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洒了一地。
??关于我爱的人
等安顿好梁母,梁巳出来卫生间洗漱,她一面刷牙一面照着镜子,忽然生出股难以言说的惆怅。
蒋劲身上那些、她曾经视为闪光点的品质,竟然全部消失了。蒋劲在圈子里很吃得开,县城就这么大,没有他不熟识的人际关系。
你无论什么事找他,他都有人脉搞定。以前她很崇拜他的社交能力,实在太厉害了,每天不是有这个酒局儿,就是有那个饭场儿,她曾经跟着他一晚上串三个场儿,而且每个场儿都有厉害人物。
今儿晚上她忽然想,他是不是也很疲惫和孤独?她从来就没见他安静下来过。她又奇怪地想,他的生活有多丰富、同时是不是就有多单调?
为什么这么想?因为他们俩在外约会的时候,没有一次是不被打扰的。不是碰见这个朋友,就是遇上那个熟人。
当时没察觉出什么,如今和李天水接触后,难免不会有比较。她和李天水,两个人不说话,光相互看着对方就觉得有意思。想到这儿她笑喷了出来,牙膏沫溅得哪儿都是。
她觉得自己是个矫情怪,矫情到想yue。
她拿着洗脸巾边笑边擦镜子,梁父闻着动静过来,“你自己偷乐什么呢?”
“没有啊。”梁巳笑了声。
“刚不是你在大笑?”
“……我?”
“估计我听错了。”梁父叮嘱她,“早点睡,别等你姐了。”
“好。”
梁巳洗漱好回梁明月卧室,躺床上准备和李天水煲电话粥。解开密码就看见他发了微信过来,一张照片,里面是两根紧紧缠绕在一起的树干。
一个树干颜色深,一个树干颜色浅。
他回了句:下班经过公园,随手拍的,意会。
梁巳秒懂,红了脸,岔开话:到家了?
刚发送,他就打了过来,说刚吃完饭,这会正在楼下消食。
梁巳趴在枕头上,把手机支在耳朵上听。他缓缓地说,说今天遇见的事儿,说路边看见一个花农,他顺手买了一捧花回去,插在他们共同买的花瓶里。
“就是那个特别俗气的花瓶?”
“嗯哼,不许你这么说。”李天水轻声回她。
梁巳听见电话里有猫叫,叫声凄惨,问他怎么回事儿?
他说,估计现在正是发情期,一只猫死拽着另一只猫往灌木丛里拖,想胡作非为。
“你管管啊?”梁巳说他。
李天水找了张长椅坐下,完全没打算管的意思,“人不能插手动物的事,越界了。”
……
你难道不是动物?这话梁巳只在心里诽谤,没好说。
人跟她肚子里蛔虫似的,回了句,“我是人科的灵长目动物。”
……
你高级呗?”
“那当然。”
俩人没营养的闲扯,屋外下了雨,梁巳开了阳台门,趴着护栏上举着手机,让他听雨声。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她此刻心里很安静,是一种灵魂被得到抚慰的安静。
跟李天水聊天很治愈,他声音轻柔,不像是在说话,而是再为她唱安魂曲。
她转了个身背靠在栏杆上,同他小声聊,说她忽然想写一个故事,名字想好了,就叫《关于我爱的人》。
“关于你,关于我,关于我姐,关于我爸妈,关于因为无法绝尘而去、不得不和解的生活。”梁巳说着,忽生感慨,“怎么有点悲情?”
“我无意悲情,我想呈现出来的是治愈,是能疗愈到那些看故事的人。”梁巳缓缓地说:“我不想写剧烈的戏剧冲突,我也不愿意煽情。我只想写平淡的日常,和日常里的人们。我对人性的复杂毫无兴趣,我只想要赞美阳光。”
梁巳柔柔地,说了很多很多。李天水也静静地听,没接话。
聊着聊着她趴床上就睡着了,等被马桶冲水声惊醒时,她睡眼惺忪地坐起,朝着卫生间喊了声,“姐?”
梁明月裹着头发出来,明显刚洗过澡。梁巳看了眼时间,掀开被子躺好,“咱妈说夜里不能洗头,隔天会偏头痛。”
梁明月面无表情,没搭理她。
梁巳不敢惹她,只嘟囔了句,“看我趴着睡着也不给我盖个被子。”
梁明月自顾自地吹头发,吹好骂了她一句,“你怎么那么圣母呢?蠢透了。”
……
梁巳趿拉着拖鞋门一摔,回了自己卧室。
梁明月背后骂她,“你再摔一下门试试?”—隔天餐桌上,梁父问了句,“昨晚上你们囔囔什么?我怎么听见有摔门声。”
梁巳正在厨房盛粥,没接话。
梁明月好像就等这句话,嘴巴机关枪似的,炮轰了梁巳一顿。说厂里有个离职三四个月的工人诊断出尘肺,昨天拿着诊断书来勒索,梁巳装圣母,在没查清事实的情况下,就把这人安排了厂里当园艺工。承诺对方干到退休。
梁明月恨铁不成钢地骂她,“你怎么不替他养老算了?”
“查清怎么回事了,你就滥用职权?我整天忙得要死,还要跟你后面擦屁股?”
“他没有勒索。”梁巳试图解释,“他诊断证明是真实的,他尘肺也是真实……”
“停,我不想听你说。”梁明月打断她,“我就问你、他为什么没做离职体检?”
这话把梁巳问住了,她没出声。
“我问你,他、为、什、么、没、做、离职体检?”梁明月一字一句地问。
梁巳没回答,默默回了厨房。
“你跟舅舅两个人,巴掌大的厂,管不好?”梁明月朝着她背影问:“我一而再再而三强调,入职体检离职体检,入职体检离职体检……”
“声音小点,好好跟你妹妹说。”梁父打断她。
“你们就会护着她,就她会做好人是吧?”梁明月瞬间火上来,“我累死累活工作,谁夸我一句好了?厂里职工都承她的情,你们在家也护着,她犯错我不能说一句了是吗?!”
“财务财务管不好,管理管理没能力,她能干什么?她要真按赔偿标准我也算高看她,一笔钱就能解决的事……”梁明月朝着厨房喊,“回头有任何后遗症,你全权负责。自己贴钱,别用厂里的钱。”
梁巳望着洗碗池里的碗,一言不发。
“这是家里,要嚷出去嚷。”梁母在卧室喊,“大清早不让人清静。”
“你们就护着吧,有她吃苦的时候。”梁明月降了声音,狠狠夹了一大筷头菜,“性格好有什么用?能当钱赚?厂里职工有啥事都找她,怎么不来找我?要她全面管理工厂,早倒闭了。”
梁父伏低做小,当和事佬,“爸知道你管理工厂很辛苦,妹妹嘛,你好好教她嘛。”
“榆木疙瘩,教不了。”
“你们配合得不是很好吗?管理工厂就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妹妹管理能力差,读书也不多,看问题没你长远,你就多包容嘛。”梁父说了一堆堆好话。
梁明月吃好,放下筷子,朝着厨房说了句,“她也不算一无是处,调教调教勉强……”
“对对对。”梁父拎上她包,赶紧送她出门。
她发动上车,屁股一撅,轰上油门扬长而去。
梁父折回来屋,顺手关了门,朝着厨房喊了声,“小幺儿,先出来吃饭吧。”
里头没应,只有洗碗声。
梁父过去看她,轻声说:“别洗了,等会有阿姨来洗。”
梁巳还是没应,只顾闷头洗。
梁父回了卧室,夫妻俩一声叹息,相顾无言。
—
梁巳开车围着市区、漫无目的地转了圈,然后停在一个繁华的商业街。才九点,街上没什么人,她就在一条长椅上坐下,然后拿出手机玩游戏。
玩了大半个钟,合了手机,望着来往的行人,长长吁了一口气。
这时闻见了一股烤面包味儿,她就顺着找过去,要了两个刚出炉的牛角包和杂粮包。
她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吃,一面吃一面看向窗外逐渐热闹起来的人群。她吃完,拿出包里的纸和笔,趴在桌子上写,写她为什么要留下那个工人。
她先检讨自己,说自己确实失职,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管理者。她说她留下那个工人也不是出于管理者的角度,而是她个人的私心。她说她公私不分,没有考虑工厂的利益,是她的错。这件事她会重新调查,如果情况属实,确实是在她们厂得的尘肺,她希望能把那个工人留下。因为比起一笔赔偿,他更需要一份工作。
她没有写很多,只把情况实事求是地告诉她。因为她明白,写多了她也没耐心看。接着她就打包了一份热面包,一杯咖啡,把信纸放去手提袋,拎着回了工厂。
——
隔天是周末,晚上舅舅的女儿霏霏来了家里,阿姨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