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末予如雷贯体,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沈岱费力地用手捂住后颈的动作,加深了他的理解,他没听错,沈岱不要他的标记,甚至以摘除腺体做威胁。
沈岱不要他的标记。
顶级alpha的标记象征着他能给出的最高承诺,那代表着他要把对自己的掌控权和唯一的繁衍权交付到对方手中,说是交付身家性命也不为过,而他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做出的决定,他知道他会为此面临多少压力和困境,他知道他在冒怎样巨大的风险,可他仍然决定把此生最珍贵的东西双手赠与喜欢的人,然而对方却弃之如敝履。
瞿末予瞬间就软了下来,他跌坐在了床上,怔怔地看着捂着后颈瑟缩成一团的沈岱,人人争抢的顶级alpha的标记,却被厌弃到这个程度?
事到如今,他好像不得不相信沈岱说的那些话——“我不想要你的任何东西,我不想要你”。他一直自负的认为,沈岱只是对他有怨气,只是不满自己和丘丘的处境,只要他好好对他们,给他们名分,沈岱的态度迟早会软化,毕竟沈岱曾经那么喜欢他,毕竟他能给沈岱远超想象的生活。
原来沈岱真的不想要他了。他的omega宁愿在发q期躲起来,宁愿身上沾着别的alpha的信息素,也要拒绝被他标记。
那不是他的omega,沈岱拒绝成为他的omega。
他以为这一切会触发他的雷霆之怒,可他一点力气都没有,大脑一片浑沌空白,此时唯一能让他感知到自己的是剧痛的心脏。
为什么会这样,他和沈岱怎么会变成这样,他都做了什么,才会搞砸了一切。
情绪化作言语,漫到了喉咙口,最终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他调动起所有的意志力,压制体内汹涌的信息素,他将自己封闭在无形的笼子里,他必须这么做,只要有一点点的破绽,就会造成无法想象的后果。
瞿末予下了床,沉默地穿好衣服,拿起手机给正在待命的司机发了一条信息,让司机把车停到单元楼的门口,又把地址发给恒叔,让他带上兰姨,一是来善后,二是把丘丘接回家。放下手机,他给沈岱穿上了衣服。
沈岱早已经耗尽了体能,只在瞿末予碰到他的时候狠狠抖了一下,此后便没了动作。
瞿末予用床单裹着沈岱,打横抱起,出了门。
白向晚已经走了,下楼的过程中也没有碰到任何人,瞿末予快速把沈岱放到了车上,让司机把沈岱送往私人医院。
司机见瞿末予没有上车的意图:“少爷,您去哪儿?”
瞿末予只扔下一句“照顾好他”,就关上了车门,转身上了一辆出租车。
瞿末予来到朋友开的私人会所,那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会所,只接待alpha,或者说顶级alpha。
经理认识他,但又一下子没认出他,大约是从未见过如此沮丧消沉的他。
“瞿总,您来了,您怎么没让司机打个招呼,我好准备……”
“带我进去。”瞿末予发出暗哑的声音。
经理一阵心惊肉跳,他知道瞿末予的情绪已经在崩坏的边缘,他可不想遭什么无妄之灾,省去了客套,忙道:“这边请。”
瞿末予跟着经理穿过昏暗的、长长的走廊,经理推开一扇很窄、但厚得惊人的金属门,瞿末予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那一片漆黑的房间。
当门被关闭并落锁,瞿末予在黑暗中站定片刻,突然爆发出怒兽的咆哮。
时间的流逝已经无法被准确的感知,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包括时间。
那扇厚重的金属门被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本就黯淡的光线还被遮去了大半。
那人语带一丝调侃:“开灯了。”
屋内突然亮了起来,瞿末予偏过头,紧闭双眼,慢慢在刺痛中适应光线。
他所处的“房间”其实是一个正方形的金属盒子,只能如此形容,因为里面除了嵌入式的柔性灯带和一个开关、一个紧急求救按钮以外,什么也没有。
被漆成深蓝色的厚金属墙壁上,布满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碗形坑,活像是巨人一顿乱拳捶出来的,令人无法想象什么样的力量能造成这样的破坏,实在是触目惊心。
那人看着缩在角落里、衣衫破烂的瞿末予,“啧啧”两声:“你会费收少了。这个释压舱昨天刚到,用的是新研制的一种合金,柔韧性和硬度都更好,可他妈贵了。”
瞿末予慢慢转过脸来。
来人穿着一件普通的黑T恤和牛仔裤,身材高大健硕,不讲究剪裁的休闲服却遮不住那衣料下起伏的肌肉线条,简单的迈步摆臂之间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他有着短短的发茬和小麦色的皮肤,一双眼眸鹰隼般锐气十足,周围萦绕着危险的场域,这是一个有着绝顶英俊的相貌却让人不敢直视的男人。
他出身军旅世家,特种兵王,顶级alpha,名叫俞风城。
也只有这种背景的人,能拿到特殊合金的商用许可。
俞风城看着瞿末予,那张脸之颓丧和狼狈,让他愣了一下,他意识到瞿末予的状态比想象中还差,便收起嬉笑的态度,试探地问道:“你怎么了?”
释压舱,顾名思义,就是给alpha释放压力的地方,受到法律和道德的约束,alpha在正常环境下不能使用信息素伤害他人,尤其是拥有着生物武器级别信息素的顶级alpha,在情绪累积到一定程度时,必须找一个途径发泄出来,于是释压舱就在城市中应运而生了。
通常来这里的alpha都是带着怒火,但瞿末予带着……悲伤,这实在反常。
瞿末予靠着墙,两眼空洞地看着前方,喃喃道:“他不要我的标记。”
“什么?”俞风城没有听清,或者说他听到了,但是不太确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他不要我的标记。”瞿末予的嘴唇轻颤着,“他说,如果我敢再标记他,他就把腺体摘掉。”沈岱的话像魔咒一样盘旋在脑海中,逼得他要发疯。他说着,眼泪就那么静静地顺着面颊淌了下来。他抬手捂住了眼睛,泪水便渗出指缝,他在哭吗,他竟然哭了,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已经快要忘了眼泪是什么滋味儿了。
心脏太痛了,眼泪就像一种诗意却残忍的表达。
俞风城沉默了。
同为S级alpha,标记在他们心目中的价值之高,可以与生命、自尊、财产并论,虽然他不知道瞿末予说的是谁,但能让一贯利益至上的星舟太子爷心甘情愿给出标记的,必定是极为珍爱之人,这种情况下遭到如此狠厉的拒绝,岂不等于真心和尊严都被碾碎了踩在脚底下践踏。
换作他,他也受不了。
俞风城后悔过来看“热闹”了,他并不擅长开解别人,尤其是这样的打击。他犹豫片刻,问道:“为什么是‘再’?”
瞿末予张了张嘴,哑声说,“我在易感期标记过他,我让他洗掉。”回想自己干过的一件件蠢事,他恨得咬牙切齿,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自己的omega和孩子,如果、如果他早一点意识到对沈岱的心意……可惜世间没有如果,他造的孽现在要悉数偿还。
俞风城皱起眉:“我听说周家要和你解除婚约,因为外面有人给你生了个小alpha,是他吗。”
瞿末予没有回答,默认了。
俞风城靠在墙上,感到阵阵头疼:“我先送你去休息室,你现在需要补充好能量,才能出去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