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实验室的网络出了故障,要排查检修,沈岱难得提前下了班。因为跟兰姨熟了起来,他也偶尔会提几个喜欢吃的菜,连吃了好几天外卖,他现在就想尝尝瞿家大厨的好手艺。
只是刚踏进瞿家的门,他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客厅里坐着一位非常美的女士,气质优雅脱俗,她穿着一袭黑色的裙装,带着莹润的珍珠项链,秀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略施粉黛,也难掩光彩照人,就像油画里走出来的模板式的贵妇人。
沈岱只一眼就猜出这是瞿末予的母亲。
他一进屋,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眼神看着他,好像他不小心闯入了一个跨种族的场景中,他出现的莫名其妙。
尽管这里很多人他都认识,可当这位妇人以主人的姿态出现,整个屋子的磁场都改为围绕她展开。
“沈岱,对吧。”她淡淡一笑。
“您好。”沈岱微微鞠躬,“瞿夫人。”
“过来坐。”
沈岱很少坐客厅的沙发,那种奶油色的稀有牛皮,看着就不禁脏,他身上的背包从大学背到现在,虽然结实又好用,但有些脏旧了,他坐下的时候,把背包放在了脚边。
他注意到恒叔和兰姨的表情都有一丝微妙的担忧。
瞿夫人的明眸上下扫动,快速将他打量了一个回合:“你有27了?看起来很年轻嘛,像个大学生。”
沈岱笑笑。
“你在研究所工作?星舟的研究所很难进的,你是硕士,还是博士?”
“硕士,这两年准备攻读博士。”
“一个omega能做到这样,真厉害呀。家里还有什么人?”
“只有姥姥了。”他心里已经把他爸这个失踪人口定为死亡了。
“哦。”瞿夫人慢慢地喝了一口茶,“你的信息素等级呢?”
“B级。”
“不高呢。”瞿夫人的声音始终温温柔柔的,“几乎不可能生出顶级alpha。”
“是的。”沈岱对omega的信息素评级是不屑一顾的,因为omega的评级跟alpha不同,繁衍能力占据了非常大的比重,反而体能、智力、天赋、遗传病这些对于每个人类来说都很重要的东西,居然成了非必须条件,可惜,将omega的价值与生育力挂钩,是贯穿整个人类史的传统。他自认为比大部分人都聪明、健康、勤勉,虽然腺体的不稳定导致生育能力低,但他根本不在意,也不认同这种分级方式,自然就不为此自卑。
瞿夫人看着沈岱淡然的模样,略有些意外:“你不在意吗。”
“不太在意。”沈岱心想,我信息素等级低跟你们瞿家又没关系。
瞿夫人笑了笑:“我知道你和末予不是正常的婚姻关系,但毕竟现在住在一起,年轻人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有些想法,而且,末予一直是非常……”她用了一个含蓄的说法,“有吸引力的。”
不出所料,又是一个来敲打他的,难道他们觉得S级alpha是他能诱惑或者强迫的?这防贼一般的架势,让沈岱的屈辱感和不适感已经快要冲顶了。和瞿末予结婚这三个月,他什么也没做,却分别被陈律师、瞿末予本人、尤柏悦、恒叔和瞿夫人明里暗里地警告,警告他不要觊觎他远远不配妄想的人。
他是不配,但他也没妄想。
每当他的自尊受到侵害时,他只能安抚自己,赚钱嘛,不丢人。
恒叔和兰姨在一旁给沈岱递了个安慰的眼神,沈岱几不可查地颔首,他直视着瞿夫人的眼睛说道:“我非常尊重瞿总,我们无论在公司还是在家,都是雇、佣、关、系。”
瞿夫人的眼里有一些茫然的哀伤:“我没有恶意,只是,这真的不是一个普通omega可以融入的世界。”
这时,瞿末予回来了,他脚步匆匆,踩得地砖哒哒作响,人回家的时候不会这么匆忙,除非是有事。
“母亲。”瞿末予见到瞿夫人的那一刻,明显调整了一下呼吸,“您怎么回来了。”
瞿夫人轻巧地将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我的儿子结婚了,都没人告诉我,我不能回来看看儿媳吗。”
瞿末予看了沈岱一眼:“你先回房间吧。”
沈岱就要起身,却被瞿夫人拦住:“没事,坐着聊聊嘛。”
谁出钱谁是大爷,沈岱当然听瞿末予的,他起身后鞠了个躬,转身就走。
瞿夫人也不恼,轻轻摇了摇头:“我以为你会娶小悦的。”
“小悦喜欢的一直都是承尘,你知道的。”
“哦?你们还在意喜欢不喜欢吗。”那口吻中分明有几分讽刺。
这是沈岱在走完楼梯前听到的最后一段对话,他心中不免诧异,尤柏悦一直喜欢瞿承尘?虽说喜欢瞿承尘的标记也算是喜欢,但瞿末予表达的好像是另外的意思,那个更世俗化的、字面的“喜欢”的意思。而瞿夫人的反问也很是耐人寻味。
沈岱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顿时感到安全了。他何止是无法融入顶级alpha的世界,就连他的房间都仿佛是和整栋别墅处于两个次元的,虽然他每天晚上都要扒开时空的罅隙,偷偷看一眼瞿末予。
沈岱工作到深夜,依然毫无睡意,心中的烦躁因为瞿夫人的出现而始终消散不掉。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去恒温泳池游个泳。
平时他不敢用游泳池,因为恒叔在他还没搬进来的时候就表达过他要尽量避免和瞿末予出现在同一空间的要求,但都这个点儿了,瞿末予肯定已经睡了。
沈岱裹着浴袍下了楼,心里估算着至少游两公里,这样足够累了,肯定就很容易睡着了。
他将手机放在茶几上,把浴袍脱了开始热身,刚做了一组拉伸,电梯门开了。他一惊,见瞿末予只穿着泳裤走了出来。
瞿末予也愣了一下。
瞿末予的身材正如雕塑般修长健硕,肌肉量比他覆盖着衣服时所能窥见的要厚实得多,线条丰俭得当,尤其那重要的部位在弹力的布料里隆凸有致,体态堪称完美。
沈岱瞬间大脑发热,他手忙脚乱地拿起浴袍往身上披,但纯色的浴袍让他一时找不着反正,越急越找不着,显得尤为狼狈。
瞿末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沈岱的脸煮熟了一样红,他终于找到领子的方向,快速穿好了,然后用一种好像是要惩罚自己犯蠢般的力气狠狠地勒紧腰带。
“你要穿着浴袍游泳吗。”瞿末予调侃道,“毛巾布料,很吸水的。”
“瞿总您玩儿吧,我回房间了。”
瞿末予歪着脑袋看着他:“你是怕我吗。”
沈岱根本不敢看瞿末予:“恒叔说,您不喜欢被打扰。”
“嗯。”瞿末予走向泳池,在与沈岱错身而过的时候,再次闻到了一缕昙花的淡香。昙花这种香,开花的时间那么飘忽不定又仓促,它不像玫瑰或薰衣草,能在世人心中形成完整的记忆点,人人都能闻香识花,人人也都能仅是看到花名就在脑海中形成固定的气味,可昙花太少见又太短暂,很多人都分辨不出,但只要闻过一次,那从含苞到盛开的过程中愈发馥郁的香,从淡雅到浓烈,从矜持到放荡,仿佛拼尽全力、使尽解数,只为绽放那一回,那一回,就要万物众生都为其驻足。
他用眼尾的余光瞄了一眼沈岱光溜溜的脖子,又细又白,令人产生一丝破坏欲。
当沈岱走向电梯时,瞿末予叫住了他。沈岱一回身,瞿末予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他怔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半晌,瞿末予从水里钻了出来,他一手抹过湿漉漉的头发,趴在岸边,道:“你现在看不着了,不用紧张了吧。”
“……”
“我母亲和你说的那些话,不必往心里去。”
“不会。”沈岱沉沉地说。
“回去睡觉吧。”
沈岱转身走了两步,却顿住了脚步,他将手揣进浴袍的口袋里,回过身:“瞿总。”
“怎么?”
“我对您……”沈岱逼迫自己直视瞿末予,“也没有超过合同范围以外的想法,您可以放心。”不必再让任何人来给我难堪了,无论你是有意还是无意。
瞿末予凝视着沈岱,水波纹折射进眼底,令他的眸光格外地明亮通透,仿佛两点瞳晶就足够看穿世间万物,他淡淡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