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啊!”江绿汀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沉卓看着她,含笑不语。
“那你昨天怎么没告诉我?”
江绿汀这两年设想过很多次找到这位“恩人”的情景,却独独没想到会是眼前这种场面。他竟然会成为她的相亲对象。这情形离奇的简直像是她笔下的故事,巧合的让人震惊。
“嗯,我本来是不打算说的,可是你认为我不合适。”沉卓敛起笑意,一本正经道:“所以,我想,或许我说出这件事,你可能会重新考虑。”
说完,他期待的看着她。
江绿汀窘笑,脸上飞起浅淡红晕,日光下,这一层薄薄的浅绯,竟好似有些透明。
如此富有俊美的男人,妥妥的高帅富,若说江绿汀心里没有一丝丝的动摇,那也太假。只不过经历了和傅明琮那一段感情,倍受打击之后,她变得十分理智。如果连和傅明琮都不可能有结果,何况是沉卓。
她如实说道:“沉先生,其实,我认为你不合适,只是一个托词。你很好,好到无可挑剔,只是我现在并没打算找男朋友而已。”
沉卓问为何?
江绿汀相亲七次,因为顾淼亲自压阵的关系,沉卓是唯一一位,没有第一次见面,她就告知家庭状况的人,以往六次,只要她说出自己的家庭状况,基本上连见第二面的机会也不会有,对方只会避之不及。
江绿汀道:“我有个弟弟叫兰洲,几年前得了不治之症,四处求医无果。当时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不管听到什么法子,都想方设法地去试一试。两年前我到悟觉寺来,就是带着他的生辰八字来给他的玉佩开光,希望菩萨能保佑他痊愈。可惜,最终还是”
虽然已经过去两年,提起兰洲,她心里还是很难过,而更难过的是她老妈。
“兰洲走了之后,我妈悲痛欲绝,几次病危。家里积蓄耗尽,还欠了不少钱。我父亲已经去世,我妈退了休,还债的任务都落在我身上,依照我目前的挣钱速度,大约还要五年才能还清债务。以往相亲,我都如实告知对方我欠了很多钱,结果都是一面之缘,把人吓跑了。”
沉卓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你这样一说,我反而更加觉得你为人坦荡。”
“其实我相亲就是想让我妈放心,现在没打算真的找男朋友。若你不弃,我愿做你的朋友,也希望能有机会,可以回报你当日的救助之恩。”
“现在就是机会啊。”
江绿汀笑着摇头,很认真地说,“我不希望带给别人负累,感情若牵扯了太多现实因素,必会徒增烦恼,留下隐患。”比如,她和傅明琮。
午后日光照着她白皙清丽的脸庞,眸光纯净如溪。
沉卓沉默片刻,缓缓一笑:“来日方长,我们一切随缘如何?”
江绿汀回以微笑,未说好,也未说不好。和傅明琮分手之后,无论大事小事,她都不再轻许承诺,因为这世上无常太多。
从悟觉寺回来,两人在霍宅门前停步。
江绿汀再次道谢他当日的救助。
沉卓文绉绉道:“早知道我就不说了,你这样恭恭敬敬对我,只差叫我恩公,我自己都觉得一下子老了数十岁,反倒和你之间的距离更远,唉,与你相认,真真是得不偿失的一步错棋。”
江绿汀笑出声来,送他上车离去。
时隔两年,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找到了当日的恩人,江绿汀放下了一个心结,走进霍宅,便迫不及待拿出手机给顾淼拨打电话。
“你知道沉卓是谁吗”
“当然知道,我给你介绍的对象!他今天去找你了吗?我把你的电话和霍家的地址都给他了。”
江绿汀笑道:“他是两年前,在眉山救过我的那个人。”
顾淼惊道:“真的?”
“真的。”江绿汀握着手机,笑容灿烂,唇边的梨涡,像是雨滴的涟漪。
“怎么会这么巧?你怎么知道的,他告诉你的?”
“嗯,他亲口说的。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他,他有钱成那样,我买什么礼物,恐怕都入不了人家的眼。”
顾淼笑着打趣:“买什么礼物啊,把自己打包送过去以身相许得了。”
“你这思想可太不纯洁了啊。”
江绿汀正笑得如花般灿烂,突然看见霍易霆从东侧的廊下走了过来,手中拿着车钥匙,似乎要出门。
江绿汀连忙收起手机,顺便收起笑容,恭敬客气地叫了声“霍先生”。
霍易霆停住步子,面无表情地看看她:“沉卓走了?”
“是的。”
“他在追你?”
江绿汀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直接地问她这个问题,脸色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她若长的如霍先生这般美貌,或许还会认为沈卓对她一见钟情,但以沉卓的身份,身边不乏绝色美女,更不缺富家女。她实在没有什么出众之处让他惦记上心,所以,他是否在追她,她还真的是看不懂。
霍易霆见她红着脸不语,眉头一蹙,又问:“你打算和他交往?”
这个问题倒是好回答,江绿汀很快回了句没有。
“那就好。”霍易霆转身便朝着车库走去。步子快的几乎带起一股冷风。
“那就好”是什么意思?
江绿汀莫名其妙。
霍易霆并非是个八卦的男人,素来寡言少语,能用表情表示的甚至不屑于动口,偶尔和她交谈,话题也仅限于霍同同。
这样八卦打听别人的私事,实在不像是霍易霆的作风。
莫非,他和沈卓有过节?不然他怎么会如此关心她和沈卓之间的关系?
江绿汀想起来那天在咖啡馆碰见他,沉卓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爱答不理,一副冷淡冷漠又冷傲的样子。
不过,她貌似也没见霍易霆对谁热情过。一张脸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好似大家都在欠他钱。
江绿汀虽然满腹疑惑,但绝对不会去向霍易霆问出个子丑寅卯。
在他面前,沉默是金,闷头干活就对了。话多必失,不一小心就会被“废话太多”的眼刀给砍到。
霍易霆难得整整一下午都不在家,而且晚饭也没回来。江绿汀和霍同同乐得轻松自在,饭后散步回来,便躺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刘阿姨还偷偷给同同拿来了一盒薯片。霍易霆对同同管的特别严,晚饭之后,不许他吃零食。
同同抱着薯片跟个小仓鼠似的咬的咔蹦咔蹦,正吃得欢实,突然霍易霆从外面走了进来。
江绿汀连忙把薯片拿到自己手里,解释是自己吃的,顺便喂了同同两片。
霍易霆目光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从她脸上扫过去,然后落到同同脸上,问道:“今天的弟子规背了吗?”
同同眨着大眼睛,乖乖点头。
霍易霆冷冷道:“考考你。”
因为昨天同同受罚,今天江绿汀特意教了他很长时间,本来觉得毫无问题,谁知道霍易霆开口竟然说英语,问得是:今天晚饭吃的什么。
曙星是双语幼儿园,每天都有外教课,简单的英语对话,对霍同同来说是小菜一碟。这问题不难,霍同同听得懂,可回答不出来。早饭还好,面包牛奶都学过,可是晚上的八宝粥和清蒸鲈鱼怎么说?
眼看又要受罚,霍同同可怜巴巴对江绿汀投来求救的目光。
江绿汀看着他眼泪汪汪的样子,心都疼了,急忙解释:“霍先生,晚饭吃得是八宝粥和清蒸鲈鱼,这些还没学过,鲈鱼这个单词连我都不会呢,何况同同。”
霍易霆扭脸看看她,“江老师真的是大学毕业吗?”
轻描淡写一句话,把江绿汀气得两眼发黑,头昏脑涨。今天刚好来大姨妈,脾气也有点冲,她腾一下站起身走出了客厅。
室外的凉风一吹,她才清醒了几分。刚才一时气昏了头没考虑后果,冷静下来,她才觉得自己貌似有点放肆。不管他说话多难听,也是她的老板。他这个人素来冷傲强势,不容忤逆,她竟然敢当面拂袖而去,给他脸色看,看来凶多吉少,估计要被辞退。
她回到房间,左思右想,认定今夜将是在霍家的最后一晚。八点半,她心不在焉地下了楼,去前面大宅给同同讲故事,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次。
迈下台阶时,刚好霍易霆从花园里出来,看样子方才在园中散步。
看见她,他停住步子,站在海棠树下。
月华如水,即便他站在暗处,江绿汀也一眼看见了他。但她假装没看见他,垂着眼帘,低头往前走。
“江老师。”
江绿汀只好停步,看着他从暗处走过来。
小楼廊下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投出一道冷而薄的瘦长身影。暖橘色灯光的缘故,霍易霆的目光看上去比往日柔和些许,只是依旧深邃幽沉,仿佛有说不尽的故事,看不透的心思。
江绿汀自小语文拔尖,小小年纪文章登报,原来也很清高,但挡不住生活所迫,人穷志短。几年来,修炼到脾气好到没脾气。被霍易霆毒舌了几个月,她从不做回应,只当是人生修炼。但今天到底还是被他挑破了底线,修为破功,和他起了冲突。
往常江绿汀总是有点怕他,将他视为老板和金饭碗,此刻一想到反正想着也要被辞退了,还怕他作什,他除了有钱,个子高,别的地方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微微仰着脸,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清高的本性,果然是无欲则刚。
霍易霆凝睇着她的脸:“还在生气?”
“嗯,没有。”
说完她突然想起来他曾经说过,她在说谎之前,喜欢先说个语气词嗯啊哦。这话说得仿佛她是个没事就喜欢说谎的女人,动不动就胡说八道,信口开河。
她一阵气闷,抬步就走。反正也要被辞退了,没必要在临走前,再被他一顿冷枪冷棍的打击。
霍易霆开了口。江绿汀做梦都想不到,他竟然用英语对她道歉!
她脚步硬生生停住,仿佛做梦似的有点不大真实。这简直就跟听见“太阳打西边升起,世界是长方形的,人类是从外星球移民过来”一样的不可思议,石破天惊。
可是这种道歉方式,实在是太高冷。
她回过头,淡淡一笑:“对不起啊霍先生,我大学文凭是买的,听不懂英语。”
说完她雄赳赳走掉,也不去看霍易霆的表情,心里真是史无前例的痛快。终于在临辞退前,做了一次反击。憋了许久的不满情绪一清空,心情还真是神清气爽。
清爽了一会儿她突然清醒过来:他给她道歉,显然是不打算辞退她。
她竟然没有就势下了台阶,竟然还胆大包天地进行了回敬。
去哪儿找这种工作,薪水又高,又包食宿,还有假期。啊呸,没钱还硬气个屁啊,和人顶嘴能发财吗?负债累累还得瑟个毛线啊。
江绿汀在最短的时间内认清了自己是个穷鬼的现实,赶紧转身。
霍易霆刚好就在她身后,她小声小气地叫了声霍先生。
霍易霆停住步子,负手看着她。
此刻两人同站在大宅后面的那颗法桐树下,暗光下,可以看见他的容貌,一双眼却是黑沉沉看不见丁点的表情。
因他平素寡言少语,江绿汀都是从他眸光中练就读心术,猜心术。此刻完全束手无策,不知道他此刻是否还在生气,反正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挤出笑容,向他道歉:“对不起啊霍先生,我刚才态度有点生硬。”
霍易霆沉默了大约几秒钟没说话。
江绿汀觉得这时间格外的漫长,紧张的想要掉头回去。
霍易霆慢悠悠道:“我正想夸你很有骨气。”
江绿汀羞窘得一张脸滚烫,默默咬牙:等姐有钱了,一定有骨气给你看啊霍先生。
她红着脸继续干笑:“您不会生气吧。”
其实她想说的是,您不会辞退我吧。
霍易霆又沉默了几秒没说话。这种对决真是折磨死个人啊。
偏偏他还站在阴影里,看不见眼神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啊,霍先生您当然不是。”
呵,你不是才怪。
霍易霆慢悠悠道:“你又说了一个啊。”
江绿汀快要哭了,他怎么会发现了她这个毛病呢,别人怎么就没发现,这太也诡异了吧。
“这世上,没几个人比我大度。”
霍易霆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走了。
江绿汀:“”
哈,他竟然说他自己大度!这自恋的姿势真是不要太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