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甃直勾勾的盯住他,泪往下湍,拼尽了力气压制住自己,捶着胸口道:“我心脏快爆炸了,我要死了!”
“你昨晚上还亲我,今天就背着我相了别人?这算什么?我一直认为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懂我我懂你,有些事有些话我们心照不宣。你说你一辈子不结婚,我才允许自己跟你亲近,跟你接吻,我从没掩饰过对你的喜欢。我跟你说的话,有好些都从没对人说过,这个世界上我……我掏心掏肺的对你好……你转身就背叛了我。”
王宝甃压制不住了,不管不顾道:“我曾有一刻想过,我也不结婚了,就我跟你……咱们俩一辈子都这样好,我还想过……我甚至还想过给你生孩子,我想了很多很多,反正我是绝不会丢下你让你自己孤老终身……你扭头就狠狠捅了我一刀……你转身就捅……”王宝甃止住话,不停的打嗝,说不下去了。
王西平捂住心口坐下,手不自觉的痉挛。
“陈淼早就问我要过你微信,我不愿把你……我妈撮合你相亲,我还信誓旦旦的……算了。”王宝甃摇摇头,“就这样吧,我已经对你反感了,你不要再靠近我了。”说完,打着嗝回了西屋。
王西平勉强撑着站起来,想要跟她解释,喉咙像灌了浓硫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国勋从大儿子家回来,看到屋檐下的王西平,心下一愣道:“这丫头气性还不小?这犟脾气早晚要吃亏。”说着就要敲王宝甃的门。
王西平拉住他,大半晌道:“太爷爷,是我的错。”王国勋看看他,又听到屋里的打嗝声,心思一转,当下明了,扭头回了堂屋。
王宝甃一夜未眠,王西平一夜未眠,王国勋也一夜未眠。鸡啼鸟叫,王国勋起身要上厕所,看到西屋屋檐下的人,又折回躺床上,翻了会拿起烟袋抽。
王西平天亮才离开,摩托车也没骑,回家冲了凉,换了衣服,直接去了民宿。王宝甃捡起门缝下的信纸,犹豫了会,折了几折,压在台灯底座下。
躺下正要睡觉,王国勋敲门进来,看着她问:“民宿一切怪顺利?”
“还行。”
“要是磨合不来,趁着没开张前就散伙,缺多少钱我替你拿。”王国勋道:“都是门里亲戚,别最后闹气,他们家就剩他独个,不管谁占理外人看了都是咱欺负……”
“哎呀我知道。”王宝甃烦道。
“你要不好说,我去替你说。”
“哎呀你别管了,你都不清楚怎么回事,不是生意上的事。”
“不管什么事,欺负我孙女了我就不依。”王国勋正色道:“他只要欺负了你,我立刻把腿给他……”
“哎呀没事儿,他没欺负我。”
王国勋看看她,再不说一句,关上门出去。打开鸡棚的挡板,拌了鸡食到盆里,“养啥都不如养鸡鸭,不省心宰了就行。”
王宝甃看看灯座,翻来覆去睡不着,朝窗口喊:“爷爷,大清早吵死人了,你就不能把它们赶出去?”
“拉不出屎怪茅坑。”
王宝甃下床出去,挥着一个大扫把,把鸡鸭赶的满院子飞。王国勋气的骂她,还是拉开大门,把鸡鸭轰到了菜园里。
王宝甃回床上翻了会,拿过台灯底座的信纸看,一目十行浏览一遍,又细看一遍,待看完,趴在枕头上安生了。
王西平在信纸里说,去相亲是他的错,他加陈淼微信是因为她有西琳的照片,她曾跟西琳一个班,有几张合影要传过来。现在已经把陈淼删了。
王宝甃这才想起,陈淼跟西琳曾是要好的朋友,俩人上厕所都结伴,陈淼有西琳照片没什么奇怪。
……
王宝甃睡到下午才回家,邬招娣撇撇嘴,没给她个好脸色,转身进厨房下了碗面,端出来撂桌上。一碗汤面半碗肉,还是她爱吃的腌肉。王宝甃一股脑吃完,拿了两个保鲜袋上楼。
保鲜袋裹住脚,进了浴室去洗澡,洗完下楼,邬招娣坐在沙发上统计镇里高龄老人。年满八十岁每月有一百补助,年满九十岁每月有两百补助,满一百岁每月有三百补助等。国家补贴是国家,当地政府另有一套补贴。
王宝甃看了会,没话找话道:“可以让爷爷虚报两岁,这样每月能领一百。”邬招娣连头都不擡,压根不搭理她。
王宝甃无趣,书房里转转,客厅里转转,院里转转。自个跟自个较了会劲,扭头去了王西平家。在他家门口观察了会,丢了个石头进去,家里没人。
推开门进院,四下看了眼,拎起铁锨直奔菜园,朝着土里刨一个深坑,回院里逮了只鸭子埋进去。鸭子伸着长脖子,嘎嘎嘎嘎的叫,王宝甃扭头就走。
回了王国勋老院,王国勋正在院里跟王西平喝茶,王西平看见王宝甃,本能站了起来。王宝甃站在门口不动,王西平自觉站回屋檐下,王宝甃进屋又搬了张板凳,把王西平坐过的板凳丢到杂物间。
王国勋喝茶不搭话,看不懂她在干啥。
王宝甃把茶台挪走,坐下道:“你以后要戒烟戒茶,我给你买养生保健品。一百岁的老人每月能领八百块补助。”
王国勋不接她话,挪到躺椅上,摇着蒲扇闭眼歇息。王宝甃要找事的时候,最有效的解决办法,不搭理她。
王宝甃盯着树上的石榴看了会,扭头看看王西平,起身往外走。王西平默契的跟上,俩人一前一后回了王西平家。王宝甃指着院子,“我第一次来你家,你就坐在那烤火,我们没有说话,各自围着火堆取暖喝鸡汤。”
“有些事很神奇,我们还没认识就像多年老友,我们不用刻意寒暄,想聊天就聊天,不想说话就不说。我会不自觉的来你家,很自然的就来了,什么话什么事都会跟你说,我老忘记我们认识不过才几天而已……我也解释不通为什么,但就是很奇怪。”
“我不喜欢现在的自己,我像个傻瓜一样,老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回家懊悔反省,下次见到你还犯同样的错,继续说一些……”王宝甃话没落,王西平伸手抱住她。
“就像我此刻的话一样,脑子告诉我不该说,可我控制不住心,我不说难受,说了明天绝对后悔,我每天都在这样撕扯……”
“我知道我知道。”王西平安抚道:“我也是,我每天也在这样撕扯自己,我警告自己不能靠近你,可一看见你,就像吸铁石一样……”
“我爷爷曾架过秋千,我们每次荡的时候,爷爷就会在旁边看着,恐怕我们荡太高。王宝猷听话,宝源哥听话,宝韵姐听话。但唯独我喜欢刺激,我老是背着爷爷荡四五米高。”
“那天王楠在背后推我,我说再高点再高点,他使尽了力气推我,我没抓好绳子,整个人飞了出去,半个小时后我爷爷才回来。”
“我胳膊断了动了手术,打了三个月石膏。从那以后我再不荡秋千,也再不信任王楠。因为当时他跑了,他不敢告诉家长。”王宝甃看他道:“我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
“你推不过我妈的相亲,我能理解。但你不该瞒着我。你穿了粉T恤牛仔裤,一身人模狗样的打扮,根本就不是被动的。我脚快疼死了,我打电话你不接,我当时看见你在相亲,我差点开车撞……”
“我那天的打扮是机缘巧合,绝不是我本意,我手机没电……”王西平正解释,王宝甃捂住耳朵,“反正你就是背叛我了,我不会原谅你。”
“宝儿,你听我……”
“我不听,我就是不原谅你。”王宝甃捂住耳朵死活不听。她至少不愿现在听,如果是一场误会,她这两天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好好,我不说了。”
“你等着,我让我哥回来打死你。”王宝甃恼羞道。
“好。”王西平观察她表情。
“你别不信,我哥是跆拳道黑带。”王宝甃气道。
“我信。”
“宝儿,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这次的错。以后我若背叛了我们,让我一辈子活在炼狱里。”
“我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你消气,我昨晚上像一具行尸走肉,什么感觉都没了,你把曾带给我的一切全部收回了。”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王西平说完这些话,混身像过了电一样,心脏脑壳颤栗酥麻,压制住涌上头的血道:“我也愿意这么跟你好,咱俩好一辈子。”
“你说这些话做什么?”王宝甃脸涨的不像话。
“请给我一次机会。”王西平看她。
“看你表现吧。”王宝甃手要插裤子口袋,插了半天没口袋。
俩人都没再说话,各自别过脸调整情绪。王西平用尽了余生的勇气才说了这番话。此后不管王宝甃怎么逗,他再没说过一句,好像当年说这话是被人附了体。
俩人就这么干站了半小时,若不是被一只鸭子打断,差点以为要这么站一辈子。一只浑身脏兮兮的鸭子,站在王宝甃面前,冲她嚎叫了几声,撅着尾巴跑了。
“……”
王宝甃活动着麻掉的腿,王西平要替她捏,被王宝甃一巴掌拍掉。王西平看看她,老半晌憋了句,“你怎么样我都喜欢,就是神经病我也喜……”
“你才神经病。”
“我读过心理学,心脑口不一很正常。”过了好一会儿,像是为了论证这一句:“我此刻很清醒,嘴里说出的话也很得体,但我心里却想亲你,脑子在理性的反驳心,我怕亲了你……”止住话,再不说。
俩人又静默了会儿,王宝甃红着脸问:“民宿都安排……”
“明天约好房间换锁,有两个房间马桶要换。后天送浴巾毛巾,一次性用品。四天后能装窗帘,六天后能送床单被子。”王西平打开手机备忘录,“一切安置妥当要十天。”
“哦。”王宝甃点点头。
俩人又一阵无话。
“这几天你好好歇息,晚上我给你换药。民宿交给我。”王西平终于找到话了。
“不用,我爷爷能换。”
王西平不再说什么,看看院子中间的铁锨,跟几个泥巴鞋印,走到门口看了眼菜地,花生地里一个深坑,四周都撒落着泥土。王西平看了眼王宝甃的脚,纱布上落有新鲜的泥渍,又想到那只浑身泥土的鸭子冲她嚎叫,当下明白了怎么回事。
王西平回院里拎了铁锨,填着坑道:“估计是熊小孩刨花生了。”
王宝甃站的随意,单手叉着腰道:“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看见俩小孩拎着把花生。”说着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顿住,回头别扭道:“我没原谅你。”
“我知道。”王西平点点头。
……
王西平连着两晚过来,屋檐下一站就是大半宿。不管换药还是跟王国勋聊天,俩人全程无交流,不说一句话。
王宝甃过的很滋润,白天跑出去浪,晚上回来有人送饭,有人赔罪。
王国勋看不过去,敲敲烟袋道:“别拿乔了,顺着台阶就下吧,知道你是个厉害的主。”
“爷爷你懂什么呀,我让他站了吗?我赶都赶不走,我烦得不行!”
“你回自个家睡去,我就不信他还能……”
“我不回,我是一根草。”王宝甃打断他。
“你妈要知道你这么作人,腿不给你拧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