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近晌午,燕思空仍觉得后背疼痛,但比之昨天已经好了不少,他在营帐中待得实在闷,便撑起身子,蹒跚地走了出去。
东宫的小内监一见他出来,吓坏了,忙过来扶他:“哎呀燕大人,可怎么起来了,您的伤还没好呀。”
“不碍事了,出来透透气。”
“您可别吓唬奴才了,殿下要您好生歇着,您要是有个闪失,奴才担待不起啊。”他忙搬过来一张椅子,扶燕思空坐下。
“没事,我就动一动,待会儿用午膳我就回去。”燕思空老远见着一个内监端着个木盆从封剑平的营帐里走了出来,边走边瞥头、皱鼻子,显然是盆里的东西味道不好闻。
小内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道:“靖远王殿下昨夜喝多了。”
“看来是喝了不少。”
“是呀,陛下说要给靖远王践行,不少人敬酒呢,醉到这时候恐怕是刚醒。”
“那……世子呢?”
“世子到底是年轻,昨夜也喝了烂醉,但今儿一早还是去打猎了。”
燕思空点点头:“希望殿下今日满载而归。”他嘴上说的仿佛是太子殿下,心中想的却是世子殿下,封野一定很担心他吧,如今他们竟是连说句话也难了。
燕思空晒着春日的暖阳,看着远处无边无际的山林,偶有微风拂过,林木整齐划一地晃动,似是明明之中有一只手在操控着它们。
这本是十分平静的画面,可当林中突然惊起一阵飞禽时,他的心跟着咯噔了一下,阵阵地发毛。他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仿佛那静谧的林木中藏着什么洪水猛兽,封野、陈霂都在其中狩猎,可又好像都是入瓮之鳖,是别人的猎物……
他顿时感到不舒服起来,甚至不愿意再去看那片山林,他沉声道:“扶我进去吧。”
“燕大人定是饿了吧,奴才这就给您准备午膳,吃完饭,才好喝药。”
燕思空回到了营帐中,内监很快就端来了丰盛的饭菜,他沉默地吃着,心头那股强烈的不安却是挥之不去,佳肴入口,味同嚼蜡。
吃到一半,只听得营帐外传来一阵吵杂声,接着是哨令声,他心脏一沉,扔下筷子就冲出了营帐,哪怕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面色煞白,也没有半步缓下来。
只见好几只队伍将皇帐里三层外三层地护卫了起来,祝兰亭正在大吼着步兵摆阵,另有一只队伍快速整编完毕,策马向着猎场奔去。
燕思空一把抓住小内监:“发生什么事了?”
小内监也一脸惊慌和茫然:“奴才不知啊。”
整个营地都乱了起来,不少人跑出账外,懵懂地左顾右盼。
混乱之中,燕思空听得祝兰亭在喊着“护驾。”
护驾?护什么驾?
燕思空浑身发冷,他实在推测不出究竟怎么了,但他直觉出大事了,而且是坏事,大大的坏事。
燕思空不顾内监的阻拦,朝皇帐走去,想亲自询问祝兰亭。
可还未近皇帐,就被侍卫的一排长矛挡住了:“任何人等,不得靠近圣驾!”
“我要见祝统领。”燕思空大声道。
侍卫冷硬地回道:“任何人等,不得靠近圣驾。”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燕大人,燕大人。”小内监惊恐地拽了拽燕思空的袖子,朝他身后指了指。
燕思空回过身去,就见一队人马,已经将封剑平的营帐团团围住了!
燕思空浑身血液仿佛瞬间被抽空,他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些侍卫的长矛,不似护卫皇帐一般对外,而是对内的!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晚了。无论发生了什么,昭武帝已经动手了,就在此刻,就在现在,对封剑平,对封家,动手了!
他只觉天旋地转,要紧紧抓着小内监细瘦的胳膊,才能稳住身形。
“燕、燕大人,您没事儿吧。”
燕思空瞪圆了双目:“去给我打听打听,发声什么事了。”
“呃……”
“快去!”燕思空厉吼道。
小内监吓得一激灵,转身就跑了。
燕思空脑内纷乱不堪,但狠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然后忍着剧痛去找颜子廉。
可走出去没多远,他就被侍卫拦下了,说皇上有旨,所有人都回到营帐内,不得随意走动。
燕思空急道:“发生什么事了?”
“燕大人,您先回……”
燕思空一把抓起了那侍卫的胸甲,凶神恶煞地低吼道:“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吓得僵了一僵:“封家军……谋反,意图闯入猎苑行刺陛下。”
燕思空如遭雷击,他双腿一软,径直跪坐在了地上。
“来人,将燕大人送回营帐。”
封家军……谋反……
封剑平人尚在大营内,封野更不可能背着他们莽撞行动,封家军怎么可能谋反?
区区两千人,怎么敢明目张胆地谋反?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被陷害了!
燕思空马上想起小内监说的话,昨夜封家父子被灌得烂醉。
之前他与封野商议逼宫,封野曾说过,封剑平的兵符向来随身携带,就藏在腰带扣内,他要偷来并不难。
若有人偷了封剑平的兵符,去调集那两千封家军闯入山海猎场,岂不是百口莫辩!
燕思空心下一片寒凉,他知道昭武帝和谢忠仁先下手为强了,他没想到他最担心的,竟会如此迅猛地发生。不,他早该有所警惕,昭武帝又怎会放虎归山!
燕思空只觉寒毛倒竖,彻骨的寒意和无边的恐惧顷刻间将他淹没,上一次他如此害怕,还是在元卯的行刑台前。
怎么办,封家怎么办,封野怎么办,他们想要封野的命啊!
燕思空咬紧牙关,一双眼眸几乎要瞪出血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拼尽性命和他多年布局的所有,他都不会让封野死,他已经失去了所有他在乎的人,他绝不会让谢忠仁再夺走封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