掩耳盗铃加毫无意义,他在胥若面前已经丝毫没有脑子可言了。
胥若转身,问:“怎么了。”
沈愿停了下来,看着胥若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一个这么高的大高个,被胥若一问,突然间有点局促起来。
他要说什么呢,刚才想好的话现在正临说了,才突然觉得自己多此一举起来,好像处处透着尴尬。
“呃……,我……”
胥若:“?”
“那个,我刚刚在想事情。”
胥若愣了一下,然后了然的点点头,道:“嗯”
沈愿眨了眨眼睛,气氛又尴尬起来,他干笑了两声,挠了挠头。
为了缓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气氛,胥若善解人意打破尴尬问:“那你在想什么呢。”
终于找到话说的沈愿开始睁着眼睛胡扯:“啊?我在想…就是我刚刚吃了个炸茄子,不知道他们怎么弄的,还挺好吃的……”
话说到这,沈愿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好像略微显得有点不太符合他的形象,说的像废话似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但他还是小声把剩下半句说完:“酸酸甜甜的,你可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