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明月把沏好的茶端出去。叶小舟闷在厨房里收拾碗筷。也不知道裴则说了什么,花明月不断笑出爽朗的笑声。
一个注孤生直男和一个中年妇女到底聊什么,能让她笑得这么开心。叶小舟心里好奇的要命,匆匆把碗筷洗了,跑去取经。
“手工炒制的绿茶和机器炒的果然还是有细微的差别。花姨炒茶的手艺也是一绝,我喝过这么多绿茶,都没有花姨家的茶好喝。”
花明月笑得花枝乱颤,“不是我吹牛,十二岁我就跟着我舅舅学炒茶,这么多年了。也是老师傅。”
裴则看了一眼叶小舟,“那小舟和叶潭呢?”
“龙芽雪针一年也就二十八天采摘期,春茶下来就要连轴转,我连一个囫囵觉都没法睡,小舟学习好,又是女孩子,我不舍得叫她做这种体力活。叶潭就更不用提了,学习都学不好,我还敢耽误他时间叫他干家里的活儿?”
裴则沉默片刻,“那这炒茶手艺将来不是要失传吗?”
花明月叹口气:“是啊,不是我们一家这样,几乎家家如此。现在不像过去了,一家生好几个孩子,顶多也就是两孩子,还都一心盼着孩子能念书有出息。以后还有没有年轻人肯在家里种茶都难说,更别提这炒茶的手艺。”
话说到这儿,花明月的语气略有些沉重。
叶小舟笑嘻嘻的搂着她的胳膊,“等你老了,我回来接你的班,你教我炒茶。”
裴则面带微笑的打量着她,“就你这身体,端得动一个簸箕?”
叶小舟:“……”
“花姨,小舟和我一起去白龙寺,爬了几节台阶就喘的不行。我没想到她身体素质这么差。在B市山高皇帝远的管不住她,现在在家里,您要监督她锻炼身体。”
叶小舟瞪着裴则:“……”
花明月马上说行,“我明天就喊她起来跑步。好山好水好空气,绕着茶园跑个几千米,身体一准好。”
几千米?你这是谋害亲女啊。
叶小舟吓得一口拒绝:“我不,我早上起不来。”
裴则微笑:“早上起不来也没关系,镇上有健身房,下午去也行。”
叶小舟急了:“我说过,我身体还没养好。”
裴则笑了笑,“花姨,我朋友的父亲是有名的中医,在崇明路开了几十年的医馆,我下午没事,想带小舟过去请他再看看。”
“好啊!”花明月高高兴兴的吩咐叶小舟,“这星期叶潭学校放月假,你刚好顺便去学校把他接过来。”
叶小舟默默咬牙,你说有个青梅竹马的哥哥有什么好?知根知底的,特别知道该怎么给你挖坑,让你自己个往里面跳!
裴则把医馆的位置发给叶小舟,两人各自开车,一前一后到了市里。
宋家医馆位于世安市一条年代久远的老街上,街道是单行道,开车进出不甚方便。
一栋三层小楼,看上去也很有些年岁,古朴肃静,大门西侧的墙壁上爬着一大丛金银花,密密麻麻从二楼上倒挂下来。
裴则带着叶小舟上了台阶,说:“宋家是中医世家。这栋临街的小楼就是他们家的。”
叶小舟暗暗咂舌,世安市里的临街门面房真的价值不菲啊。
“以后让叶潭学医算了,比较挣钱。”
裴则笑:“叶潭那个跳脱的性子,还是算了吧。”
叶小舟也是随口一说,她弟弟的个性和学习成绩,都和医科大学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诊疗台后面,站着一个中年大妈,正在称量中药材。身后是一排顶到屋顶的中药柜,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小抽屉。
裴则带着叶小舟上前自报家门,说他是宋一鹤的朋友。宋一鹤就是宋大夫的独生儿子,老来得子,心肝宝贝。
大妈听说宋一鹤的名字,态度和蔼许多,问提前约了没有。
裴则点头,“我和宋伯伯约过了,麻烦您给他说一声,就说我姓裴,是一鹤的朋友。”
大妈放下手里的中药包,走到回廊里面的一个房间,停了会儿出来说,“宋大夫在给人扎针,你们进去吧。”
叶小舟跟着裴则进了里面的治疗间,里面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儿,诊疗室的里面挂着布帘,一位气色红润到让人羡慕的老先生,拉开帘子,笑吟吟的对裴则说了声稍等,又把帘子拉上。
墙边有一排长条椅,裴则和叶小舟坐下来。
帘子没拉严实,露出不到半尺宽的缝隙,刚好看见里面的一张诊疗床,上面趴在一个男人,不是在针灸就是拔罐。
“不听话的人我不治。下次再犯别来找我。这是最后一次。”老先生说话语速慢悠悠的,但是铿锵有力,一个断句,一个停顿。
“他老是打游戏,怎么说也不听。”没想到里面还有一个女人,应该是病人家属,声音娇娇媚媚的,听着让人骨头酥软的那种声音。
叶小舟隐隐约约觉得有点耳熟,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便好奇的朝着帘子的缝隙看过去。遗憾的是,只能看到诊疗床,而且她的视线角度刚好对着男人的腰部。
她往裴则那边偏了偏,伸长脖子,想看看能不能看见那个女的,突然眼前一黑,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瞎看什么呢。”
手掌虚虚的盖着她的眼睛,温暖的带着淡淡的檀木香气的男性气息从袖口溢出来。
她被挡着眼睛,瞧不见裴则的面孔距离她多远,可是那道不悦的声音,仿佛是对着她耳朵眼说的一样,耳廓像是被热风烘过,又热又软又痒。
她心口一跳,伸手把他的巴掌从脸上扯了下来,“我看宋大夫怎么治病。”
裴则哼了一声,“宋大夫站的地方离你偷看的位置至少八十厘米。”
叶小舟脸上一热,什么叫偷看!光上半身的男人泳池里多得是,这都什么年代了,这男人还这么古板。
“对啊,我就是看那个人。”叶小舟凑到他耳边,故意气他,“那个男的有两个臀窝唉,好性感。”
臀窝……裴则咬牙吸气,默了两秒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流氓。”
流氓?呵,老古板。
叶小舟故意想气他,又伸长了脖子去看。
眼前一黑,又被他用巴掌盖住了脸,这次明显是生气了,用的力气比较大,还把她的脸往后推了一下。
叶小舟恼了,拽着他手掌往下扯,果然是撸铁的男人,力气竟然比她想象中大了无数倍,她单手居然没有拽动,大掌纹丝不动的盖着她的脸。
叶小舟两只手一起上,这下他的手掌倒是被她往下拽动了,还一下子拽到了嘴边……
嘴唇碰到他的掌心,叶小舟一下子就窘了,什么鬼,亲到他了的手心?!
裴则的手掌突然松开了。
女孩儿的嘴唇像是一朵在盛夏的清晨绽放的玫瑰的花瓣,柔软娇嫩芳菲,但却像是一种武器,掌心碰到之时,突然心脏部位出现明显不适。
气氛突然间变得诡异而暧昧。
叶小舟从耳根开始,一张脸慢慢发热。悄悄斜过一道目光,发现一向坐姿挺拔,端庄沉稳的男人,居然在短短的十几秒钟内换了好几个动作,两只手交叉放在膝上,两秒后松开,各自放腿上,再然后,双手抱臂。
被她嘴唇蹭过的掌心,像是被烙了什么烙印,那只手怎么放都不对劲,调整了几个姿势后,掌心贴到臂膊上的西装外套上,他下意识的在袖子上蹭了蹭,想要把那个烙印给擦掉。
然而这个他已经控制到极度细微的小动作,还是被叶小舟发现了。
这是嫌弃她的意思?!
小时候碰到她口水,他也是这个死样子,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去洗手间洗手。
叶小舟气得把脸扭到一边。心里发狠,刚才应该抓住他的手,使劲咬上一口的。
宋大夫拉开帘子出来了,对裴则笑了笑。
裴则和宋一鹤关系很好,经常去宋家,所以没叫宋大夫,叫了声伯父。
“来这边坐。”宋大夫指了指桌子,然后去旁边的洗手池洗手。
“你怎么不洗洗手。”叶小舟指了指洗手池,裴则眉头微微一蹙,“洗什么手?”
当着她的面不好意思显出嫌弃她?
叶小舟撇撇嘴,正要坐到桌前。
帘子开了,那位趴在床上的病号,已经套上羊绒衫走了出来,旁边一个女人抱着他的外套。
叶小舟愣了一下,这也太巧了吧!
病号居然是苏培泽,陪着他的这位女人,就是他的女友白羽。难怪刚刚听见她的声音有点耳熟。
说起来这位姑娘也是一个奇人,苏培泽在美院是出了名的花心,大学四年就没消停过,而这位白羽居然一直能忍他到现在还没分手!
叶小舟也真是服了。
苏培泽一看叶小舟也愣住了,愕然了两秒才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意,“小舟。”
叶小舟笑得特别灿烂,眼睛放光的看着苏培泽,“真是好巧唉。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苏培泽被笑得心脏瑟瑟发抖,有种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