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谁?他总不会像女人,我把认识的男性在脑子里扒拉了一遍,突然惊起一个念头,犹豫了片刻才不确定地问:“师父?”
“是,他长的很像二十年前的莫归。这些年来,莫归为了看起来更加成熟老成,符合神医的名号,一直留着胡子,自称美髯神医。你想,若是他去掉那些胡子,是不是和昶帝有七分相像?”
师父性情随和,笑容可掬,是一位可亲可爱的英俊大叔。而昶帝冷酷暴戾,浑身都是生人勿进,格杀勿论的气息,一见便让人退避三舍。所以看到昶帝的时候,我从未把他和师父联系起来,但此刻在脑海中仔细的回想,两人的眉眼却真的是像极了。只不过是师父比他年长个一二十岁,更添一份成熟儒雅,沉稳从容。
“他曾经救过一个鲛人的首领,所以,这些鲛人见到昶帝,可能以为是他。这个女鲛人就是当年被你师父救下的那个鲛人。”
“你当年是和师父在一起么?”
“我是和他在一起。但那时,我饥渴交加,每日昏昏沉沉不甚清醒,鲛人的容颜又生的比较相似,我不大确信是不是她。但既然她说了那句好久没见,我想应该就是她,那句好久不见你,应该是对我说的。”
“那她的那一句,你还活着,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师父他已经死了?”
“呸呸呸,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想咒死他啊。”
“不是啦,我只是很担心他。”
他嘿嘿一笑:“你莫不是喜欢你师父吧?”
我脸上一热,瞪了他一眼:“胡说。”
他好整以暇地抱起胳膊,笑眯眯道:“哦,原来,莫归也有人喜欢啊。”
我不服气:“师父怎么不能有人喜欢?难道女人都喜欢你这样的不成?”
他沉默了片刻,幽幽道:“我从没这么以为,总有女人不喜欢我,比如你。”
我尴尬的低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原来那一天我和眉妩的谈话他都听见了。
“不过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我震惊地擡起头来。他定定地看着我,眼中仿佛沉湎了一幕星光,闪烁出瑰丽的光芒。
我心跳的几乎不能呼吸,拼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公子别开玩笑了,夜深了,早些安歇吧。”
他定是开玩笑的,他一向喜欢调侃。
可是,他的眼神,他的神色,他的语气,莫不像是真心诚意的告白我掉头就走,不敢回看,很怕迷失在他眼中那一片耀眼的光芒里,万劫不复。
海风吹着我的衣衫,纷乱飞起,如同此刻纷纷扰扰的心情,这世间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你,可若是这份情意还牵扯到了第三个人,这便不是开心,而是揪心。
我逃一般回到房间,没料到,向钧正等在我的门口。
“陛下让你上去。”
“召我何事?”
向钧摇头,转身上了楼梯,“姑娘以后说话,还是委婉些的好,陛下的脾气,姑娘想必也已经了解。”
我跟在他的身后,无奈道:“多谢向左使提醒,我并非故意惹怒他,只是有些事实在看不下去。”
“姑娘有胆有识,向某敬佩。只是,别人的性命总比不过自己的重要,向某不想姑娘有事。”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格外的低,几乎难以听闻,好在我听力素来很好。
虽然出海已有数日,我还是第一次登上龙舟三楼。
舵楼四角点着几盏硕大的风灯,朦朦胧胧的泛着微光,像是月中楼阁。
向钧将我领到昶帝的卧房外,轻声禀告:“陛下,灵珑姑娘到了。”
“让她进来。”
我略有些紧张,方才惹得他颜面大失,震怒不已,此刻寻我前来,最大的可能便是找茬,报复,滋事,刁难。
这些倒也无妨,只要不伤我性命便是。
我抱着了乐观豁达的一个态度,跨了进去。
屋子里虽不如皇宫富丽堂皇,华美奢靡,但也比起我们的卧房高了不知多少个档次。精致华美的貂皮铺在地上,踏上去如同绵绵云团。
屋里并未点烛,十几枚夜明珠照着亮,一丛人高的红珊瑚上挂着他的一件外氅,行云流水的金线,绣成一条神采奕奕的飞龙。
他半躺在一张摇椅上,眼皮半垂,端着一副睥睨四海的架子,倨傲冷漠。身边的紫檀小几上,放着金壶玉盏,清淡的酒香,氤氲在静默的空气里。
我上前施礼,依旧如往常,只当方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他擡起眼帘,神色也颇为平静,“给朕倒酒。”
我上前执起金壶,倒了一杯酒在白色玉盏中,玉杯通透,映着一杯美酒,春波一样浓碧。
他伸手接过玉杯,顺势握住了我的手,擡起眼帘,意味深长地望着我。
我的身体像是被瞬间冰冻住了,动弹不得,心如擂鼓。陛下,您这是
他长长叹了口气:“明慧死后,好久没人敢忤逆朕了,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我被昶帝的文艺雷得嘴角一抽,但紧接着的一句话让我心都抽了。
“以后和爱卿在一起,这一路一定很有趣。”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听闻明慧的房中秘术十三式给了你,你本就是大夫,学起来,想必更容易。”
他笑得轻描淡写,却在我心里掀起滔天巨浪。若不是知道他身有隐疾,我真的会吓得心跳骤停。
“陛下收回便是。那册子草民本不想要。”
“你收着吧,好好研学,将来治好了朕,朕有重赏。”
我目瞪口呆,心跳的越发的狂乱,半晌才抽着嘴角强笑:“陛下你这是想要报复我么?”
“怎么会呢。朕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此次出海,朕未曾带着侍女,身边都是些男人,粗手粗脚,你就留在朕的身边侍候吧。”
“陛下,草民虽是女人,但比男人更加粗手粗脚。”
“怎么会呢,爱卿的手细嫩白皙如柔荑。”他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在我的手背上抚摩。
一堆鸡皮疙瘩飞速地窜上了手臂,光下清晰可见。
他擡起眼帘,笑容有些邪气:“怎么,朕让你恶寒?”
我很想点头,但理智地忍住了,继续淡定地笑:“陛下若是不怕草民侍候的不足,草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朕就喜欢爽快的女人。去叫向钧烧倒热水来,你来侍候朕沐浴。”
我心里咯噔一声,我已经为刁难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没想到刁难的程度如此不和谐。
我硬着头皮出去吩咐向钧,他的脸色变了变,看着我的眼神,颇多内涵。
热水很快供上,昶帝去了后面的净室,浴桶里热气袅袅,在小小的屋子里生出白烟,氤氲出让人不安的气息。
他伸开双臂,“给朕宽衣。”
他有隐疾,想作案也没凶器。这么一想,我也就冷静镇定下来,走上前,先去解他的腰带。
一道犀利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假装不知,努力做出波澜不惊的表情,平平静静的说道:“草民自小学医,为人治病,不知见过多少人体,但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陛下的龙体。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定比那些凡夫俗子的身体更加威猛百倍。”
我的目光貌似无意地落到了他的腰下。
“出去。”昶帝果断地挥开了我的手。
“是,陛下。”我躬身退出,暗自松了口气。他一定想歪了,当然了,我的本意就是想让他想歪。他惯于当天下第一,可是有的事情不是你想,就能。
向钧见我出来,怔了一下:“陛下不是让你去服侍么?”
我拢了拢袖子,挤出一坨干笑:“因我见多识广,陛下突然不想让我服侍了。”
向左使一头雾水状,显然没听出我的话外之音。
余下的日子,昶帝变着法的刁难,自然,爱卿我也会不动声色的回击。只不过我们两人斗法斗得比较有内涵,外人看不出端倪。他一口一个爱卿,甜甜蜜蜜,我一口一个陛下,毕恭毕敬。外人眼中,倒像是昶帝对我十分倚重宠爱,日日不离身侧。于是,玄羽倒像是失了宠,每次见到我,都露出幽怨的小眼神,让我颇为纠结。
真人,我真的不想这么“得宠”啊
而容琛每次见到我,目光比玄羽更为复杂,我居然看出了担忧嫉妒落寞等若干情绪,我果断地将之归为浮想联翩所导致的老眼昏花。
天气一天天的热起来,昶帝也越发的变态了。
这一晚沐浴之后,他裹着一件短袍,从我身边经过,突然捂住了鼻子,忿然指着我:“爱卿,你身上有股怪味,是不是没洗澡?”
我忿然回道:“船上一滴水一根柴都很金贵,只有陛下您才能享受到热水沐浴。我们都是用海水擦擦身子,自然一股子海腥味。”
“那每次朕洗完之后,你就用朕的洗澡水吧,朕不甚喜欢你身上这个味道,像是一条咸鱼。”
“多谢陛下好意,只怕用了陛下的洗澡水,草民身上的味道便像是一条死鱼了。”
昶帝一脸坏笑变成一脸冷霜。
我又好心地劝道:“此时正是养精血的时辰,请陛下早些入眠,益于身体早日恢复雄风。”
昶帝终于砰地一声将我关出门外。
我弹了弹衣服,施施然回到二楼。
进了六月,天气格外的炎热,和昶帝斗法了一天,身心皆疲,此刻海风一吹,每个毛孔似乎都张开了,尽情地呼吸着带着自由气息的空气。
天热之后,船上的士兵便越穿越少,干活时光膀子的情形不时出现。这下,可苦了我和眉妩,入目之处,一团纠结。
我倒还好,顶着一张金刚罩面皮,伪装淡定。间或见到身材好的,还认认真真地多看两眼,使劲挤出一坨“色迷迷”的笑。于是,那些士兵见我便躲。
眉妩与我正相反,见到他们,面红耳赤,头恨不得低到了脚背上,于是,那些士兵就故意往她眼前晃。
可见有些事,一味退让闪躲是不行的,须得敌退我进。
无奈之下,眉妩白天躲在屋子里学我著书,天黑之后,再拉着我出门散步放一放风,过上了昼伏夜出的生活。简单的洗漱一番,我和眉妩走到甲板上凉快。
因为开了天知,我的视力格外的好,遥遥一看,便见到了甲板上那一片壮观的景色。
我拉住了眉妩:“我们回去吧。”
“不要,人家闷了一天,才出来走走,我要去甲板上凉快凉快。”
“那里,有人。”
“没事。”
我咳了两声:“他们在,晾鸟。”
眉妩面露喜色:“船上有鸟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低头揉了揉眉心:“好多。”
“我去看看。”眉妩提着裙子欢欣地跑了过去。我捂住了眼。
先是一声娇俏的尖叫响彻云霄,随后是一片雄浑的尖叫此起彼伏。
两下里真是十分热闹。
“死丫头,你存心的。”眉妩羞得满面通红,回到屋子里对着我跺脚,拧我的胳膊,掐我的腰。
我嘿嘿干笑:“医者父母心,淡定。”
“淡定你个头啊。我,我从此以后就不纯洁了。”
“咳咳,反正你早晚都是要不纯洁的。”
眉妩做出崩溃装:“你个女流氓。”
其实,我是想用这个釜底抽薪的法子,让眉妩放开一些。这船上全是男人,漫长的夏季刚刚开始,她这样整天闷在屋子里,早晚会闷出病来。这是来出海寻仙,不是来坐牢船的。
这个法子效果不错,第二日眉妩果然大大方方地出了屋子。迎面走过来两个从海里上来的水手,衣衫尽湿,眉妩面不改色地看了两眼。
我问道:“你怎么不害羞了?”
她淡定地哼了一声:“切,老娘连男人的裸体就见了,这些穿着湿衣服的男人,算个鸟啊。”
我:“”
有的时候,我们就是需要有这种破罐子破摔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