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于“唐时是如何犯贱”的种种,其实整理整理已经能够写成一部宏伟的史诗级巨作。
不过现在众人肯定是没什么心思的。
那楼刑掉进海里了,到底有没有事情还很难说——唐时是想要斩尽杀绝的,现在他经过了方才的那弹琴之后,几乎没损耗什么灵力,毕竟他只需要直接将琴弦勾断就可以了。
手中那名琴绿绮已经被他随手一抛,丢进了海里,砸出朵浪花来。唐时的动作太潇洒甚至也太轻松,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毁坏了一把天价的名琴。
知道吗?天价名琴!
这种东西,一向都是有价无市,修士们一般不愿意用灵石来衡量这一类东西的价值。
若是不久之前才打造出来的琴,兴许还能以价格来这算,可绿绮不一样。
上古琴师以毕生心血制成了绿绮一琴,此人原本一生碌碌,并无什么出色之处,只是爱琴成痴,于是制作了这样的一把琴。而后最奇的事情就发生了,许是上天体谅他这痴心一片,在琴成之时,便连着这人一起白日飞升了。
这一把琴也不知道为什么流落了下来,现在出现在唐时的手中,还被这样糟蹋。
绿绮琴事,只证明这天下条条大道都能登仙,对于众多的修士来说,乃是不可言说的神话。
可唐时这样的糙人,天生煞风景。
好好的一把琴,能让他干出这样的极品事情来。
怎么说,攻击力是有了,美感全没了。
可是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众人心头除了狂奔一万头草泥马之外,不能做任何的事情。
他们看着唐时,只默默将这人拉进一种无法言说的名单之中……
现在楼刑基本没戏了,留在阵法里面的蓬莱修士,忽然就有些绝望了起来。
毕竟现在看上去,大荒之中的修士不会放过他们。
蓬莱一直保持着对外的超然,可是因为实力的变迁,大荒早就已经超越了他们——甚至可以说,大荒从一开始就不输给蓬莱,只是蓬莱夜郎自大太久,完全没注意到大荒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如今青鸟仙宫一役,蓬莱自损八百,剩下的两百,难不成都要折在这外面?
众人心中是一阵一阵地绝望。
大荒,位于整个灵枢大陆的中心。
按理说,这里也是整个枢隐星权力和实力的最核心。
可因为有蓬莱仙岛、天隼浮岛、小自在天三者的并立,所以大荒的地位无形之中遭到过削弱。然而事实上,大荒之中聚集有仙妖魔三类修士,几乎是整个大陆派别的集合体。以大荒为中心,似乎才是正理儿了。
以前蓬莱的修士觉得他们这边的散修更超然,现在却被包围在大荒修士的阵法之中。
现实只像是一耳光,将他们摔得晕头转向。
楼刑没了,裴云天也就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一路上他几乎都在防备这个人。
汤涯这边看了若无其事的唐时一眼,又看看下面的海水,最后将目光转向了章血尘。艾章血尘感觉到他的目光,也转了过来,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章血尘道:“汤先生足智多谋,不如想想现在应该怎么办?”
“蓬莱与大荒,哪里来的那么多的仇怨呢?我们不过是想要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利益而已。”
汤涯说得很诚恳,可越是这诚恳的态度,越是让困在里面的蓬莱修士恨得咬牙,这群来自大荒的修士,根本就是强盗。从他们一开始出现在这里,就没安好心。那章血尘一掌拍死了赵白眉,而后在谈判之中取得了进入青鸟仙宫的机会,现在却犹嫌不足,有这样贪得无厌的人吗?
事实上,这样的行径,比那唐时更令人厌恶。
可章血尘跟汤涯,原本就是背着任务来的。
现在楼刑被唐时这个战斗力爆表的人一下子干掉了,剩下的事情似乎就变得简单多了,因为接下来的争斗之中,不会出现王母血了。
若有王母血出现,或者说王母血在楼刑的身上,他是绝对不会败给唐时的。
有王母血不用是傻子——楼刑也不是那要将好东西藏到最后用的人。
楼刑也是个大散修,运气好吃了血就直接飞升。只是他没有采用这样的方法,这足以在很大程度上证明,这人根本没有王母血。
所以现在,最大的焦点已经转移开了。
此刻章血尘看着阵法之中的人,已经开始盘算要怎么才能将这些人卖个好价钱了。
他们才不是什么善茬儿,这一会儿没王母血,还有别的能补偿他们来这一趟的损失。
章血尘道:“不如我们跟大蓬莱这边的内四岛商量一下吧。”
商量商量下次开启仙宫,有多少人能进去的问题。
汤涯听了也是一笑,“如此甚好。”
里面被困住的修士们猛然一惊,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你们无耻!”
憋了半天,他们也就憋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章血尘大笑了三声,“能被蓬莱的修士齐齐夸赞一声无耻,也是我章血尘的本事了。”
在他们这说话的空隙之中,青鸟仙宫的光芒已经暗淡了下来,似乎耗尽了它所有的力量一般。
只不过,这暗淡只是转瞬的,下一刻那光焰便直接涨了起来,而后伴随着一声轰鸣声,它来时的那风采,忽然再次闪现了。
来时,青鸟仙宫有着七彩的光华,几乎是被唐时看着出现的。
此刻,它忽然之间再次绽放出来时那样强烈的光芒,而后延伸开去,化作一道光墙,迅速在西海上蔓延开来。
仙宫的光,一瞬间便炽烈了起来。
唐时抬眼看着,只觉得它像是一把利刃,将这平静而浩瀚的西海给剖开,像是在这整片西海上,划下了锋锐的一刀,直直地插在这地壳之上,在海上。
那光芒忽地一缩,在气势达到最顶端的时候,也开始了盛极而衰一样的压缩。
那光芒渐渐地回收,而后了无痕迹地隐没在了海水之中,消失不见。
青鸟仙宫出现了不到半个月,为整个枢隐星带来了一场争端,事情之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里离开,仿佛它从来不曾出现过。
唐时忽然有些感慨这样神奇的力量,要何等的修为,才能夺天地之造化,使得仙宫降临?又是怎样的大能,才能赋予它这样恢弘的气场?
不期然想起的,是中殿之中那数十丈高的塑像,大能修士,便是这样吧?
仙宫消失,整个西海之上被剖开的那一道裂缝,也跟着消失了。
海水依旧平静,一切似乎只是众人的错觉。
章血尘与汤涯,这个时候分开站在阵法的两边,虽然汤涯的修为差不少,可调度能力绝对不差。
这两个人,一个是逆阁第八层的层主,一个是藏阁第八层的层主,眼界皆与常人不一样。
“如今我们是想要与蓬莱谈条件,不想跟诸位争斗,只要找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出来,跟我们谈判便可以了。大荒的要求不高,只要下一次出现仙宫,大荒分得一半的进入名额,便已经足够。”
一半!
章血尘狮子大开口竟然也不嫌害臊?!
本来西海这仙宫就是留给散修的,凭什么大荒要来插上一脚?
蓬莱散修们如何能够甘心?
可这就是冬闲大士的目的——章血尘跟汤涯,都从自家阁主那里得到了目的。
远远地,唐时挑了一下眉,似乎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发展。
原本最引人注目的那所谓王母血不见了,事情就转向了这么现实的谈判,他忽然觉得有几分无趣起来。
随意地将自己的灵识散开,唐时眼前的阴翳还没完全散去。他在海面上搜索着是非,之前与楼刑对战的时候,是非出言提醒过他,现在却完全没了影踪。
“当心——”
忽然又听到这样半截的话,唐时只心头一凛,只看到自己眼前一阵强光闪过,他迅速地下腰,翻转了身子,那一道剑光便直接从他身上掠过去,几乎将唐时拦腰斩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让人始料未及。
这一把剑,真他妈眼熟!
唐时即便是看不见,也感觉到了那熟悉的暗藏锋锐的气息。
之前那抢了他剑的吴松子不是已经被楼刑搞死了吗?按理说天劫之后,他的储物戒指也没了,这一把剑便应该落入空间裂缝,可是现在却出现了!
唐时心中已经直接开始骂娘了,他迅速地翻折起身,柔韧地一跃,便已经远离了那黑色长剑的攻击范围。
楼刑!
这剑只能是在楼刑手里。
十年磨一剑——
唐时眼睛都要红了,楼刑怕还没死呢!
他这念头刚刚闪过,便又听到天际来了几道破空之声,在他急忙迎敌的时候,听章血尘大笑了一声:“北老总是在这种时候出现,真不可谓是不及时啊。”
来的人正是北藏。
他是之前与章血尘谈判的人,在蓬莱的地位,便相当于冬闲大士在大荒之中地位。
他道:“章层主不如先放了我蓬莱之中的修士,我们再行谈判。”
还没等章血尘说话,汤涯便大笑了一声:“他们是我们的筹码,放了他们怎么参与谈判?怕是北老您糊涂了。”
这边唐时已经陷入了危机之中,可是那边因为北老的忽然到来,章血尘跟汤涯的压力都很大,处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状态,根本不敢随意动作。
此刻血元阵那边是千钧一发,唐时这边却已经是在生死之间挣扎徘徊了!
楼刑只是受了重伤,却没死——唐时方才那一阵攻击,固然让楼刑痛苦不堪,甚至几乎修为掉落。
可是那音波的攻击太猛,让楼刑陷入了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之中,在坠海之时,因为坠落的速度太快,身体的灵力太过混乱,又值仙宫消失——这一系列的机缘,竟然让楼刑差点被卷入了空间裂缝之中!
他同时被空间裂缝和仙宫消失时候横亘在海中的光芒包裹,竟然在痛苦之中被那仙光修复了一部分的伤,又看到从裂缝之中飘过去的十年磨一剑,这时候才伸手过去直接将剑拿下——生死之中,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伸手去空间裂缝之中拿剑的时候,楼刑已经忘记一切了。
现在他满心的都是仇恨,伺机在唐时最没防备的时候,直接一剑斩了他,哪里想到他像是未卜先知一样忽然避闪开了。
最火大的人,不是楼刑,是唐时。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重新站稳了,脑袋跟着一偏,便转向了海上凌空站着的那楼刑。
楼刑身上的血都已经被清洗干净了,此刻伸手一握,之前飞出去的剑便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唐时脸颊有些疼,抬手一摸,才知道自己还是被方才那剑气所伤,脸上多了一道口子。
他用一种极其阴森森的口气,对楼刑道:“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楼刑没理他,在战斗之中,他从来不听废话。
现在楼刑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杀了唐时,将自己方才丢了的脸面捡回来!
然而唐时却不一样,不喜欢说话的时候他不会说话,可是现在,这一句话不说他一点也不甘心——“他妈打人不打脸,没人教过你吗?!老子这么帅的人要是破相了你赔我这张脸啊?!!”
——卧槽!
有暗中关注这边事情进展的人已经要被唐时这么无耻的言论逼疯了。
作为一个随时能够为自己捏脸的元婴期修士,唐时竟然能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理由就直接骂了对方,这才是真的“不要脸”吧?
楼刑本不想听,可作为他的对手,唐时之前又是那阴森森暗搓搓的模样,心里不是不好奇的。可现在,楼刑觉得自己他妈就是犯贱,唐时这样的人拿脸来干什么?再好看的脸,该丢的时候他也能直接给丢干净?
你问为什么?哈,唐时这傻逼要过脸吗?
传说中的不要碧莲指的就是这种人了。
极品之中的战斗机——唐时表示,战斗这才刚刚开始。
……不过打得有点艰难了……
没被他打死的人,忽然之间换了一身装备来,唐时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他暗自咬牙,现在的他,几乎才是穷途末路,只是旁人看不出来而已。之前的手段已经全甩出去过一次了,这一次若是要胜,怕是很难了。
心电急转,脑海之中无数的诗词迅速地闪现过去,唐时只恨不能找出最有效的一组组合技来。
那一首《梦游天姥吟留别》倒是气势磅礴,他也没演练完过,可那一首的气势磅礴,还不是唐时所能驾驭的,出来也只有死路一条。
眼光一转,唐时外放的灵识忽然之间觉察到了不远处汤涯的暗手动作。
他忽然放心了一些,右手一抽,便将那三株木心神笔的虚影一晃,虫二宝鉴早就收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他脚下忽然庞大起来的太极丹青印。
手腕一抖,长笔忽然变成一把通体碧蓝的长剑,握在了唐时的手中。
在旁人看来,这两个人是要比拼剑术了。
海。
海畔尖山似剑芒,秋来处处割愁肠。
若为化作身千亿,散向峰头望故乡。
这也许是此情此景下,唐时最喜欢的一首,可仅仅凭这无法与楼刑匹敌——灵光一闪,他想到的不过是那“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幻象,在他抬起剑来的时候便出现了。
诗之境,若与现实的景致相结合,合者便能更深切地体会诗之灵韵。
上一次使用“化身千亿”的时候,乃是在四方台会,那时候是九山环绕,有山无海;此刻唐时是在海上,又海无山,可这海底却有无数可供唐时发挥的暗礁!
尖山似剑芒,出剑时便已经惊涛拍岸,孤峰傲立!
这海底忽然钻出无数高山的场景,几乎惊呆了在场所有人——漆黑的礁石直接从海底冲出来,破开了海水,掀起阵阵的浪涛,只听得耳边海浪拍击礁石的巨大响声,让人心神震撼。
在这礁石如尖刀一样林立的海上,唐时忽然之间陷入了一个自己也没想到的境界。
那曾经困扰他许久的幻境,竟然再次出现了。
他不记得自己还在跟人战斗,只觉得自己是站在那小船上,随着海水的波涛向前行去。
渐渐地,随着他点出一首一首的诗,无数的小船朝着他汇聚而来,像是排队的蚂蚁,他终于——再次看到了,那岛上,林立的诗碑。
那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海上忽然尖刀一样刺出的礁石,与之前那出现在海岛上的诗碑何其相似?这才似乎触动了什么。
唐时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幻境还是在现实了。
越来越近的海岛,越来越近的诗碑。
唐时迫切地想要上去看一看,于是忽发奇想,他所变成的那一只蚂蚁,便直接转过身,想着自己那小船的风帆狠狠地吹了一口气,于是整条小船像是借了他这一口气的气,直直地加快了速度往前行去,甚至越来越快,转眼之间已经到了海岛的边缘。
唐时从船上下来,实实在在地踏在了那海岛上。
他体内的元婴,便在这一刻忽然之间睁开了眼睛,手像是有预感一样忽然向着其中一块无字碑指去——看清了,那石碑上的诗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他心脏一瞬间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可又说不出看到这一句时候的感觉。
唐时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来,而后那盘坐着的元婴似乎也因为看到这一句而忽然之间虚弱了起来,灵光开始涣散。
唐时立刻将自己的眼睛闭上,便已经脱出了方才的那一种意境。
他衣襟染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方才的一切已经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那被他抬剑时候制造出来的幻境,在他吐血的一刹那,便忽然之间崩碎了。
唐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之前的努力和灵感,已经消失了个干净——尽管陷入那碑林境之中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在战斗之中,贻误这一瞬间,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十年磨一剑,已经到了唐时眉心之前!
电光火石之间,总有那么几个人插手。
汤涯早观望了这里许久,在拉拢唐时这一个事情上,藏阁投注了不少的心血,眼看着唐时陷入危险,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若不能救下唐时,之前的投资就白费了。
不是汤涯想要救唐时,而是救部下唐时,他们那跟自己的灵兽一个属性的阁主会掐着他的脖子问候他祖宗的!遇到这样的阁主,简直是阁门不幸!
认命的汤涯,一个瞬移便已经直接出现在了楼刑的背后,一掌推出,便将那剑打偏了过去,险险地擦过去一些。
只是出手的不止汤涯一个,在他察觉到自己身前那恐怖气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只手掌凭空出现,竟然直接拂开了汤涯,而后又出现另一手将已经被汤涯一掌暗算,打伤了的楼刑往后一提,便远离了这战圈。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这来人便轻笑了一声,显得轻狂又轻浮,暗金色的袖子上那黑色的云纹透出一股子华丽感觉,之后便随手一掌拍向了唐时的天灵盖!
这人是何等的修为?他一掌下来,绝对能要了唐时的命!
只可惜汤涯已经被这人阻挡,根本赶不及,唐时方才在那一瞬间已经吃了暗亏,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身体之内的灵力像是忽然被什么抽空了一样。
唐时一查探,竟然发现他身体之中流动的灵力,竟然都被他那元婴头顶上的太极丹青印给吞进去了!
卧槽,坑爹也不是这样的啊!
洗墨阁之中的几位长老,可没说过修炼的时候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打架时候遇到这样的变故简直是要老命好么!他现在避也避不开,若是被这一掌给拍实了,以后世上也就没他唐时这个人了。
变故突如其来,甚至是接踵而至,根本没人想到事情怎么会这样。
就在那一掌以一种相当邪戾又高高在上的气势,即将落到唐时头上的一瞬间,一枚卍字印从唐时的额头上闪现出来,顿时佛光万丈,将唐时整个人都挡在了身后,梵音伴着这佛光起来,这西海似乎瞬间变成了东海。
那暮鼓晨钟,禅声梵语!
唐时怔然,已经被这一派的温和所包裹,整个人被挡在了佛光后面。
他感知到了那一只手,忽然被阻挡,甚至惊异地缩了回去,像是遇到了什么克星。
那出手的人“咦”了一声,而后道:“何人作怪?”
佛光缓缓地散去,那一枚卐字印,却逐渐地隐没在了空中,也消失不见。
可那方才对唐时动手之人,似乎已经忌惮了起来。“说话!”
“阿弥陀佛,得饶人处且饶人。”
模模糊糊,是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哪个位置。
那出手之人,至今只露出一双手掌来,便跟之前的冬闲大士一样神秘。
此刻听了这声音,便冷笑了一声:“原来是你?小自在天的和尚,总是爱多管闲事,被大荒那道貌岸然之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哈哈哈——”
“轰”地一声巨响,打断了这人猖狂的笑声,之前出现在仙宫之中的那一双堪称完美的手掌,竟然再次出现,并且捏了一个手诀,顿时整个西海都为之沸腾,恐怖的威压一瞬间降临,将所有人压得齐齐下坠了三尺。而在这样的下压之力中,海水已经爆开了!
一个手诀,翻江倒海!
这四只手掌,动手的两个人,似乎都是认识的。
“被本尊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了吗?”之前对唐时出手的,大笑了一声,又道,“冬闲,半只脚踏进仙门又如何?缺那临门一脚,千百年不得入,可憋得慌?”
那人没说话,修长的手指换了一个手诀,整个西海的海水瞬间翻涌倒垂回来,竟然像是墙壁一样压向了那自称“本尊”之人。
“你这填海之术,一如既往地厉害啊。”
这人竟然凛然不惧,双掌一拍,便有清脆的一声响,而后双掌一开,同时喝道:“开山!”
那向着他挤压过来倾覆落下的海水,便像是被硬生生撕裂的一匹蓝色绸缎一样,分成两片!
一者填海,一者开山!
这两个人之间的斗法已经远超出寻常修士,根本不是别人能够插手的了。
那楼刑已经忘记了攻击唐时,只是站在一旁紧紧地盯着。同样的,汤涯与其余诸人也忘记了——因为他们知道,出手的人是谁!
半只脚踏进仙门的冬闲大士,有胆子讽刺冬闲大士的高等级修士!
自称本尊,又要出手救身为散魔的楼刑,这人当是天魔四角天地玄黄四尊之一!
唐时的灵识此刻已经跟不上事情的变化了,他身体之中的血已经开始变冷,灵力只残留了一点在身体血脉之中,而这留存的一点,似乎也在被那太极丹青印逐渐吸收着。
若非意志坚定,唐时现在已经昏过去了。
他脸色惨白,还带着之前被楼刑一剑刺伤的血痕,只咬着牙,一脸狠色。
对人狠,对自己更狠。
——这才叫做狠角色。
吸收灵力?
妈的想要吸收老子给你吸收一个够!
唐时有的是灵石!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这太极丹青印难不成还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不成?看老子用灵石撑死你!
一挥手,一堆灵石出现在半空之中,唐时伸出手一抓便是一把,直接用手掌碾碎,便将灵力吸收入体内。唐时身前的一堆灵石,以一种疯狂的速度消失着!
原本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大能修士的斗法上,可偶然有人注意到唐时的话,第一会感叹于这人的土豪,第二会觉得这人吸收灵力的速度快得见鬼!
太极丹青印像是一个无底洞,将唐时身上所有的灵力,全部抽干!
一把,一把,一把接一把!
灵石没一会儿便消失个干净了。
那太极丹青印旋转的速度,忽然就加快了。
在快到一个极致的时候,唐时便感觉到那黑白的两色都交融了起来,而后戛然而止——
黑白双色,瞬间定格下来。
唐时只觉得那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人,没有物,没有他自己……
只有一张精致的太极丹青印。
豁然睁开眼——
唐时元婴那惨白的脸,忽然就充满了神光,一双眼中激射出暗芒来,于是元婴的手从结印的姿势分开。
左手指天,右手指地,而后缓缓地回收,一上一下交错在一起,又再次错了过去——这一回变成了右手指天,左手指地,天地伴随着他这手掌的改变而倒转!
头顶的太极丹青印挪移到下方,身下坐着的佛门卐字印落到了头顶。
一双手,敢叫日月换新天!
那一瞬间,元婴身下那黑白太极丹青印,再次转动了起来。
只是与之前转动的方向相反,这一次是逆转!
于是之前被吸进去的灵力,竟然顺着那转动的轨迹,从黑白的最中心,一点一点地被吐出来。
一进一出之后,这些灵力似乎得到了净化,变得精纯了起来。
唐时枯竭的身体,像是旱地遇了甘霖,一下舒展了起来,连着他那被火焰烧灼而蒙上阴翳的双眼,竟然也在这样纯粹的灵力流之下,逐渐地恢复了清明。
伴随着力量一点一点地回到他的身体,那种一点一点强大起来的感觉,更为清晰了。
唐时舒展开自己的双臂,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眼前的世界终于又清晰了。
他呼出一口气,很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已经上了一个台阶。
战斗之中忽然突破,妈的这是要坑死人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若是他没遇到是非帮忙,后面没出这么多的幺蛾子和大能修士,估计现在早已经葬身西海了。
他放开自己的眼望,而后看向了那楼刑,正准备趁着自己状态绝佳,而对方正专心观战的时候下黑手,不料天际之中所有的星光似乎都被牵动,一瞬间落在了冬闲大士的手指指尖!
远处的汤涯忽然浑身一震,目不转睛地看着!
摘星术!
这是汤涯很得意的一个绝技,可其实不算是他原创,而是从古法之中改进而来。原版本的摘星术到底在何处,已经不可考,可冬闲大士这一个手诀,捏得格外古拙,格外地出尘,有一种蒙尘的美感!
他屏住了呼吸,背在身后的手指已经迅速地掐动了起来,而眼底那隐约着的蓝光也开始闪动。
隔着镜片,没人能看清他是在想什么。
冬闲大士,摘星一术。星光垂涌,海涛尽息。
寂静的世界,伴随着那一只手掌前进的,只有被冬闲大士那手指之间顶住的一朵星光,像是用那手指甲掐住一瓣凌霄花,而后轻轻地一弹指,就没入了无尽的虚空。
虚空之中忽然传出了一声闷哼,似乎有人已经吃了暗亏。
“算你狠!走!”
一道暗金色的影子忽然从唐时的眼前经过,一把抓起那楼刑,竟然就已经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一切重新归于了平静。
天,也快要亮了。
蓬莱第一,北藏老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二人的斗法。
半空之中的那手掌,掐了一个印诀,呈兰花指形,在缓缓隐没过程之中,便有一个飘渺的声音去了:“蓬莱境中出手,实属无奈,北老莫怪。”
北藏没说话,只看着那手掌消失。
待到一切完全平静下来,楼刑没了,之前那救楼刑的人也没了,冬闲大士也消失了影踪,天际便有一道光照了过来。
北藏道:“章层主,一切便依你方才所言,若有下一次开仙宫,蓬莱与大荒等数。”
“好!”章血尘观看方才那一战之后,已经为大士之神通折服,现在正在内心无法平复的时候,答应起来也爽快。
一口成交,不浪费大家的时间,比什么都明智。
北藏之所以称之为北藏,也是有道理的。
章血尘伸手出去,便与北藏两掌相击,算是订立誓约,而后便道:“撤阵!”
他一开口,周围所有人齐齐收势,于是整个血元阵消失个干干净净。被围困在里面的众多修士这才忽然之间放下了心。
只是汤涯这边……
十指掐动之间,竟然已经将那手指头掐出了血,嘴唇快速的而轻微地翻动着,眼底一片衍算的光芒。那镜片将那温冷混杂的光折射成碎片,又揉碎在汤涯的眼底——
无尽的衍算。
脑海之中一直回放着方才冬闲大士那一招摘星术——
“噗!”
一口鲜血忽然吐出来,汤涯脸上一瞬间掠过了痛苦之色,又隐藏了个干净,只余下骇然。
算不出……算不出是怎么出的招,也算不出到底是怎样的星轨,甚至能有怎样的效果。
汤涯狠狠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指,摸出一张雪白的手帕,将唇边的鲜血擦拭干净。可在放下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指上已经掐出了血,顿时沉默片刻,却一道灵光掠过,将这血遮了个干净。
那边大荒跟蓬莱之间的事情已经接近了尾声,黎明过去,天际有了暗光,天亮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汤涯看了看远处看着自己的章血尘,却对唐时道:“时度,半年之内,大荒藏阁。”
唐时微微点了点头,看样子汤涯也很清楚——唐时是要回洗墨阁看看,才会去大荒的。
今日西海上空一战已然收官,唐时看汤涯身形一闪,便已经消失在他面前,而后出现在章血尘的身边。
章血尘问了他一句什么,而后汤涯摇了摇头,之后两个人先后对那北藏拱手,便带了人直接瞬移离开了。
在天际那一轮红日出现之前,便已经没了影踪。
那北藏看了唐时一眼,又转过头去看诸多脱困的蓬莱修士,心底却是一阵阴翳划过——好一个冬闲,好一个天魔黄尊。王母血,不在楼刑手中,也不再裴云天手中,那么一定是被更大能的修士以秘法换走了。
至于到底到了谁的手里……
北藏忽地笑了一声,便一挥手也带着人走了。
整个西海之上,忽然就只剩下唐时孤零零地一个了。
说起来,他又跟人结仇了。
只是他唐时最不怕的就是跟人结仇——不结仇没动力。
不会惧怕再次遇到楼刑,因为下次遇到的时候,他定然超过这人了。
生存在没有危险和威胁的环境之中,他凭什么拼命修炼?
摸了摸自己眼角,唐时将这一次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这才抬眼去看周围。
墨蓝色的海水,黑沉沉地,从近处压向远处。
没了大能修士的斗法,这里平静得诡异。海水从礁石缝隙之中流淌过去时候的那种细微声响,远处海鸥的叫声,潮水拍打在岸上的声音,都进入他的耳中……
唐时忽然觉得心底平静极了。
苍茫西海的最东头,远远看不到岸,也看不到东边的灵枢大陆,只有弯曲成球面的海面,一点晕红的光,便从海天一线之中升起来了。
在那红日跃出线的一瞬间,整个西海的色彩都明亮了起来。
红的是日头,蓝的是海面,黑的是礁石,粼粼的是波光,模糊的是云霞……
站在这西海之上,远远能够看到蓬莱列岛小小的影子,缩成一些小点,星罗棋布地散在这海上。枢隐星半轮月,也完全被遮盖在这茫无际涯的海水之下。
他仰头,只一勾唇,“和尚,在不?我走了。”
茫茫大海之上,不曾有半分的回音。
漂亮的海上日出,回归平静的西海,却正是倦鸟归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