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乱流,似乎吞没掉了时间与空间,给人的尽是混乱之感。可是那一股气息,又是如此地玄奥,也如此地熟悉。
在见愁投去目光的瞬间,这一座十甲子之前,集诸位阎君之力布成的大阵,便慢慢显露出了自己的模样。
那是一层淡淡的光华。
像是透明的琉璃壳子,呈现球形,上可抵达整个十八层地狱的穹顶,下则探入万万里荒原恶土的深处。
其上流淌着风雷雨雪电的图纹,隐隐有几道灰气,从周边向着中心聚拢。
“轰隆!”
在几道灰气聚拢的一瞬间,天地骤然色变!
以那阵法的中心为中心,以那灰气聚拢之处为中心,四方上下,竟然全数为紫色的雷电所笼罩。
可一眨眼之间,又化作了无边的风雪。
隐约还能看见一道又一道冰蓝的或者灰黑的风刃,盘旋其间,仿佛能切割万物。
三息过后,这一切的异象,又尽数从见愁的眼前消失。
目中所见,只有那一座平静的大阵,只有那重新出现在大阵边缘的灰气,开始重新朝中心聚拢……
聚拢,炸裂,毁灭,再次聚拢……
周而复始,反复没有穷尽!
见愁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感受着那种毁天灭地一般令人心悸的气息。
感受不到任何的阵眼和阵法线条的痕迹,仿佛这一座释天造化阵浑然乃天成,原本就出现在此处……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里消无,只余下那属于阴阳战场的气息,还在内中流淌。
传闻释天造化阵修造在阴阳战场之上,覆盖整个战场。
如今战场上已经不见了森森的白骨,也不见了昔年浩浩荡荡双方交战的场面,更失去了刀光剑影,但那种独属于极域的阴郁惨淡气息,却依旧留存,朝着见愁冲涌而来……
而且,里面还混杂着一股熟悉的气息……
熟悉得让见愁血液逆流,身体抖!
那是——
来自十九洲的气息!
阴阳战场,本就在两界交界之处,本应该是内接极域,外连十九洲,因此才会在此地生战争。
释天造化阵笼罩着整个阴阳战场,又岂会只笼罩极域这一边?
所以,除却游荡在阵法之中的无尽地力阴华之外,她竟然感觉到了久违的灵气!
自从进入极域之后,见愁的修为就仿佛被什么禁锢,除了乘风之外,既施展不出在十九洲所学的种种功法,更感觉不到周遭有一丝一毫的灵气。
如此不得已之下,才转修了极域的功法,以求几分自保之力。
可此时此刻,原本限制了她修为的那无形的“禁制”,竟然在她靠近释天造化阵的时候,有了隐隐的松动,甚至能感觉到那来自阵中的吸引之力……
修行有成的修士,可以感应天地灵气。
而见愁对天地灵气的亲和力,更是十九洲少有,即便扶道山人也对此震惊!
她可以感应天地灵气,同样地,天地灵气也在吸引着她,呼唤着她,或者说……
呼唤着她曾修炼过的每一枚道印!
即便,她此刻没有躯壳。
“簌簌……”
袖中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见愁凌立空中,甚至都不用低头,就可以清晰地感知到,是那一枚石珠,那一枚雾中仙赠与的石珠,那一枚藏着自己躯壳的石珠!
当初与张汤一起拜访雾中仙时候所闻之言语,再次在她耳边回响。
“此石纳你躯壳,待你离开极域,到得释天造化阵前,它自会感应十九洲之力,吐你躯壳,融合身魂,于你修为无损。”
至于离开之法……
“待你身魂重融,自会知晓。”
自会知晓……
当时这一番话,见愁听得不甚明白。
如今到了阵前,却如同拨开迷雾,一下看清楚了青天白日,全部明白了过来:释天造化阵,十九洲修士不得入极域,极域修士不得去十九洲,盖因两者修炼方法不一。但若是她安然到达阵前,阵法自然会感应到她真正的身份,将她送回十九洲!
旁人看来是难如登天,在她这里,就成了易如反掌!
“身魂融合,身魂融合……”
四个字,一道声音,就这样不断地回响,越来越嘹亮……
见愁的目光,也随之明亮起来,渐渐若瀚海星辰。
整个十八层地狱之外的修士,却是开始摸不着头脑。
他们也能看见那释天造化阵,但毕竟是“远观”,受到的震撼和冲击完全无法与身在其间、感受着那一股气息的见愁本人相比,更不用说他们原本就是极域修士,感觉不到那种踩在两界交汇处的震撼。
所以,对于见愁长久伫立在虚空之中,他们极不理解。
“搞什么啊,第十七层那个商6就要下来了啊!”
“好家伙,阵法困不了司马蓝关太久吧?”
“难道不该趁机干掉他们吗?”
“她怎么了,中邪了?”
……
潮水一般的议论声和咒骂声,很快淹没了极域七十二城。
但是下一刻,所有的声音,便骤然安静下来,所有看着玄戒之人,或者看着八鼎屏风之人,这一刻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疯了!”
“她是疯了吗?”
“怎么朝着释天造化阵跑了!”
“这个人怎么回事?!”
片刻的安静过后,便是盈天的惊呼与咆哮,几乎所有人都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但这一切,身处第十八层地狱的见愁,完全听不到,也完全不需要在乎了。原本停留在虚空之中的身体,猛然化作了一道残影,如同一道流光,朝着那庞大的阵法飞掠而去!
高空之下,是那一片广阔的废墟城池;视线的远处,是绵延的万万里恶土;尽头,才是她的,目的地……
看起来还有一段距离,可见愁知道,那不过是咫尺之遥!
这一趟极域之旅,到这里已经进入了完全的尾声!
袖中的石珠,正在不断地颤动。
越是靠近释天造化阵,这样的颤动便越是明显,越是强烈,甚至有一种灼热之感,从石珠之中透了出来,充满了她宽大的袖袍。
她的身影,越来越远。
很快,就已经飞越了大半个城池,马上就要抵达那最后的一片荒原,从尽头阵法处传来的吸引和召唤之力,也已经强烈到无法忽视!
甚至无形之中,有一丝一缕几乎不可见的灵力,从废墟城池的缝隙、从荒原的裂痕之中传来,涌入她魂体之中……
那一瞬间,见愁觉得,某些存在,一朝苏醒:是那些已经沉睡已久的功法……
翻天印,黑风刃莲,龙鳞道印,甚至是帝江风雷印!
明明她还未神魂合一,可这些曾经修炼过的东西,却不断地出现在她脑海之中,每一条坤线,每一枚道子,构成的每一枚道印,还有它们代表着的灵气在经脉之中的走势……
一点一滴,尽数难忘!
只不过几个呼吸,脚下倒塌的城门,已经被她甩在了身后,破败的街道也成了映衬的背景,就连城池中巨大的覆盖着灰尘的广场,也缩小成了一个渐渐遥远的黑点……
迎面刮来的风,减却她身体的温度,却无法熄灭她心头的滚烫!
依旧飞掠!
广场之后,便是鳞次栉比的建筑,石头堆成的高台,甚至还有几座已经坍塌的高塔,以及……
一座雪白的神庙!
高大的石柱,耸立在神庙前后。
如同耸立在这城池周遭的通天石柱一样,它们极其高,也突兀极了,完全不同于周遭废墟的颓败。
它们是完好的,甚至给人一种诡异的簇新之感。
那是一种伫立在荒芜之中的神圣,又仿佛是这混乱废墟里唯一干净的所在……
见愁从上空飞掠的度太快,以至于在产生这样认知的瞬间,都没来得及控制自己的身形立刻停下!
继续向前!
“嗡!”
那一瞬间,有隐约的声音响起,仿佛穿过了什么界限,又仿佛牵扯到了连着钟鼓的丝线,于是触了什么——
整个废墟,甚至整个十八层地狱,这一刻,竟都绽放出夺目的金光!
城池为光芒笼罩,荒原恐怖的缝隙里似乎流淌着金河,就连见愁后方干枯的天时草,也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地缚之阵中,已经将人皮灯笼催到极致的司马蓝关,正准备从见愁阵法之中脱出,报一箭之仇。
可在这一瞬间,刺目的灯笼光芒,被这忽然出现的金光笼罩,暗淡得如同萤火。
他沾着血污的俊脸上,忽然就露出了一丝的诧异,不由朝着那废墟城池中看去……
陈旧祭坛上,一圈波纹忽地闪现。
先前为见愁阵法所阻挡在第十七层地狱的商6,便出现在了祭坛上。身上满布着深深的伤痕,早没了之前的悠然,森白的鲜血,更是染污了他的衣袍,让他看上去极为狼狈。
耀眼的金光,几乎在他踉跄落地的同时,映入他眼中。
枉死城破旧小巷深处,枯坐在木凳上的老者,手持着一块粗糙的石头,正慢慢细心地用刻刀描绘它的纹理。
在十八层地狱金光漫天的刹那,他手上的动作略略一停,便抬头看向了外面永远不会晴朗的天空。
一双浑浊的眼眸里,隐约浮动着暗光。
但转瞬,又回归到了初时的平静,似乎洞察一切,又似乎漠不关心,只有唇边,忽然挂上了几分凝滞的苦涩。
“她也是崖山门下……”
模糊的声音,渐渐消无。
在此刻这个沸腾的极域,几乎无人察觉到这样一声隐藏着惊天动地信息的叹息……
每个人的视线,每个人的关注,此刻都已经完全为十八层地狱之中的异象所攫取。
那些金光,是完全不同于极域阴惨晦暗气息的光明与干净,但在十八层地狱之中,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和谐之感。
仿佛,它本来就应该在这里。
雪白的神庙,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
每一块雪白的石头,每一根雪白的石柱,每一级雪白的台阶,都仿佛被金箔覆盖。但这金光并不刺眼,反而像是流淌的清泉,澄净明澈。
见愁此刻所处的虚空,几乎正正好就在这一座神庙之前。
只听得“当”地一声响,周遭世界,恍惚竟有晨钟暮鼓之声响起,更有梵呗之声,忽然出现,不断在她耳边、在这天地间,回荡不绝!
“嗡嘛呢呗咪吽……”
万丈金光、万重梵呗之中,一声慈悲而清晰的六字大明咒,忽然如同惊雷一般降落!
距离最近的见愁,顿时身形一震,只觉得灵台瞬间清明,满脑子只有眼前那金光,不断闪烁的金光,不断变化的金光!
千千万万丈金光,从地面八方飞来,如同飞瀑,如同流泉!
眨眼之间,竟汇聚了起来,凝结出一片奇异的景象。
千瓣金莲台,在金光之中升腾而起。
一尊慈悲的佛像,在金光之中慢慢展露出了形态。
宽松的衣饰纹理,左手持着宝珠,右手则持着锡杖,满面宝相庄严,却轻轻合着双目,并未睁开。
整尊佛像,肃立于莲华之上,显身于神庙高处。
头顶天,脚立地。
险险停在佛像身前五尺的见愁,只觉得那一股汹涌的佛力扑面而来。以她所在虚空数百丈高的位置,竟然也只是恰好与这佛像平举的手臂同高!
一个她,与这巨大的佛像相比,何等渺小?
见愁一心赶赴释天造化阵,哪里料到半途上竟会遇到此番变化?只怕是方才无意之间触动了这废墟神庙之中的某种禁制。
心底又惊又怒,她皱紧了眉头。
人虽按兵不动,身体却紧绷起来,戒备无比。
这佛像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势必会引起什么变化。
见愁不敢轻举妄动,等待着变化;十八层地狱之外,也有无数的人屏住了呼吸,看看接下来将要生什么。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什么也没有生。
金色的巨大佛像,依旧伫立在原地。
它仿佛仅仅只是一尊泥塑木偶,对周遭的一切没有感知,即便见愁就在它的身前,也毫无举动。
这不禁使人迷惑。
极域与佛门之中,固然有种种隐秘的联系,甚至一路上的掌狱司中也有不少的佛像出现。
但见愁脚下这一片庞大的废墟,明显不是近年才形成的。
雪白的神庙,与整个废墟的陈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更不用说,在见愁触了禁制之后,这忽然出现的巨大佛像了……
尽管似乎只是一层耀眼的虚影,但它给人带来的震撼,却不下于见愁初见这一片庞大废墟的时候。
到底……
是什么?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原以为佛门的大愿地藏菩萨不过传说,如今才知道,所言非虚哪!”
一道清雅的嗓音,忽然就跨越了大半片虚空,传到了见愁的耳中。
她紧绷的身体,顿时一僵,站在这不知根底的佛像之前,回一望——
不知何时,那一处陈旧的祭坛上,竟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宽袍加身,面如冠玉。
身上虽然狼狈,脸上却带着一点看似友好的笑意,不是先前与见愁在第十七层激战的商6,又是何人?
他……
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处?
见愁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她想到了原本在十七层的张汤与傅朝生。
商6是一开始为她阵法所困,而后面就是已经解决掉那一群密宗修士的张汤与傅朝生。
按理说,商6她那一队人的围攻之下,绝不可能有命活着走进十八层地狱!
除非,傅朝生张汤等人那边,出了变故……
这样的推断,让见愁的脸色伴着心情,一起沉了下去。
远处的商6,仿佛能看见她面色,竟微笑了起来,可目中却出现了三分隐藏的狠色!
“在这里看到商某,见愁道友好像很意外呢!”
意外?
如何能不意外呢?
傅朝生没有出现,张汤没有出现,陈廷砚与顾玲更是不见了影踪……
见愁的眉头皱得更紧,心底一层阴影更深。
只是上一层的事情,她已经完全无法再插手,更不用说此刻她距离释天造化阵只有半个废墟、一片荒原的距离!
管不了那么多了!
也没有那么多思考的时间了!
见愁根本没有回答商6的话,几乎在他话音落地的瞬间,便直接一个转身,朝着右侧横移而去,想要绕开这一座佛像继续赶路。
可就在转身这一刹那,眼角余光一晃,她也看见了祭坛前方不远处的阵法!
那是她之前布置下来,困住司马蓝关的地缚之阵,可此时此刻,阵中竟然空无一人!
司马蓝关——
不见了!
危险!
这一个念头,几乎瞬间从见愁脑海之中出现,她下意识地一个翻身,便降低了自己的高度,朝着下方去,想要避开什么。
然而,下一刻,却是潮水一般的金光,将她笼罩。
这些金光,都来自佛像。
就在佛像身前的见愁,根本避无可避!
“砰!”
一道沾满泥土的身影,倏尔在金光之中闪现,五指成爪,直接印在了见愁肩膀之上!
“噗嗤!”
刀锋一般尖锐的五指,几乎立刻陷入了肉中,溅出森白鲜血!
因是魂体,见愁的半边肩膀,几乎立刻崩溃,近乎透明,同时有剧痛传入脑海之中,几乎要撕毁她的整个神智!
仿佛一枚没有生命的巨石,从天上坠落。
见愁为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偷袭,又兼之本有下坠之势,立刻便从半空之中砸落下来!
“轰隆!”
褪去了金光的雪白庙宇,似乎没有它表面看上去那么坚硬。
见愁的身体,直直撞了过去!
高大突兀的石柱,瞬间粉碎;伫立的高墙,无力倒塌;高高的穹顶,也轰然倾颓……
她身体所经行的一路,尽皆化作废墟!
到了最后,则深深地嵌入了第四面厚墙的上方,被袭击的左侧肩膀,几乎痛得没有知觉,冰冷僵硬的手指,也只能触碰到墙壁之中冰冷的石头……
见愁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更有一种古怪的力量,以她的肩膀为起点,如同净化的光芒一般,驱逐着她体内的魂力,离开肩膀这一片地方,阻止她修复身体……
“司马……蓝关……”
艰涩的声音,从她喉咙之中挤出。
她人在墙中,只抬头看去——
头顶上就是那顶天立地的巨大佛像虚影,而她只在佛像的莲台下,渺小如蝼蚁。大佛前面,先前凝聚的佛光散去,司马蓝关那沾满了泥土的身影,便清晰了起来。
此刻的司马蓝关,比起见愁来,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手臂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起来,原本清秀的半张脸也消失无踪,满面的狰狞,只有那一双眼睛隐约还能看出往日的风采,更不用说那已经变得残破的衣裳。
这些,都是拜见愁阵法所赐!
一双冷目中,透射出了无尽的寒意。
司马蓝关就这么高高在上地注视着见愁,一如先前的见愁这么注视着他:“这滋味儿,如何?”
如何?
司马蓝关的功法,自然是奇诡至极,藏身光中。应该是在佛像放光的时候,就已经脱出了阵法,并且隐匿在光中,最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袭击于她。
而商6……
应该看到了这一切,但本就不是见愁的朋友,不会提醒,反而坐山观虎斗,与她说话,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没有与之多交谈浪费时间,却依旧没避过司马蓝关这一击。
见愁思考的时候,冷静至极。
但她此刻就悬在这雪白的高墙之上。拜司马蓝关偷袭所赐,她竟然已经从下方穿过了原来佛像所在的位置,又接近了释天造化阵一层……
那种呼唤,更强烈了。
甚至隐隐约约,竟然有一丝一缕的力量,从这石墙之中,从周遭的虚空中,从她脚底下,为她吸引,开始朝着她的魂体注入!
这是……
久违的天地灵力啊!
释天造化阵虽大,笼罩着整个阴阳战场,可她如今所在的地方,应该已经距离释天造化阵极近!
这些天地灵力,应该都是阴阳战场周边的灵气,极为稀少,远远无法与十九洲相比。
可对于太久太久没有接触过灵力的见愁来说,无意是久旱的甘霖……
涌入她身体的地力阴华不多,也非肉眼可见,可在进入的一瞬间,便与她体内原有的地力阴华激烈缠绕在了一起……
于是,“咔嚓”一声轻响。
好似蛋壳破碎。
那是她体内因极域而生的禁制破碎的声音!
这一刻,见愁脑海中有许许多多纷繁的念头。
比如她那些原有的道印,比如袖中震颤的石珠,比如还未自动出现的躯壳,比如……
元婴!
金丹破,元婴出。
便是要将自己的魂魄,修炼出形体,使其具有**躯壳拥有的力量,由此可谓“身心□□”。
她还记得,她是天虚之体。
魂魄残缺,经脉消融。
出窍之前,难逢敌手;一到问心,必死无疑。
可是此时此刻,她不正是以魂体出现在世间么?
那么……
若吸收了灵力,在没有躯壳的情况下,旧日道印,可否使用?
见愁的目光,透着点虚无缥缈的恍惚,依旧落在高处司马蓝关的身影上。
喉咙里是一片熟悉的血腥气。
但她的手指,却卡在石墙的缝隙中,在所有人目光注视不到的地方,带着点颤抖与僵硬,艰难地、轻轻掐了个手诀……
一点流光,无声地亮起,又无声消失在缝隙中。
而前方的司马蓝关,自认稳操胜券,正朝着她疾飞而来;远处的商6,则在一番打量之后,悄无声息地通过了前方的枯草从,接近了这一片废墟,似乎想要伺机而动……
真是危机叠着危机,危险重着危险。
按理说,她应该很紧张的。
可在这一刻,她真的完全没有忍住,忽然就笑出了声来,愉悦而且畅快!
黑白分明的眼珠,更是前所未有地明亮,仿佛被一片不同于极域的晴朗天空所映照,高旷至极!
正疾驰而来的司马蓝关,顿时皱紧了眉头,只感觉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狂妄——
死到临头了,竟也敢笑!
然而更远一些的商6,则是瞳孔剧缩,莫名带了几分警惕地停了身形,似乎想要看看下面的情况。
可见愁哪里又需要去理会那些?
她只是运起了周身的魂力,轻轻一震,便听得一声闷响,原本被司马蓝关那一击打得嵌入石墙中的身体,便凭空朝着外面平移而出。
经受她身体撞击的石墙,在这一刻仿佛被打破了什么平衡,骤然崩塌!
“轰隆”一声过后,烟尘四起,弥漫而上。
只余下见愁那因为重伤依旧有些僵硬的身体,虚虚悬浮在半空中。
这一刻的感觉,极为诡异。
明明见愁是处于下风的那个人,可不管是十八层地狱之内,还是十八层地狱之外,几乎所有人都相信——
这一刻的她,极为强大!
司马蓝关立刻意识到了不妙,陡然在半空之中加,重新遁入了那大愿地藏菩萨佛像照射出的金光之中,朝着见愁奔袭而去!
可他的度,哪里又比得过见愁?
原本握着的右手一松,一直被她握在掌中的那一只白玉冠冕,便猛地光芒大放!
莹润的白光,带着一种难言的威慑之意。
在司马蓝关乘着佛光已经近到见愁身前的瞬间,这白玉冠冕的光芒,竟然像是一面石墙,硬生生将司马蓝关的身形从佛光之中拍了出来!
“砰!”
一声闷响!
他的身体猛然砸在了见愁前方数十丈处的废墟之中,溅起一片新的烟尘,更有数十道烧灼一般的伤痕,落在他身体之上!
“天!”
“四象白玉冕!”
“终于用了!”
十八层地狱之外,再次沸腾了起来。
很久之前,人们就知道,见愁手中有着三道杀手锏。
吞天噬地虚魔伞,六脉分神镜,四象白玉冕。
前两者早已经在先前的战斗之中使用,其中六面分神镜则是见愁在第三轮鼎争后半场常用,可“四象白玉冕”却几乎没有显露过半分威能!
若见愁一直不使用,他们几乎都要忘了这东西的存在了!
原本以为是司马蓝关的必杀之局,可在四象白玉冕出现的这一刻,已经有无数人在心中疯狂叫喊——
不一定!
不一定!
四象白玉冕,可被人称为“不败王冕”!
是谁的必杀局,还不一定!
雪白的冠冕,通体由白玉雕刻。
其上篆刻着古老的符文,莹润的光芒流转之间,透着一种温和与包容之意,可没人能否认它的高高在上,仿佛能主宰整个苍生!
见愁的目光,落在它身上,却只有满面的平静。
五指轻轻一松,手掌虚虚一收,这四象白玉冕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自动朝着上方漂浮,恰恰好就落在了她头顶三寸之处!
哗啦!
如瀑的白光,顿时自冠冕之上,倾泻而下,好似为见愁披上了一身华贵的王袍,混杂着她玉涅之后的紫玉光芒,更有无上的威严!
原本重伤的肩膀,在白光之中,飞快修复。
因战斗而有下降的修为状态,也在眨眼之间重新回到了巅峰!
见愁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右手却终于朝着侧面的虚空伸出,平稳地一拉——
那一瞬间,竟有一股骇人至极的气息,席卷整片废墟!
犀利,锋锐。
就连悬浮在见愁头顶的四象白玉冕,都仿佛为这一股气息所压制,隐隐然有颤动的迹象!
那是一柄忽然显在半空中的长剑。
三尺有余,剑鞘乌黑,纂刻着古朴的图纹,剑锷剑柄则皆有一片森冷的乌光,却给人以君临天下的压抑之感。
见愁五指,按紧了剑柄,只将那漆黑的剑身,从剑鞘之中抽i出,剑身上篆刻的山河舆图,也慢慢变得清晰……
一寸。
一寸。
寸寸皆是令人窒息的杀意!
这一刻,十八层地狱内外,尽是一片恐怖的死寂!
“铮——”
只有那长剑出鞘时的一声剑吟!
最后的一段归途,注定很艰难。
但她终究会跨越。
就好似长夜再长,终会天明。
见愁头顶着四象白玉冕,手持着山河人皇剑,感受着身体中悄然饱满起来的灵力,目光渐渐炽烈起来。
望着近处的司马蓝关,远处的商6,她只坦荡荡一声笑——
“我时间很紧,二位要战,便一起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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