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头上,王西平才算退了烧,人有点精神。王宝甃一早开车去汪医生那,顺带拐上这父子俩,带他们出去放放风。
王宝甃吃着炸糕,朝上车的王西平道:“磨蹭死了。”
“你说在街东,这是街西。”
“不都一条街?我就往前开了两米买块炸糕。”王宝甃道。
王西平不跟她杠,系着安全带不接话。
“这不止两米,都有五百米了。”甘瓦尔道。
“不都一条街?”王宝甃看他。
甘瓦尔不接话了。王宝甃打量王西平道:“侄儿,你气色比昨个好。前几天比月季都焉儿。”
“……”
王宝甃拎包下车,父子俩坐车里纹丝不动。王宝甃拉开车门,“你们不下车?”
“我们在车里等。”
“等两个钟?”王宝甃问。父子俩点点头。
王宝甃重新启动着车,扭头问:“跟我上楼,坐车里暴晒两个钟,你们自己选?”
“我上楼。”甘瓦尔识时务。王西平解开安全带,开门跟下车。
俩人跟着王宝甃上楼,汪医生从办公室出来,打量王西平道:“不错,气色比去年好。”捶他一下肩,搂着他道:“臭小子,离这么近都不来看看我?”手摸摸甘瓦尔脑袋,拉着他俩进了诊疗室。
汪医生曾是王西平父子的心理医生,也是王西平介绍给王宝甃的。上个月王宝甃过来,俩人闲聊起王西平,汪医生托她带王西平父子过来。
王宝甃等在会客区,翻了两个钟报刊,父子俩出来,汪医生让工作人员给甘瓦尔倒果汁,引着王宝甃进了诊疗室。
汪医生对王宝甃很头疼,她每次都热衷于问一些奇怪的病例。说不配合,她非常配合,能看出她想要摆脱情感障碍。说配合,她又极不配合,不过才来了几次,就开始着急焦躁,有自暴自弃的倾向。
王宝甃坐在椅子上不言语,汪医生也不理会她,自顾自的整理文件。王宝甃走到窗口往下看,“人好多。”
汪医生看她,“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
“不着急,慢慢来。”汪医生道。
“我没急。”王宝甃道:“我身边一位朋友,她出去转了圈抑郁症就好了。”
“会,轻度的会,主要是她自己突然想明白了。”汪医生道:“你跟抑郁症不沾边,不要暗示自己。”
“我没暗示,我在跟你分享所见所闻。”
汪医生道:“这种例子见怪不怪,只是针对有抑郁情绪的人。若出去旅行一段就能自愈,那我们心理医生就下岗了。”
“你睡眠不好,有黑眼圈。”王宝甃指着道。
汪医生揉揉太阳穴,“对,我有严重的睡眠障碍。”
“你不是医生?你能治愈别人不能……”
“医不自医,我有专门的老师疏导。”
“你也需要?”王宝甃诧异。
汪医生笑出了声,“我也是人。我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人,我当然需要疏导。”指指黑眼圈道:“我能治愈别人,治不了自己。”
王宝甃点点头,“王西平怎么样?”
“他很适合做心理医生,他有一套很强的自我治愈能力,非常完善。他心理状态比想象的要好,我刚跟他聊了会,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带了进去。”斟酌了下道:“他心理方面还好,就是身体亏损的厉害。”
“身体亏损?”
“他早前太依赖药物,身体机能严重下降,再加上长期熬夜,身体亏的更厉害。他不能再熬夜了,每天要保证八个钟睡眠,食补加适量运动,慢慢调理会好些。”
王宝甃点点头,没作声。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建议吃药。你最大的问题就是静不下来,你要能静下来……”
“我要能静下来,我还来找你?”王宝甃稀罕了。
“我治不了你,你太急了。”汪医生耸耸肩,“你这障碍就不是问题,你把自己圈进一个怪圈,你抓耳挠腮出不来,你试着松弛下来,慢慢就看到出口了。”
“你发泄出来也可以,不能闷在心里干着急。你对我太防备了,你需要无条件的信任我。我会引着你出来的。”又看看她道:“你现在状态挺好的,只是自己没意识到。你涂了睫毛膏?”
“……”
“我们见了四次,你每次基本裸妆。你这次刷了睫毛膏,涂了口红,染了红指甲,带了对石榴红耳坠,衣服色彩丰富,还穿了双红袜子。这不挺好的?”
“……”
“今天有约会?”汪医生又问。
“……”
“那打扮这么精致干嘛?”汪医生再问。
“我平时都这样。”
“我见你了四次,你每次穿的都跟饭后散步一样。”摸摸胡渣道:“你是显我老?没魅力?”
“……”
王宝甃从理疗室出来已中午,汪医生脱了白大褂,朝王西平走过来道:“小宝约我吃日料,稍上你们一块。”
“……”
王宝甃无语,汪医生问她中午吃什么,她说没想好。
汪医生跟王西平算旧识,八年前认识于部队。汪医生的哥哥是军医,当年负责他们区。王西平从部队转回来,就领着甘瓦尔找汪医生做心理疏导。一行人到了餐厅,汪医生点了几份刺身,倒了盅清酒,跟王西平话家常。
俩人聊了汪医生的哥哥,他哥哥年初食道癌回去了。俩人又聊了部队里认识的人,谁转业了,谁往上提了,谁犯事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汪医生摘下眼镜擦眼角,感慨年龄大了,闻不得伤感事。王宝甃全程当背景,埋头吃料理,努力给他们创造聊天空间。
王西平很少开口,大部分都在听汪医生讲,恰当的时侯,给他斟一杯酒,递一张纸。汪医生察觉有点失态,调整了情绪道:“我计划年末提前退,我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心理师。”
“也行。”王西平点头。
“你条件不错。”汪医生道:“你要考虑当心理医生,我请老师带带你。”
“我不行。”王西平摇头。
王宝甃夹了片赤贝,刚到唇边,筷头一转放到了碟里,手掐掐甘瓦尔,示意他别夹,这玩意太腥。王西平夹走她碟里的赤贝,垂头吃掉,转了下刺身拼盘,把生鱼片那边朝着他们。
汪医生观察了会王西平,看看王宝甃,抽了张纸巾擦嘴笑,初时还能克制,后来一面喝茶一面笑。一桌人擡头看他,汪医生摇头不说,笑而不语。
王宝甃埋头吃生鱼片,经历了理疗室跟刚才的感性,她完全适应了汪医生的神经质。汪医生问:“听小宝说,她是你姑?”
“差不多。”王西平点头。
“差不多是几个意思?我不是你姑?”王宝甃看他。
“……”
“不是没血缘……”汪医生话没落,王宝甃打断道:“有,我太爷爷跟他太太爷爷是堂兄弟。”
“这不是血缘。”汪医生道:“你们宗族的凝聚力强,我们家这种关系早就不来往了,离的远了。”
“你们住在城里,这种关系自然就淡。我们是一个队的,出门都能见着,红白喜事都有来往。”王宝甃道。
“你们相处的很融洽。我还没见西平跟一个姑娘家能处的轻松。”汪医生说的意味深长。
“我们家这种关系也远了。我爷爷说他太孤了,想要拉拔他,就交待我们堂兄妹多跟他走动。我堂哥们都在城里工作,只有我自个在镇上,我就肩负了爷爷重托。我爸年轻时跟他爸是哥们儿,我跟王西平也就是哥们了。”
“……”
“我一个字都没假。”王宝甃看他道:“我爷爷说你像一匹孤狼,要我们兄妹几个把你拉进群。”说完拿着牙签,遮住嘴剔牙。
王西平张张嘴,没话说,索性吃料理。
汪医生仰头笑了会,好奇道:“你们怎么会处成哥们儿?”
“我也不知道,自然的就成哥们了。”
汪医生点点头,喝口茶道:“那这样,你以后别来了,你这障碍挺棘手的,我也是没辙,你让西平帮你吧。”
“你认真的?”王宝甃问。
“对,我感到了油尽灯枯。”汪医生道:“我当你们是朋友,这是我的体己话,我已经心力交瘁再没有能量去辅导别人。五十而知天命,自从我父母我哥相继离开,我就日感乏力。”顿了半晌,朝王宝甃道:“西平会带你出来的,他一定比我辅导的好。你们相互很信任,在这基础上就事半功倍。若上天垂怜,你们会相互治愈对方。”
王宝甃跟王西平都没接话。
汪医生看看他俩,“真羡慕你们年轻人,趁着大好时光,好好快活吧。”
“……”
回家的路上,王宝甃绕到肯德基,买了全家桶,上个礼拜答应甘瓦尔的。王宝甃回到车上,看了眼趴在后座睡觉的甘瓦尔,打开全家桶,捏了只鸡翅问:“老汪怎么不结婚?”
王西平示意安全带,王宝甃举起手道:“你帮我系,我手油。”王西平替她系上,发动着车走。
王宝甃啃着鸡翅又问:“老汪怎么不结婚?”
“不清楚。”
“你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王宝甃歪鼻子道:“你没把我当哥们儿。”
王西平踌躇了会道:“老汪有位谈了十六年的女朋友,俩人一直分分合合,前几年彻底分手,他女朋友跟别人结婚了。”补充道:“我听他哥说的,具体真假没……”
“他哥说的还会假?”王宝甃好奇道:“都谈十六年为什么不结婚?他们为什么分手?”
“老汪一方面恐婚,一方面爱玩,身边小姑娘不断,他女朋友好像一直等他浪子回头,等不上就跟别人结婚了。”王西平道:“我听他哥说的。”
“她女朋友结婚老汪什么反应?”王宝甃八卦。
“好像是在饭桌上,她女朋友很平静的拿出一本结婚证,说她已经怀孕领证了,以后跟老汪再无瓜葛,放下筷子就离开了。”王西平道:“我听他哥说的。”
王宝甃惊了老半天,看他道:“在没分手的情况下,她女朋友怀了别人的孩子,甩了本跟别人的结婚证?”
“应该是。”王西平点头。
“这招太狠了。”王宝甃唏嘘。
“这事对老汪打击很大,他后来找他女朋友了,说愿意给她一个婚姻,愿意养别人的孩子,被他女朋友拒绝了。”王西平道:“我听他哥说的。”
“老汪真的劈过腿?”
“他有不少女朋友。”王西平道:“我听他哥说的。”
“活该,他女朋友不算狠。”王宝甃看他道:“老汪他哥怎么什么都说?”王西平不接话。
“老汪挺儒雅正派一人,不像是会劈腿的,也许是误会呢?”王宝甃嘀咕。
“我曾见过两位。”王西平道:“他领着小姑娘来过部队。”
“……”
“其实想想,他女朋友不值得同情。”王宝甃分析道:“成年人你情我愿,他女朋友一直在等他浪子回头,明显知道老汪是惯犯。这事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要搁在我身上,我要发现他劈腿一次,立马分手。绝不会给他机会再伤害我。”
“这事太惨烈了,没一个赢家。要说他女朋友是故意报复,可跟了一个男人十六年,十六年呐,把这十六年的怨恨化作一绿帽子戴给老汪,输的很悲壮!如果跟她结婚那男人是她爱的人,那还好。如果她只是为了报复而报复,随便找了一男人结婚生子,这简直是人间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