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走后,唐时便面临一个困境,只不过这样的困境并没有持续多久。
雪环和秦溪,似乎都是决意要杀了唐时的。
雪环现在已经缓过来了,虽然对唐时忌惮得紧,但因为去小荒境之前曾经被人提醒过,唐时如果能有幸活到出来的时候,必定还要对他下手。
现在,正是时候。
所以雪环悄无声息地抬了剑,便向着唐时刺过去,唐时早在送走是非的时候就有了防备,当下便要转身一掌劈过去挡住,只是他终究还是没能出手。
一把剑,从雪环的胸口透出来,剑尖之上落下三滴鲜血。
表情呆滞了一瞬间,这样的转折显然不是雪环预想之中的,她手中的剑,就这样无力的垂下去,紧接着倒下的是整个身子。
这样的神转折,其实也不是唐时能够想到的。
雪环的身体倒下之后,后面站着的秦溪的身形也就显露了出来。
他不紧不慢地收回了剑,看着唐时,吹了声口哨,“怎么?我帮了你,还不紧着感谢吗?”
唐时只觉得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啊,感谢你个大头鬼!
“秦溪师兄这是……”
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啊,杀了雪环,这货回去还有好果子吃吗?
秦溪看出他心中的疑惑,只将宝剑还鞘,道:“人是我杀的,黑锅你背,好自为之,别回来了。”
秦溪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看着地上躺着已经一瞬间毙命的雪环,唐时只觉得这戏剧化也实在太严重了,这货是来逗比的吗?
唐时是真的没打算回正气宗了,即便现在他是筑基期,天海山也不可能因为一个筑基期的他,去与整个正气宗抗衡,好歹人家也是东山第一流的大宗派,唐时如果还在东山都可能被追杀,所以他的打算是去别的地方。
这一次,归字令恰好落在东山和南山的交界处,所以唐时肯定是要往南山去了,换一个新的环境,指不定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东南西北四山相对来说是比较隔离的,势力划分等等体系都各有各的一套。
现在他也算是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了,即便是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攻击力却已经能够达到后面的等级,拼死爆发,指不定还能无限逼近金丹期——只不过,金丹期毕竟是传说中的境界,他现在还没看到过金丹期修士真正出手是怎样的。
是非虽然是个金丹期,但是在整个小荒十八境之中,基本是没有真正动过手的,他似乎将之的实力压制在了一定的范围内。而在之后,更是从那妖族的口中,听说是非境界跌落,只有筑基期了,也更不可能展示出金丹期的实力。
唐时现在并不知道自己跟真正金丹期修士的差距有多大,一切只是推测而已。
此刻,他看向秦溪,秦溪还是那微胖的模样,只不过感觉着似乎没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那么胖了。
那个时候,唐时才刚刚上天海山,瞧见这胖子,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上怎样的一条路。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杀雪环?”
“我什么时候杀过雪环了?人不是你杀的吗?”秦溪一脸的惊诧,一副自己很无辜的模样,他这贱样,其实比唐时还欠扁。
唐时的心思,迅速地转动了起来。
雪环死了,秦溪回去说是唐时杀的,而唐时又跑了,之后事情会怎么发展?不了了之,还是矛盾激化?
如果就这样不了了之,那秦溪的目的又太奇怪了,可是矛盾激化,也不过就是唐时跟正气宗和天海山的矛盾,到底秦溪为什么要杀雪环?
这可能是一个暂时还解不开的谜。
“秦溪师兄的算计,我是不明白的,只不过……即便你不杀雪环,我也不会回天海山的……”他在天海山,根本活不下去,唐时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
如今不明白秦溪是什么态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大约是因为这货说话的时候那种诡异的风格,所以到时没有多坏的印象。
秦溪懒得解释,转身挥挥手就走远了,“好自为之,别出现在东山。”
不然,迎接唐时的就可能是他秦溪的剑了。
秦溪走得潇洒,留下了唐时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抬头看了看那已经完全废掉的归字令,也转身,却踏着自己的那一把破铁剑离开了。
毕竟掉下来这么个东西,周围如果有人肯定会注意到,所以唐时不愿意在这里久待,确认了一下方向,唐时便往南边走了。
《山海经》有载,南山经最末为南禺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水。南山有三列山系,大小凡四十山,万六千三百八十里。
此刻,唐时举目一望,周遭皆是葱茏翠绿,他足踏锈迹斑斑的铁剑,穿梭在山腰的云层之间,瞧见周围都是山川壮丽,也不知怎的便心胸开阔起来。
一路飞行百余里,身边掠过的浮云飘飘渺渺,唐时想想都这么远了,应当不会被人发现,所以便落了地。
在小荒十八境之中,神经一直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唐时觉得自己需要放松一下。
此处应当是南禺山,山环水绕,秀美异常,一峰之后有绝壁,唐时御剑而至,便劈出一掌,在这万丈绝壁之上开出了一个山洞,自己先站了进去,再用铁剑削出巨大的石块,从绝壁之上丢了下去,很快一个简陋的山洞就做好了。
他想起自己学的粗陋阵法,布置了一个很简单的隐藏术,里面做出了一张很简陋的石床,唐时躺上去也懒得管是不是舒服,便直接睡了个昏天黑地,连梦也不做一个。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他起来,顺着这被自己开凿出来的甬道,便走到了山壁边上,抬目一望,因为是在高高的绝壁之上,视线没有遮挡,四下寂静,只有那微冷的风,拂过了他的脸。
墨空如洗,星河漫天。
在这绝壁之上,站在这冽风拂动的地方,遥望着灿烂星河,这少年的心,也跟着缓缓地沉下来。
他站在外面,看了这一宿,太阳却是从背面升起来的,他从绝壁的山洞之中出来,又御剑上升,一路向上,站在这最高的封顶,在红日冒出地平线的一刹那,看见了。
于是胸中豪气顿生,开声吐气地长啸,身周滚动着无数的云层,一瞬间被着声浪冲开了,走远了,天朗气清,宇宙乾坤,尽皆在一片纯粹的光明里。
唐时觉得自己发完疯了,才从山顶下来,回到那小小的山洞里,便盘坐调息一会儿,之后开始清点自己的东西。
好歹也是从小荒十八境里活着出来的人,唐时得到的好处还是不少的——当然大部分都是抢来的。
当良民有良民的好处,当强盗有当强盗的暴利。
唐时的节操属于一种不值钱并且可以随意倒卖的东西。
小荒十八境一役之中,唐时杀了三人,正气宗的筑基初期女修温莹,抢了她的储物袋,一剑斩了重伤的曾炳华,之后又在小昆仑山地底暗算了杨文。一个正气宗排得上号的内门弟子们都被唐时这么个小虾米搞死了最精英的几个,不知道正气宗的人知道会不会吐口血?
吐血就吐血吧,反正小爷也听不见。
温莹的储物袋里东西其实不多,女儿家的零零碎碎,对唐时有用的不过是之前拿出来的五枚筑基丹,已经被唐时用了三枚,还剩下两枚,由唐时收着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绿色的小铃铛,似乎有平心静气的效果,只是品级最低的下品法器而已。最后还有一根淡金色的凤翎。
唐时拿出这东西来一看,就有些惊讶了。
仙佛妖魔四道,凤和凰应当归到妖修,只不过他们的力量甚至是地位,有时候比人还高,这本来就是一个实力至上的世界,人与妖之类的虽然相互看不起,但在实力至上的原则下,也不是没有过妖怪得到人的尊敬的例子。
龙凤之类的东西,便在此列。
唐时手中这一根凤翎乃是淡金色的,像是修为不弱的凤凰身上掉落下来的,只是不知道这东西的品级。他把玩了一会儿,又将这一片翎羽收了起来,他不懂炼器,也不懂别的,看到这东西,也只能是干看着了。
以后有机会,怕是要好好想想这东西能干什么的。
下一个储物袋,是曾炳华的,一把短剑,一个奇怪的碧玉小葫芦,里面装着一些液体,唐时一闻,竟然有清香之气,只不过一只巴掌大小的葫芦里面,这液体只覆盖了葫芦底部一点。看上去颜色跟小葫芦一样。
唐时一皱眉,仔细地想了想,这应当是传说之中喝了就能够迅速补充灵力的回元之水,颜色形态香气都是一般无二。他手指蘸了一点,尝了一滴,便觉得双目清明,有灵力从舌尖蔓延到全身,果然是见效很快的。
不过这东西,留到危急时候再用,可能更合适。
只是,曾炳华有这样的东西,最后没来得及用,也死了,是因为受伤太重,也只能说运气太糟。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丹药,看着有诸多的名目,其中一枚竟然叫做“欢喜丹”,唐时顿时笑这曾炳华不知道留着这东西干什么。
唐时清点了曾炳华的丹药,有一枚筑基丹、两枚解毒的杏林丹、一枚剧毒的毒龙丹、一枚欢喜丹,还有一顶小小的黄铜丹炉,用灵识一探测,才知道是很次的下品法器。不过最大的收获,可能是他现在手中捏着的一枚玉简,神识一探测,竟然是正气宗的浩然正气心法,可把他给惊喜到了,虽然只有前三层,但好歹也是比较高级的心法啊。
修真看什么?功法、法宝、丹药、灵力……
好的功法就是成功的开始,修真方法五花八门,不同的功法引领不同的人走向不同的道路。
在修道者这一边,所有的功法都应当是化自道门的基本心法,而唐时最开始修炼的便是天海山最基本的道门三清心法,可是现在都是筑基期了,好歹应该给自己挑一本正经的功法了吧?
功法等级共有九品,与丹药的等级抑一致,唐时在看到浩然正气心法的时候,就看到了上面标注的功法品级,三品。
只有前三层,所以这功法等级只有三品,如果有后面的呢?
唐时不是很清楚,将这一枚玉简放下了。
修炼到了筑基期才考虑着自己应该选择或者拥有什么样的功法的修士,怕是只有唐时一个了。
别的人都是一路练着一本心法过来的,只有他……
虫二宝鉴……兴许也算是一本功法,只是这东西多少有些另类,在出现新的意象的时候,虫二宝鉴会出现一些手诀之类的,能够形成特殊的灵力运行轨迹,所以唐时的那些术法才有很大的功效,只不过……
唐时觉得,《虫二宝鉴》应当更像是一本术法大全,至于心法,他还是再继续找找吧。
最后杨文的储物袋里,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因为那个时候的杨文很聪明,也很决绝,他们两个人死拼到极点,他使用了不少的保命绝技,不过最后还是别唐时给搞死了。
留在储物袋里面的,只有一枚很珍贵的结金丹——利用丹药冲击下一个境界,已经是整个修真界公认的方法了。
毕竟杨文是筑基后期的修士,也许距离接单没有几步,只可惜……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唐时一阵唏嘘,不过想起罪魁祸首是自己来,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继续清点东西,唐时看着放在自己储物袋里的犁灵之尸的尸体和大肉块,忽然犯了恶心,这东西的皮很坚硬,拿斩楼兰铁剑将之剥了下来放到一边,根据《山海经异兽录》的记载,犁灵之尸心血有剧毒,唐时于是在这一大团肉之间剖开了它的心脏,最后因为尸体存放时间太长的缘故,只取到了一小罐心血,他将这罐子放进了储物袋。其后是那最后忽然冒出来刺伤了是非尖角,犁灵之尸满口的巨牙,所有能够拆下来的全部拆下来了,唐时才一把火将这血肉焚烧干净,一个风诀吹出了山洞。
他还有一把没腐朽彻底的三株木剑,一些零零碎碎的破东西,最大的收获,只能是剑冢了。
想到剑冢,唐时这心里就有些激动,然而当他打开剑冢,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千万把剑!
擦,尼玛的怎么回事?
唐时当即就怒了,站在那一半劈开的剑冢前面,看着荒芜的冢丘和那黑暗的天空,真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
……老子可以爆粗口吗?
天空里飞来一张白纸,唐时接住了,一看就差点喷血。
这世界还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贱人自有贱人磨。唐时真想不到还能遇到比自己更贱的人!尹吹雪!这货还没死!
“唐时小友,心肠颇辣,吾修行千万年不曾见,日后定有大造化。原拟以剑冢赠小友一二,聊表寸意,然则囊中羞涩,遂悄而收回,小友勿怪。他日若见,定以吴钩相赠,勿念勿挂。道心不改。——知名不具。”
吴钩你麻痹!勿念你麻痹!道心你麻痹!
老子现在想问候你全家!
到手的剑冢飞了,里面一把剑都没留下,你他妈逗我?!
气得吐血的唐时已经直接将尹吹雪这样的贱人拉入了黑名单,不知道这货是通过什么办法将剑冢里面的剑取走的,毕竟对方手中握着昆仑剑,而唐时的归字令已经毁在了那山头上,所以在控制力上来说,唐时必定输给尹吹雪——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栽了,唐时阴暗了一个上午,将尹吹雪诅咒到死,直到下午才缓过气来。
于是最大的收获没了,唐时忽然就有了那样的一种明悟,兴许他这一辈子都是穷逼的命吧?
在这之后,即便是重新看到他自己得到的那一枚鹌鹑蛋大小的灵晶和三十二枚下品灵石,唐时也没感觉了。
收拾好了心情,唐时巩固修炼了一下筑基期的境界,稳稳地站在了筑基初期,这才在晚上,重新出了这一个山洞。
离开的时候,唐时想到自己这几天心境的变化,忆及那一晚所见的星辰漫天的景象,在洞壁上用斩楼兰刻了“星河洞府”之后,翩然离去。
此刻的唐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重新回到这里的一天。
他顺着山系往前,隐约在南禺山山下发现了不少的市镇,现在他已经换上了普通的青色道袍,看不出是出身于哪个门派的,也不会有人根据他的心法认出来,毕竟现在唐时使用的根本是最普遍的三清心法。
顺着南禺山一路往前,偶尔也有一些修真门派的痕迹,不过看上去很小,唐时也没有停留,他现除了《山海经》上记录的情况之外,对整个南山是什么情况,并不清楚。所以,现在他需要的不是任何的修真门派,而是市集或者是小镇,最好是有修真者和普通人聚集的那种。
在达到令丘山下的时候,唐时看到了他需要的市镇,便在一处山道上停了下来,取了山泉洗了把脸,将双手浸泡到流过的山泉水之中,唇角一勾,便听到了背后有脚步声。
“要我说啊,易师兄就是找不到事情干,我们怎么没发现有什么魔修的踪迹呢?”
“你一个练气期的,要能发现什么魔修,那才是奇怪了吧?”
“我也没见易师兄有多厉害啊?怪事……”
“别说了,前面有人。”
这有人,指的自然是唐时了。
唐时回过头,忽然就明白那种感觉了——在自己练气期的时候,他总是在想,到底筑基期是怎样的,可是到了筑基期之后,现在回头看练气期,真有一种很难言说的微妙的感觉。
来的是三个身穿黑白道袍的弟子,都只有练气六七层的修为,看上去就像是当初天海山的普通外门弟子。
他们看不到唐时的修为,自然猜出唐时是个修为比他们高的,当下便有一个人站出来给唐时拱了手:“不知前辈……”
毕竟唐时还是穿着道袍的,应该也是修道者。
他不过只是个筑基期的修士,这个时候也被人称作是前辈了,以后他有幸到了金丹期或者是元婴期,想必也是能够到知道被人称作老怪的感觉的吧?
面对这几名弟子可能有的疑惑,唐时解释道:“我有事从东山而来,停下来歇歇脚,喝口水。”
说着他将自己还沾着水的双手举起来,那三名弟子之中的一个看上去比较年轻和青涩的,便没忍住,带了几分得意的神情道:“那是,我们令丘山的泉水,方圆多少里山都是出名了的。”
“的确不错。”唐时笑了一声。
看出这几名弟子的警惕来,唐时顺便转移了话题,“不知道三位是哪个门派的?我来的时候看到下面有市镇,不知道是普通人居多,还是修士居多?”
“你居然不知道我们山?”其中一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转而就知道唐时果然是个从外面来的,于是解释道,“南山三大宗门,我们三大之中的阳明门的。这里是令丘山,阳明门的山门。下面的市镇是修真者跟普通人都有的……”
没有想到一来就撞见一个三大宗门之中的人,唐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几位相告,在下赶路,这便走了。”
说罢,直接御剑而去,不久之后落在了市镇的边缘。
唐时倒是跑得快,只因为他害怕自己被当成之前他们口中说的那个魔修了,后面的三个人在他走了之后还真的那样怀疑,只不过并没有追上来。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更何况即便是魔修,以他们的实力,也根本没有办法阻拦。
在镇口上,唐时落了地,抬眼就看到右边一棵大树下面站着一个正在喝水的人,他想了想也没有理会,只是那人盯着他看了半天,似乎眼底有几分疑惑。
唐时刚到一个地方,还警惕着,不过没见到那人跟上来,也就放下了心。
随便找个人多的酒楼坐了下来,唐时将自己的耳朵竖了起来,便听着周围的消息,本来是听得很欢快的,只不过……在看到之前大树下喝水的那个人也进来的时候,唐时就感觉到了一种见鬼的微妙。
那喝水的人穿着一身特别装逼的黑衣,慢慢地走了上来,而后往三楼去了,唐时想着这好歹也是三大门派之一的阳明门山脚下,会出现这样的人反倒是很正常的。
听着,唐时就逐渐地从零碎的信息里面整理出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每个分区都有三大门派,这似乎是一种固定的规矩,每隔几十年就要选上一次,不过多半都是那些门派不会怎么改变。
南山的三大门派,之前唐时遇到的阳明门的乃是其中之一,听说也是武力值最高的一个,不过另外的两个门派就有意思了。
一个名为百炼堂,听说是以炼器为主兼修炼丹的门派,不是什么正经的武力门派,可是在整个南山相当受欢迎,毕竟修士们谁不希望自己有趁手的法宝?一个庞大的炼器门派,该是多么有号召力?光是用脚趾头想,唐时都知道这百炼堂绝对是个土老财。
最后一个门派,却有点意思了,据说这个门派的人没什么武力,也没有百炼堂那样实用,他们是南山,乃至于整个小荒四山,甚至于整个灵枢大陆最奇怪的门派。
这一派,名为洗墨阁。
他们说着的时候,下面恰好走过来一个穿得很文雅的男子,立刻就有人很激动地喊道:“看到没,看到没!洗墨阁的!”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洗墨阁的?这事儿也能看得出来?”有人奇怪。
方才那大喊的人道:“这一身衣袍,那还是洗墨阁内门弟子的衣服呢,白底黑绣纹,每一件衣服都是洗墨阁弟子自己画的,人家的衣服都是不一样的,我不仅能看出来那是洗墨阁的,我还能知道那是谁。”
唐时顿时觉得有趣起来,自己抬眼去看下面那人穿着的衣服,果然有些不一样。
因为这衣服上面,白色的丝绸一样的面料上,竟然有一幅画——泼墨的山水,如果不是因为衣衫穿着,有几分褶皱的话,大约能够看清楚,那是一副完整的泼墨山水画。唐时一看,立刻有了一种好感,他低头看了自己手中那《虫二宝鉴》,再抬头看酒楼下面缓步走过去的人,自己看不透这人的修为,应当是比自己高的。
洗墨阁,还真是个比较独特的地方啊。
之前谈论的那个人道:“那应该是洗墨阁内门大弟子杜霜天,穿的那一身衣服上的画,应该是他成名之作《如墨山水》,唉……听说已经是筑基后期了,眼看着就要结丹的人物……”
“这我倒是听说过,洗墨阁的内门弟子应当是最少的了吧?现在也只有五个,每个人的袍子都是自己画的,每一件衣服都跟幻术卷轴一个效果,真不是一般地厉害……”
“原本这一项,叫做‘画裳’,只是内门之中才有的事情,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蔓延到外门,外门弟子也为自己画衣裳,虽然不像是内门弟子那么厉害,不过也偶出佳作。只是外门弟子不得着白,内门弟子的白衣,便是辨认他们的标志了。”
“原来如此……”
“洗墨阁只凭着人家这一项出名,能不厉害吗?整个南山的卷轴几乎都是他们在做。”
“谁叫咱们南山人爱风雅,卷轴这种东西,不管是幻术卷轴还是别的卷轴,都是一等一看重的。”
“说是这样说,可是在南山这样的地方,洗墨阁存在这么多年,又怎么能说没有影响呢?相辅相成吧?”
“也是……”
这一切的介绍,都充满了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唐时的目光,转向了已经从酒楼下面走过去的那传说之中的洗墨阁内门大弟子,看着那微风吹起的衣袂,正是一座高高的山峰,便有一种迷惑的感觉,几乎以为自己是看到了真正的山峰,便如当日小荒境之中的小昆仑一样。
只不过,转眼唐时就回过了神来,几乎惊出一身冷汗。
他竟然被这衣服上的图画,迷惑了这么一瞬间……
洗墨阁每一名弟子的衣服都是自己的成名之作,也是他们身份的标志,乃是实力与名声的结合体。
这个门派,在南山似乎有超乎寻常的名声……
初到南山的唐时,现在还不明白洗墨阁的意义,过一阵才懂。
此刻,唐时听完了八卦,饭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本来打算走的,哪里想到忽然上来一群人,在谈论一些唐时很感兴趣的事情。
“要我说,这小荒境的事情根本就不能这样做,我们南山的事情跟别的地方有什么相关?”
“不是说我们南山这一回都是没有伤亡从小荒境出来的吗?”
“那是,百炼堂跟洗墨阁,都不算是武力门派,真正的战斗力只有阳明门,人家那是相辅相成,哪里像是别的地方那样?听说这一次,东山的最惨,活着出来的都没几个。”
“有这么惨吗?以前东山的人进去,不也有正气宗领着吗?小自在天的和尚们也很是慈悲,不会对落难者袖手旁观吧?”
小荒十八境!
唐时握着酒杯的手掌,忽然就紧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此刻可能太过异样,怕是要露痕迹,无声地抬手,将杯中酒饮尽,才觉得心情平静下来。
这几个人似乎是想要往楼上走,并没有在他们这一层走多久。
只是他们的声音,唐时还是能够听清楚的。
“东山正气宗你听说过吧?去了四个,全折在里面了。那吹雪楼也一个没回来,千厦门的在半路上就被妖修们弄死了……现在整个东山元气大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过来……三大门派,脸都丢尽了,哈哈……”
“小荒境里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凶险,怎么能死这么多人?”
“谁知道呢?小自在天都死了一个,还有哪一个门派的不能死?”
“小自在天这件事我听说过,不过我也听说,是昨天的消息,小自在天跟天隼浮岛似乎有冲突,然后……有一个弟子似乎被罚了……”
“似乎还是比较重要的弟子……去过小荒十八境的……”
……
他们倒是上去了,唐时坐在这里,忽然有些七上八下起来。
毕竟这里是在南山,东山那边的消息要过来,不需要通讯珠根本不可能,偏偏通讯珠是个很珍贵的东西,一般的门派没有,所以修真界的消息传递比较极端。
他放下酒杯的一瞬间,听见上面忽然有了吵闹声。
“什么没位置了?那他坐的是什么位置?普通人都一边儿去!”
接着是小孩子的哭声,吵闹成了一片。
唐时皱了眉头,走了出去。
在这种修真者和普通人都在的地方,这种情况其实也很难避免。
唐时走后的酒楼,一如既往地热闹。
三楼上,那黑衣男子坐在一旁,端着小酒喝得舒服,新来的那一群人赶走了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占了人家的位置,叫上了一桌好酒好菜,便吃喝起来。
什么修仙者,嘴脸也这样难看。
常楼来这里的时间不短了,今日差点被那阳明门的人发现,好在跑得快,到了下面,换这一身衣服,也就没人能够认得他了。
楼下走过去一个穿青袍的人影,似乎是个筑基初期,算是在这里不错的了。
修仙者的世界,果然是大,不像是他们修魔者,只能在大荒阁周围形成的势力大圆盘跟小荒四山的夹缝之中生存。
整个灵枢大陆,除去四个角,中间是一块正方形,而大荒阁就在这正方形的正中,围绕着大荒阁方圆千里都是大荒的势力范围,只不过这势力范围是一个圆。
在正方形当中放置了一个圆,即便是画最大的那种,也还要留出四个边角来,这四个边角,没有小荒四山势力的渗透,大荒的也管不到那里,妖修在天隼浮岛,佛修在小自在天。久而久之,像是成了一种不成为的规矩,这四个残缺的角,就成为了魔修们活动最频繁的范围。
大多数知情的人,将这里称为天魔四角。
其实魔修也是人,只不过是走的路类似于妖修,而本身又是人,所以才有了一种特殊的分类,称之为“魔”。
常楼脑子里过着事儿,也没怎么听旁边的人说话,却不想忽然之间听到旁边怪叫了一声。
“这是什么!”
常楼转过脸,就瞧见隔壁一桌好酒好菜,在一瞬间变成了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还在爬动的青螺!饶是常楼本身忍耐力不错,也是瞳孔剧缩了一瞬!
那些青螺真是活的,还在盘子里面爬动,一瞬间让人觉得特别恶心。
然而更可怕的是,前一刻还在大喊大叫的人,忽然逐渐地安静了下来。
常楼坐在一边,像是有了一种很奇怪的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一些挑战自己三观的事情。
果然……真的发生了……
这几个之前还嚣张的人,此刻像是中了魔一样,坐了下来,对着那盘子里的青螺痛哭起来,像是死了爹妈一样悲伤欲绝。
“我们太浪费了,这样的美食怎么能够浪费呢?!”
“我们应该吃掉他们吧?”
“多么可爱的一群青螺啊……”
“吃掉吧……”
中了魔了!
常楼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那一瞬间开始发麻,他吓得直接丢了自己酒杯,周围的人也被这一幕给吓裂了,这一群人方才这前面一桌好酒好菜全部变成了螺不说,这些人竟然还直接用筷子夹起来把这些东西放进了嘴里!
就在有人要恶心吐的时候,这一幕恶心的场景,有变回了原样,菜还是那些菜,也没有任何的青螺。可是方才动筷吃下去东西的人,却觉得自己喉咙里相当不舒服……
当即就有人吐了出来,呕了个昏天黑地。
常楼似有所感,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楼下,正看到那青袍人扭头,看了三楼一眼,而后低下头去看了自己的手,接着才往前走。
二话不说,常楼放下了银两,转身就离开了酒楼,隔着人群缓缓地跟了上去。
唐时不过是随意地实验了一下《望洞庭》和《悯农》第一首结合的威力,看样子以后这些诗句,还能够想到别的用法——比如组合句,不一样的组合,有不一样的效果,这些全靠唐时自己开发。
当然,有的效果会特别惊人,特别震撼,也有可能像今天一样,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逗比的感觉……
白银盘里一青螺,所有的东西化作了“螺”,之后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看到盘子里那些东西,你们忍心这样浪费粮食吗?不忍心你还不快吃?
所以他们就中招了……
他面带微笑走着,忽然觉得背后有人跟着自己,不过转眼前面就有更有趣的事情吸引了自己。
在一面长墙上,有人贴了一张榜,上书几个龙飞凤舞,笔力苍劲的大字——
洗墨池之会!
翰墨之宝,洗墨为池。
南山之首鹊山,招摇山洗墨阁。
只有这几个简单的大字,唐时有些没有看明白,却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似乎都已经对这情况心领神会了。
他随意问身边的人道:“这是什么意思?”
“嘿,一听就知道你是别的地方来的,或者是刚刚踏入修真界的小毛头。南山洗墨阁每三年一次洗墨池之会,内外门弟子甚至是三大长老,乃至于掌门,一起出来作画,制作一幅巨大的幻术卷轴,可是整个南山的盛会,不管你是新来的还是刚刚踏入修真界的,那都是不可错过的盛事啊!”
洗墨池之会吗?
唐时想到自己之前在酒楼里听说的事情,画裳,仅有五名内门弟子,杜霜天,那一身衣服……《如墨山水》……
似乎,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