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思空神色略有慌乱,看着谢忠仁的目光直闪躲。
谢忠仁低笑两声:“那小世子现在就频频给你难堪,待你以后娶了公主,与他成了姻亲,他还不知道要怎么拿捏你呢。”
“……公公究竟想说什么?”
“其实,咱家今日找你,是有陛下口谕的。”
燕思空在心中痛骂,这阉狗神色如常,恐怕不是第一次假传圣旨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燕思空做出惊诧的模样:“陛下?”
“你呀,是陛下未来的女婿,陛下心里是向着你的,陛下得知封野如此蛮横跋扈,也十分生气,但又不便直接斥责,便叫咱家来宽慰你。”
“陛下也知道此事了?”燕思空有些不安,“那……那公主知晓吗?”
“公主哪会知道这些杂事,再说,就算知道了,封野是公主的表哥,你是公主的驸马,你叫她如何啊。”
燕思空局促地点了点头:“陛下能体谅臣之委屈,臣已经知足了。”
“啧啧,燕主事,你这脾性……这么肉,也难怪封野觉得你好欺负了。”
燕思空脸色微变。
“你是想以后看一辈子封野的脸色,让公主也瞧你不起?”
燕思空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难道你就不想报一箭之仇?”
燕思空抬起头,沉声道:“公公究竟想让晚辈做什么?不妨直说。”
“咱家只要你做一件小事,不但能让你报仇雪耻,还能让封野今后再也不能骑在你头上羞辱你。”
燕思空咬了咬牙:“什么事?”
“列题。”谢忠仁眯起眼睛,目光阴冷,“你为列题做了最完备的准备,你还因为颜阁老,而对大同的情况有更深的了解,只有你,能想出最戳封剑平痛脚的列题。”
燕思空怔住了,眼珠子不安地转着。
“怎么,不敢做?”谢忠仁冷笑,“封野先把你当妓女,再把你当车夫,以后还不定把你当成牛马一样践踏,他可是靖远王世子,他想对你做什么,就对你做什么。”
“公公……别说了……”燕思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我不能背着老师做出这样的事。”
“颜阁老不会知道。”谢忠仁逼近了一步,用那苍老而阴沉地嗓音说道,“没有人知道,你只需把列题交给咱家,神不知鬼不觉。”
燕思空急道:“可是,列题我早已交给刘尚书,刘尚书也已呈交内阁和陛下审核,不可能再改了呀。”
“这你不需操心。”谢忠仁阴笑道,“咱家不会告诉任何人,所以没有人会知道列题是你出的,刘岸不知道,颜子廉不知道,封家不知道,即便他们怀疑,也没有证据,但是不久之后,咱家一定让你大仇得报。”
燕思空沉默地思索着,迟迟没有开口。
“燕主事,你可就这一次机会,你想想,就算今日你忍了,明日呢,往后呢?有一天太子登基了,那封家势力如斯庞大,定会威胁皇家,陛下也是为了江山百姓啊,于公于私,你都该助朝廷削减大同军备。”
“陛下,当真是这个意思?”燕思空的神色有些迷惑和犹豫。
“陛下早已将你当做自家人,才会令咱家跟你说这些实在话。”谢忠仁轻咳了一声,“燕主事,咱家要再提醒你一遍,你最大的倚靠,和唯一的主子,不是颜子廉,是陛下。你的好,陛下会记得的。”
燕思空忙拱手:“为陛下分忧,乃人臣之本分。”
谢忠仁满意地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燕思空紧了紧双拳:“晚辈可以……出三道列题,混入现有的列题之中,我口述,公公记下,出了这扇门,此事我不知不晓,往后发生什么,也与我无关。”
谢忠仁大笑道:“谨慎得很嘛,好!”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将早已酝酿好的列题说了出来。二品以上大员的考核,列题都要根据该人实际的政绩来出,如果出题者有意刁难,就会专揪错处问,还会故意挖坑,让答题者在皇帝面前丢丑,而这些正是谢忠仁要的。
当然,燕思空也留了后手,倘若颜子廉弹劾刘岸不成,昭武帝执意使用这份列题做封剑平的考核,则部分内容与实际有所偏差,稍一推敲就能戳破。
看着谢忠仁成功上了钩,燕思空心中却无半点欣喜,颜子廉的计划,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没人能预料他们要付出什么,但眼下竟是没有更好的对策了。
由于那种被黑暗逐渐灭顶的恐惧感日趋强烈,燕思空甚至生出了直接杀了谢忠仁的冲动,他不再执着于要将谢忠仁绳之于法、公开审讯,因为他愈是靠近谢忠仁,就愈是感觉到此人的强大,仅仅是想要在这场暴风雨中自保,就已经快要耗尽他们的所有。
从后宫离开时,燕思空感觉背上冷飕飕的,那是他冒出来的汗,被冷风碾过后,变成了一层紧贴着皮肤的寒霜,那种战栗令他头皮发麻。
燕思空一路思索着,倘若颜子廉真的弹劾成功了,然后呢?
最多也只是解了燃眉之急,但昭武帝并不会放弃削减大同军备的念头,谢忠仁也不会停止自己对权利的蚕食,定会找寻别的方法,而他们可能毫无防备。
解决刘岸,只能暂缓危机,并不能解真正除,若就此掉以轻心,他们就完了,要想彻底度过此劫,根源还是要追溯到阉党、也就是谢忠仁头上。
燕思空眯起了眼睛,目光阴恻恻的。他理解封剑平的举棋不定,也明白颜子廉的忧心忡忡,可但凡是个明白人,心里都该十分清楚,扶太子上位,才是他们唯一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