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燚透过车窗,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工地,不解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拿东西。”
“拿什么东西?”
“做炸弹的东西。”
任燚脸色一变:“什么?”
宫应弦道:“我的枪只有七发子弹,对付他们不够。”
“你想做什么?”任燚紧张地看着宫应弦。
“白焰给了我他那个同伙的下落,我要去找他。”
“那个、就是那个有反侦察能力,把警察追踪都给甩了的那个人?”
宫应弦点点头:“他是个退伍特种兵,代号黄焰,很多脏活都是他干的。另外,张文代号是橙焰,是他们故意安插在体制内的,就是为了打探风声和掩盖一些纵火证据。红焰和橙焰都有好几个人,从白焰开始往上就是专属于某一个人的代号了。组织里负责技术的代号是青焰,蓝焰是个非常神秘的人,没人知道是谁,据说组织的资金都是他提供的。这些都是白焰告诉我的。”
“红、橙、黄、白、青、蓝、紫……”任燚紧张地说,“既然这个黄焰这么厉害,你应该通知警方去处理,难道你想一个人去抓他?而且,1206的两名房客,人质也在他手里吧!”
“我通知警方,很可能我也暴露了,不止是向警方暴露,而且向紫焰暴露。现在警方封锁了消息,紫焰应该不知道白焰是死是活,如果黄焰被抓,他就能猜到是白焰开了口,他可能会销毁很多证据和渠道,甚至逃跑,让警方的侦查变得更加困难。”
“可我还是觉得太危险了。”任燚一把抓住了宫应弦的手,这个下意识的东西泄漏了他内心的不安。
“所以我才需要一些东西。”宫应弦朝着那工地扬了扬下巴,“我买了些原料。”
“你怎么‘买’到的?”
“我自己的化学实验室有几个供应商,这个人是只要给他钱,他从来不多话。”
“……都是危险的原料吗。”
宫应弦抓起任燚的手,在唇边亲了一下,同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料只是普通的原料,危不危险要看在谁手里。”他拉开车门,“你站在那边帮我放哨,等我回来。”
“应弦……”任燚看着宫应弦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现在虽然是半夜,看起来哦四下无人,但任燚做贼心虚,左顾右盼之后,挑了个堆放光缆的地方猫着,想稍微遮挡一下自己。
才站了没一会儿,一道强光突然毫无预兆地射在了任燚的脸上。
任燚本能地抬手遮挡,眼睛被刺的睁不开,心脏也被吓得狂跳不止。他以为警察来抓人了,拔腿就想跑,可是又想起被通缉的并不是他,他跑什么,他应该去通知宫应弦才对。
“喂,你!你给我站住!”不远处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任燚的眼睛勉强适应了光线,他眯起眼睛看去,那光束分明是手电筒,且对面只有一个人。难道是打更的?任燚立刻冷静了下来。
一个老大爷一手提手电,一手提棍子,跑了过来:“他妈的!又来偷电缆!”
任燚连忙解释:“大爷,我不是小偷。”
老大爷举起棍子就要打,任燚侧身闪开了,他叫道:“我说了我不是小偷!”
“你不是小偷,你大半夜跑这里来干嘛?”
任燚一时语塞,是啊,他半夜三四点钟跑到一个偏远的、废弃的工地上干嘛?
大爷从兜里摸出手机:“我要报警!”
“我就是警察!”情急之下,任燚脱口而出,“我、我在查案子,保密。”他心想,好歹他以前是武警,不算冒充警察吧。
大爷愣了愣,把任燚上下打量一番:“你警察证呢?”
“……”
“枪呢,手铐呢,你怎么证明自己是警察?”
“……我便衣。”
大爷怒道:“我混了一辈子工地,你这种装警察骗罚款的我见了多了,你就是小偷,还敢冒充警察!”大爷举起棍子又要打。
任燚赶紧躲开,他也怒了:“你再打我要还手了啊。”
“你还!我这就报警。”
“别,你别报警!”任燚立刻服软了,“大爷,你冷静点,我同事马上就回来了,一会儿他跟你解释,真的。”
大爷举着手机,狐疑地看着他:“你蹲下。”
任燚叹了口气,只好蹲下了。
“年纪轻轻,相貌堂堂,不学好。”大爷冷哼一声,“看着那牌子没。”
任燚看了看电缆旁边竖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光纤无铜,偷盗无用。
“识字吗。”
任燚懒得开口。
“识字吗!念出来!”
“我都说了我不是……”
“念!”
任燚翻了个白眼:“光纤无铜……”
“‘纤’!”大爷吼道,“西一安‘纤’,不是‘千’,小时候不读书,长大了当小偷!”
任燚简直哭笑不得。
这时,俩人身后传来脚步声,任燚扭头一看,正是宫应弦。
大爷紧张起来。
宫应弦走到俩人面前,镇定地把任燚从地上拽了起来:“怎么了?”
任燚道:“这大爷以为我是小偷,我跟他说我们警察办案他不信。”
宫应弦掏出自己的证件,把那大大的带有警徽的一面对着大爷。
大爷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们:“真是警察啊……不好意思了警察同志,那、那你们忙吧。”说完悻悻走了。
大爷走后,任燚叹了口气:“没想到这破地方还有人看守。”
“帮我把东西放上车,我们赶紧走。”
宫应弦拖回来一个板车,上面有一个编织袋和几个密封桶,俩人快速把东西搬进了后备箱。
这时,任燚的余光瞥到身后有光亮一闪而过,显然是那大爷在偷看。
宫应弦皱起眉:“他很可能会报警。”
“那怎么办?”
“走。”
上了车,俩人快速离开了。
回到临时居所,宫应弦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了卫生间,在地上铺了一张大塑料布,然后递给任燚一张纸:“天亮之后,你去帮我买这些东西。”
任燚接过来看了看,什么电钻,灯泡,棉线,透明胶,消毒液,洗衣粉,乱七八糟的有三十多样东西。
任燚看着宫应弦:“应弦,我还是觉得你应该通知警方,我不想你去冒险,也不想你犯法。”
宫应弦抓住任燚的肩膀,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眸:“距离20年追诉期的最后时限,只剩下四个月了,这是我仅剩的机会,任燚,我这一辈子都在寻找凶手,现在真凶已经呼之欲出。”
“可是……”
“我之所以带着白焰离开,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在警方内部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了阻力,这次我被通缉更证明了这一点,只要我们想要往下查,迟早都会出事。如今我变成了嫌疑人,言姐被停职,也许现在只有靠我自己才能查下去!”
任燚从宫应弦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里,看出了一分疲二分狂七分恨,他知道复仇的执念已经完全绑架了宫应弦,让他变得愈发不顾一切。他可以不当警察,但他不能不去揪出真凶。
任燚无力地垂下了肩膀:“好吧,我也希望你能抓住紫焰,把这个组织一网打尽。”
“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黄焰是紫焰的头号打手,是真正与紫焰有很多实际接触的人,也许他能帮我们找到紫焰。”宫应弦收紧了抓着任燚肩膀的手,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地暗暗使力,“我知道我在走近他,我就要走到他面前了,他害怕了。”
任燚痛哼了一声。
宫应弦回过神来,松开了手,脸上的偏执与狂热在瞬间褪去了,他不好意思地说:“弄疼你了吗?”
“没事。”
宫应弦将任燚抱进怀里:“任燚,你知道吗,对我来说,保护你已经变得比我的复仇更重要,所以无论如何,我要打败紫焰。”
任燚点点头。
“你可能是……这辈子发生在我身上的唯一的好事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这样的人,有一天也能谈恋爱,这一次,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我重要的人。”
任燚也抱紧了他,坚定地说:“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
任燚按照宫应弦给他的清单,去超市、五金店采购东西。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喂?”
“任队长,你好,我是郑培。”
听到这个声音,任燚本能地反感,他想挂电话,但又想,若是自己挂了电话,岂不是显得心虚,他不耐烦道:“有事吗?”
“你这两天在哪里?”
“我又不是你的犯人,我在哪里还需要向你报备?”
“任队长,我以为你是愿意配合我们查案的。”
“你以为是你以为,没事我就挂了。”
“难道,你和宫应弦在一起吗?”郑培快速说道。
任燚顿了顿:“你们找到他了?”
“你前天下午去养老院探望自己的父亲,之后行踪成谜,你现在在哪里?”
“我说了,我爱去哪儿不需要跟你报备。”任燚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去养老院?你跟踪我?我警告你……”
“任队长,请你给我几分钟时间,听我说。”郑培的声音有一股沉稳的力量,十分容易令人信服,“如果你见到了宫博士,我不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但我大致能猜到,他一定会说,是白赤城杀了岳新谷,白赤城为了自己能逃走,用他家案子的线索要挟他。”
任燚沉默着。
“在酒店里,宫博士曾经激动地说想杀了岳新谷,”想让岳新谷也尝尝被活活烧死的滋味儿。”
“那又如何,谁极端愤怒的时候没撂过狠话。”
“但他的威胁跟之后发生的事完全重合。他说完这些话,就主动把窃听器关了。”
任燚僵住了。
“怎么,他告诉你是白赤城让他关的?白赤城怎么就能确定他身上有窃听装置?那是他自己关的,白赤城从来没有要求过,所以后面究竟他们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结果我们都看到了,岳新谷真的被活活烧死,而他带着白焰逃走了。”
任燚沉声道:“这都是你的猜测。”
“对,这些猜测不足以让我们怀疑他,但是,在检查张文家这个犯罪现场的时候,我们找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信封,印着撒基尔私立医院的信封,里面是张文在医院活动时被监控拍摄下的照片。”
任燚呆住了。
“撒基尔私立医院我想任队长不会陌生,从照片上来看,张文正在偷拍你和你父亲。”郑培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宫博士至少在你出事之后,就知道张文不对劲儿了,但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把这个寄给张文,自然是为了威胁,至于他威胁张文为他做了什么,你应该和我一样想知道。但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如果不是他向警方隐瞒这件事,蔡强警官可能就不会受伤。”
任燚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颤抖,脑子也嗡嗡直响。
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宫应弦为什么瞒着他?为什么再一次瞒着他?
他们说好了彼此不再有隐瞒的!
“任队长,如果你愿意配合我,也是在帮助宫博士。”
沉默良久,任燚轻声说:“我也很想知道他在哪儿。”他挂掉了电话,将手机扔进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