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嘉年山庄,宾客如云。
晴空碧蓝如洗,飘着彩球,玫瑰花围成巨大的心形图案,绿色草坪上用百合花摆出了百年好合的字眼。
顾远山坐在婚礼嘉宾上席的最中,一身中式长衫,白发银须,精神矍铄,看上去丝毫不像是八十岁的老人。
虎湘和傅谨言坐在他旁边,一脸含笑。
顾远山说:“这两个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金童玉女似的,多般配,多好看。”
傅谨言笑着点头:“干爹很快就要四世同堂了。”
虎湘笑得合不拢嘴,暗自窃喜。
本来小两口不急,打算明年秋天结婚,结果小家伙迫不及待来了,只好提前举行婚礼。
红毯上用玫瑰花搭成的一座巨型心型花架,花下站着一对盛装的新人。
新郎握着妻子的手,清朗而深情的声音在玫瑰和百合的香气里飘入众人的耳膜。
“我对她一见倾心,十年的等待守候,今天终于梦想成真。能娶到她是我此生最大心愿。此后这一生,我会视她为我生命中的唯一伴侣和爱人,无论贫穷疾病,我都会不离不弃。我会尽我一生之力,给她最好的宠爱,最诚挚的感情,最坚定的支持,还有我所有的存款和私房钱。”
感人肺腑,真挚动人的婚礼誓言,被最后一句话给破了功,来宾哄然大笑。
顾晓珺正笑得飙泪,忽然身边光影一暗,有人离开。
顾晓珺目光跟着那个孤单消沉的背影,笑容悄然而逝。
去年鲁潇潇婚礼,接到花球的是琥珀,然而一年后,结婚的却是乔安琪。
同样是一见倾心,同样是多年等待。
傅炤心想事成,而他……
面对此情此景,顾珣的心情可想而知。
周嘉怡心里黯然,碰了碰顾晓珺的手说:“去看看你哥。”
顾晓珺起身跟了过去。
顾珣背身站在酒店的回廊上抽烟,因为消瘦,而愈发显得个子很高。
身后是热闹喜庆的婚礼现场,欢声笑语一片。
整个会场,唯有他寂寞憔悴,黯然神伤。
顾晓珺看着他略有点泛黄的手指,眼眶微酸。
一年了,他的话越来越少,越来越消瘦。
沉默寡言,除了疯狂工作,很少出门。
“哥。”
顾珣回过头,对她笑了一下,那笑容一闪而逝,几乎看不出一丝暖意。自从去年的事情发生,他好像整个人都失去了热气,像是冰化了一般。
“哥,你少抽点烟。”顾晓珺欲言又止,那些劝说的话,已经说过太多次,她知道没用。
只有时间才是治疗伤口的良药。
只是,对于他来说,一年的时间,毫无成效。
顾珣掐灭了烟,问道:“你毕业实习的地方找好了吗?”
“我和唐贝贝想去你的公司。”
顾珣蹙了蹙眉:“你可以来,贝贝就算了。”
“哥,”
顾珣打断她,“我知道她的意思。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他的意思,顾晓珺当然明白。
即便琥珀不在,唐贝贝也依旧没有机会。
顾晓珺叹了口气,“哥,你总是要往前看的。”
顾珣擡起眼帘看向远处,唇角浮起一抹苦笑。没有她的日子,已经一眼看到头,不过是一片虚空而已。
婚礼仪式结束,傅炤和乔安琪给来宾敬酒。
暗恋多年,终于修成正果,而且马上要升级当爸爸,傅炤的喜悦之情可想而知,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虎湘看着儿子春风满面的样子,不禁想起了琥珀,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如果没有出事该有多好,琥珀和顾珣,傅炤和安琪,两对璧人。
傅炤本来笑容满面,走到顾珣这一桌,看见顾珣,心情骤然一沉。
顾珣举杯祝词,虽然唇角含笑,可是笑容却莫名的透出一股伤感。
傅炤将杯中白酒一口而尽,低声说:“顾珣,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送她车。”
“傅炤,我没有怨你。”
傅炤点头:“我知道。没有任何人怨我,是我自己总是怨恨自己,如果我没有送她车,她就不会出事。”
顾珣浅笑:“今天是你们的大喜之日,不提这个。”
傅炤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然后用力握了握。
人世间每日都有悲欢离合生老病死,活着的人依旧要继续走下去。
婚礼结束,顾珣回到家里,陪着老人和亲戚聊了会儿天,然后离开顾宅,驱车来到光阴故事。
这一年中,他时常回到这里。
门上的密码依旧是琥珀的生日,新房的客厅和主卧依旧空空荡荡。阳台上的植物越发的茂盛葳蕤,绿意盎然。这个房间虽然没有人,却显得很有生气,仿佛他们未曾离开过。
那副琥珀的画像被顾珣移到了书房。
画中人栩栩如生,明艳倾城,含情脉脉对着他笑。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着她的脸颊,良久无言。
室内静谧无声,暮色渐渐落下来,像是一面薄纱笼上了画像,看不清她的眉眼。
他打开灯,坐在桌前,望着她,自言自语:“今天傅炤结婚了,安琪和他要去法国度蜜月。”顿了顿,他说:“我曾经也想过我们去法国度蜜月,带你看塞纳河两岸的风景,去乡下的葡萄酒庄,去,”
一阵悲伤袭来,他无法再说下去,双手交叉,撑在额头。
良久,他擡起头,视线自然下垂,落到了桌上的一套书上。
《神雕侠侣》,他小学五年级看过的书。
昨天去书店买专业书,偶然看到这套书,心血来潮买了一套,回来之后,重温了一遍小龙女在绝情谷底和杨过重逢的那个情节。
他说不清当时心里的想法,为什么突然很想要看这一段,或许是潜意识里想着琥珀会不会也如小龙女般奇迹生还,忽然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把书拿起来准备放进书柜,低头的一刹,蓦然一愣。
这套书一共四册,小龙女和杨过重逢那一幕在第四册。
他买这套书只是想翻翻看那一段情节而已,所以一至三册他压根没有动,第四册看完之后,随手将其放在最上面,然而此刻,放在最上面的是第一册,第四册放在了最下面。
一二三四的顺序不可打乱,只有一个人会这样。
他心跳加快,下意识地叫了声琥珀。
没有人应答,空旷的空寂的房间,只有微弱的回声。
他放下书,看过每一个房间。
没有人。
她没有回来过。
空荡荡的客厅里,最后一抹残阳,在地板上投映出一道萧瑟单薄的身影。
孤寂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