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甃转身下天台,屋里找了根棍子,反手扛肩上,一股社会姐的气势出门,直奔他跟前,棍子柱着地看他。
俩人对视了会儿,王宝甃落下风,开口问:“你来这干啥?”
“等你去集市,找周庄那个卖野鸡的对质。”王西平看她。
好,第一个回合,算我输。王宝甃让自己平静,缓了会道:“王西平,事已如今,咱们以后老死不往来。你修仙得道,我嫁人生子,我们再不相干。”
“我试图挽回,我求你原谅,我该做的都做了。刚开始我还抱有幻想,我想着等你消气了再说。可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世事无常,飘忽不定,我这一年像是过完了一辈子。”王宝甃看他道:“你也觉得吧?”
“你不原谅我就算了,我不强求。”手里木棍轻捣着地面道:“杀人才不过头点地,我就……你就判了我绞刑。后来我也想通了,你内心并不想跟我好,你就是想当个知己而已。”
“那就这样吧,是我会错了意,咱们各归各位。知己我是当不来,因为……因为我暂时还没忘掉你,等把你彻底清除了,我们再看能不能当个正常的亲戚。”
“我最近在反省,我妈他们是对的,我们不该合伙,我们老早就应该保持距离,而不是到如今的……”
王西平点点头,“你反省的很好。”双手在兜里拧成拳,扭头看着路灯,再不说一句。
王宝甃看着他,一股气憋在心窝,调整了情绪,骂自己就是个蠢货。换了语气道:“记住了,咱们就当对方死了。我以后要开始美丽新生,当一个快活的仙子。等着娶我的人一大摞一大摞,我眼又不瞎,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木棍戳戳他肩,“你有什么呀?比你高比你帅比你有钱的一大把。你以后再敢半夜来春生,我就去派出所举报你,你滥用职权,你偷窥我……”话没落儿,王西平扭头往回走。
王宝甃追着他,幸灾乐祸道:“睡不着了吧?你那么厉害怎么不抄佛经?我告诉你,我明个就去跟人领证!你就等着吧,你最好还保持这种腔调,保持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王西平回头看她,王宝甃急红眼道:“你就等着吧,你跪下来求我,我要能跟你好我就是孙子!我再也不会替你掏耳朵,我再也不哄你睡!”
王西平扭头就走,王宝甃继续追着他,“你就等着吧,我明个就去跟人结婚,我不结我是孙子,我把结婚证发给你,我请你当伴郎……”王西平拔腿跑,王宝甃拔腿追,“你有种就别跑,你有种就当我伴郎,我王宝甃喊你一声爷……”
王宝甃气喘吁吁的止住步,朝着王西平踉跄的步伐喊:“王西平!”
王西平停下步,不敢回头。
王宝甃喊道:“你就等着后悔吧!我不要你了!我再也不跟你好了!”说完拿着木棍掷过去。
王西平仓皇而逃。王宝甃大胜。
但她不开心,像被万箭穿心。捂着胸口直打嗝,转身回了春生。
……
隔天酒醒,王宝甃一股气跑回家,扒着抽屉找户口本,直奔民政局。门口徘徊了会,都是成双成对,只有她形单影只。鼻头一酸,又慢慢往回走。
王宝甃不甘心,网上找了结婚证,她擅长修P图,她要做一张假证,她要气死王西平。折腾了快一天,连红本本都有了,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骑着摩托去找王西平。路上风大,一吹,突然索然无味,把精心制作好的结婚证撕着哭着,撕个稀巴烂。
王宝甃回春生焉儿了几天,王阿玥中午放学就来陪她,俩人聊吃喝,聊玩乐,不提不开心的事。
这天午饭,王阿玥随口提到中学换校长了,唏嘘道:“肺癌。”
“才查出来?”王宝甃问。
“有一段日子了,他最近才跟新校长交接完。”王阿玥道:“苏校长人挺好的,就是太可惜了,身边也没个子女,我们教师节聚餐那次,我就看他脸色不正常,才六十岁的人,哎!”
俩人正聊着,一家三口来住宿,王宝甃拿着身份证登记,看了那男人一眼。一家人登记完上楼,王宝甃自言自语道:“怎么有点眼熟。”
“兴许长得大众。”王阿玥道。
王宝甃没说话,兴许吧,大概因为这男人也叫王西平。
王阿玥离开,王宝甃坐在火炉边打盹儿,这男住客下来问:“有热水吗?”
“有有。”王宝甃拎着煤炉上的一壶水给他。
这住客问:“晚上煤炉也烧吗?”
“不烧,晚上我就熄了。”王宝甃明白他意思,他怕中煤毒。
“床上有电热毯,需要热水袋的话我帮你装。”
“行,晚上再装吧,我怕冻着孩子。”说着走到墙边,看着贴在上头的路线图问:“羊沟村野鸡多还是陉山上多?”
“野鸡不好打,现在少的很。”王宝甃道:“羊沟村鱼肥,陉山兔子……”
住客笑道:“去年这时候我打了好几只。晚上借你们后院烤个火。”说着上了楼。
王宝甃想说禁打野,张张嘴算了,他也不一定打的着。坐在前台泡了杯咖啡,这一家三口下楼,朝她招呼声出了门。
王宝甃瞥了眼他手里拎的工具,我靠,装备好专业。要不要打电话举报?万一抓着他连累了春生呢?正左右为难之际,突然瞪着眼,赶紧打开电脑查,愣了大半晌,拿着手机冲到天台,勘查了一家三口去的方向,情绪激动的蹲下打电话,“喂,我……民宿住了一个逃犯,十……十……十七年前连环杀人案!”
王宝甃在门口团团转,好一会儿,才过来三个便衣,其中一个就是王西平。王宝甃很着急,怎么才来了三个人,语无伦次的朝他们表达,这人绝对是逃犯。俩民警一脸质疑,王西平提议查看他们房间,王宝甃拿着钥匙带他们上楼,然而并没什么收获。
王宝甃怕他们不重视,一个人干着急。三个人一商量,索性申请所有警力过来,万一抓着立大功,抓不住也没什么。没几分钟,大队长过来了解情况,当下调别的警力过来。
太阳将落山,这一家三口从羊沟村出来,男人手里拎只野鸡,手搭着他儿子肩边说边笑。这男人刚到春生,扫了眼远处的几辆摩托,警觉的往回跑。埋伏在四周的民警围捕,追了大半天,眼见就要跑到陉山,有民警鸣·枪示警,接着就是几道枪·声。
王宝甃这才躲在房间后怕,万一抓不住逃了呢。正在胡思乱想,一道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爸爸,爸爸……”王宝甃心情更复杂了。
逃犯腿被打中抓住了,她老婆儿子也被带走了。民警过来交待她,“这事绝不能声张。”王宝甃点点头,表示明白。
都过了好几天,公安局找上她,给了她五万块奖励。这人供罪了,他就是十七年前的逃犯。当地警方立了大功,王西平也立了功,因为那一枪是他打的。
王宝甃抱着钱乱转,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凡人!自己是干大事的人!不干不说,出手就一鸣惊人!唯一大憾就是,警方不能公布她,她不能接受众人膜拜!
王宝甃憋死了,骑着摩托去找王国勋,王国勋打她嘴,不让她声张,一脸自豪道:“你妈生你的时候下了三天暴雨,我就知道你有出息。”
王宝甃处于兴奋状态,完全不介意王国勋曾说,她是妖童转世。
逃犯先引起王宝甃注意的是名字,其次是鼻子。她以前见过这通缉犯照片,她还跟室友评头论足,说这逃犯鼻子有点歪,一看就是小时候被打歪过鼻梁,室友们表示看不出来。
逃犯登记时用的□□,写字用的左手,但拎水壶拿东西都是右手,排除了他不是左撇子,一定是有意为之。加上他脸动过,鼻子歪的角度,王宝甃立马就把他跟那通缉犯重合。
大队长问她怎么识别□□的,王宝甃撒了谎,她本来就会造假证,一摸一看就知真假,但总不能说我会造假证?再把自己搭进去?至于王宝甃怎么会造假证,这些略过不提,她曾被同学骗到传销窝,反正就是不大光彩。
王宝甃高兴,约了王宝猷王阿玥等一帮人唱K,王宝猷带了何辞来,俩人把事说开,当不成情侣当朋友,毕竟王宝猷夹在中间,也不让他两难。
众人嗨的不像话,王宝甃反倒平静了。她细细回忆事发那天,王西平完全当她是陌生人,俩人全程没眼神交流,他也不关心自己安危。
王宝甃嫌包厢吵,嫌不透气,拿了手机出来,朝附近商店买烟。刚进门就碰见同样买烟的王西平,他头一扭,骑上摩托就走。
王宝甃颤动着下巴,忍了忍,一肚子的悔说不出。她早就后悔了,那天撕完证就后悔了。晚上躲被窝狠抽自己嘴巴,为什么就控制不住,为什么说违心话伤害他。王宝甃想找时机跟他道歉,一直没找到机会。他只要看见自己,扭头就走。
王宝甃对自己绝望了,会反省,会认错,平常还像个人,但一遇到王西平就乱套,尤其见不得他那平和的态度,沉静的眼。凭什么光自己痛?
王宝甃越想越悔,当时说的话有多痛快,现在就有多悔。自己就是个神经病,怪不得没人喜欢。
王西平馒头就咸菜,凑合一吃,拿着秋衣裤去了淋浴间。王宝甃听见水声,悄悄进了堂屋,琢磨了一会,脱掉呢大衣藏起来,躺进里屋床上。
王西平掀开被子上床,王宝甃抱住他腰,趴他身上装睡。王西平看着她,粗喘着气问:“我像好欺负?没脾气?”
王宝甃装孙子,不说话。
王西平要下床,王宝甃紧攥住他腰。王西平掰她手,王宝甃咬着牙不让他掰。俩人对峙了会,王宝甃冻的打了个喷嚏。王西平看她,“你要怎么样?”
“对不起。”王宝甃道:“我太生气了,那些话都是故意气你……”止住话,再多的解释也无力。
王西平心力交瘁的看着她,“我很想念我们初相识,什么话都不用说,我们各自静坐在那……就很美好。这几个月是我人生最幸……我一直警告自己不能靠近你……”轻吁了口气,逐渐再说不出话。
王宝甃瞬间就懂了,王西平是累了,精疲力尽了,他终于受够了反复无常的自己。
王宝甃松开手下床,穿着大衣道:“我这次跟你道歉是真心的。对不起。”
双手插进大衣口袋,看他道:“这几个月也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光,我知道我太作了,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那天晚上我内心很高兴,我还幻想着你是不是想和好?我只是想端端架子……后来事与愿违,那些话绝不是我……我有时候就觉得自己跟被魔鬼附身……”止住话,说的连自个都嫌烦。
王宝甃挠了下眼皮,手指上沾了一滴泪,警告自己不许哭,走到他面前,揉揉他头道:“是我性情太差,我妈说的没错,我满身臭毛病还不知悔改,就会一味的怨别人。”
“那天晚上我说的都是假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以后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没认识我之前怎么生活,以后就怎么生活。对不起,你本来一个人就活的很好,我跑进来一顿搅和……”
王西平胳膊揽住她腰,脸埋到她怀里不作声。王宝甃捏捏他耳朵,“平平,我是真的……真的……”眨眨眼,颤抖着下巴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