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淮吩咐下去后,刚出门口,赵一便脸色十分难看走了过来:“主子,赵钰走水路出城了。”
秦书淮毫不奇怪。
从他看到那封书信起,他便知道,赵钰不是个善茬,既然他根本不是他和秦芃以为那样无害的人,那么当他愿意给赵钰放行,而且赵钰也知道他要拿柳家开刀,自然会第一时间带着秦芃离开。
可是……
他为什么要带秦芃离开?
“传令封锁河道,全国戒严。尤其是往北燕的每一条路,都认真勘察。”
秦书淮下了命令,随后命赵一带着人朝着赵钰行走的路线追去。
等赵一走后,秦书淮坐在大厅里,闭上眼睛。
江春不敢说话,秦书淮每次这样看似平静闭上眼睛的时候,必然是在图谋大事。
上一次秦书淮这样的状态,是进京勤王的时候。
他端坐了一夜,第二日,便带兵进京。
然而如今他只是沉默了一刻钟,他便睁开了眼睛。
“命秦佐带两万兵马进京,秦佑驻守边关,准备随时应战。”
听到这话,江春顿时变了脸色:“王爷,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你觉得柳诗韵为什么死?”
秦书淮却反问了江春这样一个问题。
江春微微一愣:“难道……不是为了嫁祸公主,牵制王爷?”
“你觉得柳诗韵死后,得益的人是谁?”
“张……瑛?”
“他丢了一个大理寺卿。”
秦书淮提醒:“他用一个大理寺卿,换取了我徇私枉法的暴名。”
江春想不明白了,秦书淮说出一个名字:“赵钰。”
“如果不是柳诗韵死,芃芃不会陷入危险,柳家不会为此朝我动手,齐国不会内乱,而我,也绝不会让芃芃跟他走。”
说到这里,江春终于明白了:“这件事,赵钰才是最大的赢家!”
既带走秦芃,又不费一兵一卒,让敌国陷入内乱中,甚至于,还能杀了秦书淮。
“是。”秦书淮有些疲惫:“赵钰有足够的资本和动机做这一切,最重要的是……他和柳诗韵,七年前就已经有了联系。”
“我其实一直很奇怪,柳诗韵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为什么愿意委身于张瑛。但如果是赵钰,我便能理解了。”
“如果是赵钰,那当初赵钰来时,他便已经设好了局,其一是为了齐国内乱,其二是为了带走芃芃。所以他让柳诗韵故意陷害芃芃,让芃芃处于危难之间,他又再出现,趁机带走她。”
“所以,”这次江春听明白了:“当初柳小姐,并没有打算死,是吗?”
秦书淮点了点头,眼中带了怜悯:“她或许还以为,自己假死之后,可以到北燕宫廷,成为北燕宫廷的贵妃乃至皇后。”
只有这样的位置,才足够让这个野心勃勃的女子,放弃自己柳家嫡女的位置。
“如果只是为了当贵妃或者皇后,她为什么不去齐国宫中呢?”
江春继续询问,秦书淮面色渐冷,他抿了抿唇:“因为,她是巫族人,而李淑,也是巫族人。”
“太后?!”
江春惊诧出声。
“芃芃是巫族人,秦家人不可能是巫族,甚至和巫族不共戴天,那她所传承的血脉,只能是李淑。已经有一个李淑在齐国皇族之中,你认为,李淑容得下柳诗韵吗?哪怕李淑容得下,也只是想把她培养成为自己在宫中的心腹,她绝不会让柳诗韵诞下皇子威胁到她。而柳诗韵这样的人,她甘于屈居人下?”
秦书淮心中有无数条线,如今终于梳理清楚。
江春想了想:“所以,太后有问题,您早已知晓?”
秦书淮点点头,却也没多言。
李淑有没有问题,已经不是当务之急,毕竟一直以来,做事的都不是李淑。他之前一直在猜想,李淑蛰伏这么多年,必然有爪牙在外,爪牙到底是谁,如今一切却是明晰起来。
他该感谢赵钰,如果不是赵钰以为他一无所知,透漏了张瑛是巫族之事,用来让他自乱阵脚,他可能至今仍旧不知道,张瑛和李淑之间的关系。
他想了想,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了。
“王爷去做什么?”
江春有些迷惑,秦书淮张口道:“找陛下。”
秦书淮到达宫里时,秦铭正在练字。
比起一年前,他长高了许多,但却一直是那副孩童天真模样。
秦书淮到了宫里时,他听得通报,放下笔来,抬眼看向秦书淮。
“摄政王来了。”
他这句话说得很平静,仿佛早就知晓似的。
秦书淮心中一凛,秦芃有多疼爱秦铭,他是知晓的。
她以前疼赵钰,赵钰背叛了他。
后来她疼秦铭,如果秦铭也背叛她……
秦书淮心中首先想的,便是秦芃若是知道,该多难过啊。
秦铭看秦书淮面色不善,却也没有觉得害怕,他摆了摆手,让众人下去,随后模仿着大人的样子,同秦书淮道:“摄政王,坐。”
说着,他便想去给秦书淮倒茶,却在提起茶壶时,手不住颤抖。
这时候,秦书淮才确定,这的确,也只是个孩子。
秦书淮抬手,从秦铭手中接过茶壶,给秦铭倒茶,平静开口:“陛下怕什么?”
“我怕,”秦铭艰难笑了笑:“摄政王杀我。”
“陛下说笑了,微臣怎敢?”
“我听说,世族如今已经联手,集结二十万兵马,时刻准备勤王护驾。”
听到这话,秦书淮脸色变了。秦铭哪怕聪慧,毕竟也只是个孩童,不可能有这样的消息,这样的消息,必定是李淑的。
而秦铭告诉秦书淮,这就是一种投诚的暗示!
秦书淮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看面前少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道:“我还听说,摄政王已经在北方备兵,调动了兵马而来。”
这些话秦铭都说得很淡定。
他如今已经年近十一,对于皇室中人,秦书淮从来不敢以年龄去衡量他们能做什么。
毕竟当年他和赵芃谋划着走出冷宫时,也年仅九岁。
“陛下为何告诉我这些?”
秦书淮不解,秦铭没有看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茶。
“姐姐对我很好。”他慢慢开口:“比母亲好。母亲心里只有仇恨,她把巫族死了的所有人的怨恨都背负在了自己身上。可我不一样,”秦铭抬头看秦书淮,眼里有了茫然:“我是巫族人,可我也是秦家人,更重要的是,我是皇帝。我得保护我的臣民,保护这个国家。我不希望它毁掉,更不想让它毁在我的手里。”
秦书淮静静听着,看秦铭脸上露出笑容:“我这样说话,其实很危险,我想当皇帝,不知摄政王,是怎么想的?”
“我二十岁南归齐国,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秦书淮说了个不相关的话题,秦铭有些迷茫,摇了摇头,听秦书淮继续道:“那时候,我想着,我终于能带着我爱的人离开皇室,到了南齐,我想买个院子,和我妻子生几个孩子,在皇室泽被下,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这话让秦铭有些诧异:“那你……为何会当摄政王呢?”
“她死了。”秦书淮苦涩笑开:“因为我没有能力,害死了她。为了给她报仇,一路走到今天,成了摄政王。”
“所以,”秦书淮眼里全是诚恳:“如果陛下真有当帝王的心,也有帝王应有的仁德,就如您的父亲一样,那臣万分欣喜。臣希望陛下能成为一代明君,待陛下成年之日,臣便带着我爱的人,东山归隐。”
“你爱的人,”秦铭忍不住笑了:“是我姐姐吗?”
“是啊。”
秦书淮笑了:“我如今只有一个愿望,娶她回家,白头偕老。”
秦铭头一次这样和秦书淮谈话,觉得十分新奇。他还想再问有关秦芃的具体事宜,却又觉得不是时机,只能憋着自己的好奇,继续道:“我能不能请您答应我一件事?”
“嗯。”
秦书淮点点头,丝毫不将秦铭当做一个孩子,郑重道:“您说。”
“我知道,赵钰将我姐带走了,我可以帮你找到我姐,但是,以后,请你留我母亲一条性命。”
“你就知道我会赢?”
秦书淮忍不住笑了:“陛下对我未免太有信心。”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赢,”秦铭努力压抑着眼中的挣扎,抬眼看向秦书淮:“可是朕容不得你输。”
他用了“朕”,秦书淮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张开广袖,恭敬朝着秦铭行了个礼。
“臣遵旨。”
秦铭看着他泰然自若的态度,终于松了口气。
“我曾暗中听母后和张瑛说过,泉城县令是张瑛的学生,已经给赵钰们准备好了新的身份和通关文牒。”
“我看过泉城的位置,从宣京水路往下游去,大概一天半的时间即可抵达,若我没猜错,他们大概会在泉州停下,换了身份后,再离开南齐。”
有了这条线索,若秦书淮再抓不到人,那就是他的问题了。
秦书淮点点头,道谢之后,恭敬退下。
刚走出宫中,他便直接同身后江春道:“点人随我去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