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芃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你……”她咽了咽口水:“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为你付出是所有,秦芃。”
秦书淮苦笑:“如果在你十六岁,你会爱上我,对吗?”
然而事实上,哪怕她的十六岁,她也没爱上他。
她不信他能为她付出所有,她一直期望有这么一个人,可这个人就在身边,她却始终没有信过。
这一点秦书淮以前不信,然而如今却不得不信。
当年她嘶吼着“秦书淮我从没爱过你”的时候,他以为她是怕他下不去手,怕他心疼。
直到今天,她哪怕为了权势也无法放弃柳书彦时,秦书淮突然明白,当年可以为了权势嫁给封峥放弃自己的赵芃,是真的不够爱他。
秦芃心里暗自舒了口气,她摇了摇头。
“十六岁,”她回过头来想:“在我心里,你大概也只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吧。”
说完后,秦芃也不再耽搁,拉着陆祐就跳出了院子。
江春走上来,低头道:“王爷,这匕首……”
“陆祐埋的肯定不是匕首。”
秦书淮将匕首放在袖子里摩挲。
方才秦芃换东西的动作他注意到,哪怕没注意到,匕首上还带着温度,明显是刚放进去的。
可是他没揭穿她。
秦芃有许多事瞒着他,他知道,可是他不想逼着她去说,绳子拉太紧,他怕拉疼那个人。
“跟上吧。”
他抬头看了赵一一眼,赵一应了声,便追了上去。
赵一自幼学的隐匿功夫,陆祐和秦芃自然是发现不了的。
赵一远远跟在前面,江春跟在赵一后面,及时在赵一和秦书淮之间来回传话,秦书淮则上了马车,跟着秦芃就去了。
秦芃一路小心谨慎,让陆祐时刻注意着,从马车里将银票从怀里掏出来,清点了一番,舒了一口气。
银票当年她藏了二十万银。这个数目对于当年的董家来说也是一笔巨款,这些钱是董婉怡的嫁妆,都被她偷梁换柱全部卖了变成了银子,存入了钱庄。
秦芃数了五张交给陆祐,嘱咐道:“等一会儿去了柳府,你和下人换装后,带着银票出去。柳家的银子我已经让他们送到城门那边,这五万辆你沿路遇到大城逐步兑换,你要到柳州去,让他们一下拿五万现银,我怕他们拿不出来。”
“明白。”
陆祐点点头,却还是有些怀疑:“主子,当年你就在王府后院住了不到半年,你埋了这么多的银子?”
“嗯。”秦芃点点头,撒着谎道:“当年我怕自己出事,就特意埋了这么多。”
“主子你是知道自己会借尸还魂吗?”
她还真知道。
死了三次都活过来,再傻的人也会做好再死再活的准备。
秦芃没回答,这时候柳府已经到了,她和陆祐跳了下来,让陆祐去敲了门。
她在柳府门口静静等候的时候,赵一将消息报给了江春,江春“啐”了一口,通知了秦书淮,带着怒意道:“你说王妃是不是眼瞎啊?就柳书彦这种她还一直坚持着不放?”
“她向来是这样的人。”秦书淮垂下眼眸,摩挲着袖子里的匕首,倒也还算平静。
秦芃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便被柳书彦请了进去。
这时候柳书彦已经卸了发冠,他坐在屋内,散发接见了秦芃。
秦芃给了陆祐一个眼色,陆祐退了下去,秦芃独身走进屋内,侍女关了门。
房间里就剩下柳书彦和秦芃两个人,柳书彦面色有些疲惫,含着笑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我拿了钱,让陆祐从柳府换成下人出去,免得被人盯上。”
听到这话,柳书彦也不诧异,给秦芃倒了茶,慢慢道:“我让人去卫府通知你无需做这些了,你没收到消息吗?”
“你和秦书淮怎么说的?”
秦芃声音有些冷,柳书彦手顿了顿,片刻后,他慢慢道:“你这么问我,那不该都知道了吗?”
秦芃没说话,柳书彦将茶倒满,推到秦芃面前,脸上还挂着笑,仿佛毫不在意道:“我会自请外调,你和秦书淮一日不成亲,我一日不回京。”
“你就这么怕他?”
秦芃语调里带了嘲讽:“我还在这里帮着你,你就连试都不试,你就这样怕他?!”
“对。”
柳书彦再也挂不住笑容,他闭上眼,捏紧了拳头:“秦芃,我可以为你拼命,可我不能不顾我的家人。他秦书淮孤家寡人一个早就想死了,我和他拼不起。”
“我知道。”
秦芃看着面前人俊秀的容貌,她不知道怎么的,想起来那天她满心疲惫从秦铭的寝殿走出来,他身披霞光站在尽头等她。
那时候她觉得他能让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生命里对的那个人。
可秦书淮为什么要出现呢?
她眼泪滚落下来。
她人生似乎马上就要走到她最渴望的那个时候了,她只是想有一个人陪着她,哪怕黑暗荆棘,那个人陪伴着她,那就够了。
“我知道路很难走,我知道这世间有很多苦难,可是柳书彦,”她声音里带了哭腔:“我还在走啊。这条路上荆棘我给你拔了,秦书淮他要怎样,兵来将挡,我不会让他动你柳家的。”
“就像这一次,”秦芃急切从怀里翻出白芷准备好的商契,着急道:“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别怕……”
她声音颤抖着:“你别怕啊!”
柳书彦没说话,他看着那张商契,看着面前人眼泪在眼睛里滚动,他内心揪心的疼。
秦书淮站在外面,静静听着。
她很少哭的。
然而他如今听到了她的哭腔。
他知道柳书彦的答案,他怕秦芃听着那答案,在下一秒,便哭出来。
于是他站在门外,闭上眼睛,开口出声:“秦芃。”
秦芃和柳书彦豁然回头,柳书彦皱起眉头,秦芃将商契收入怀中,秦书淮站在门口,温和道:“回来吧,我送你回家。”
秦芃没说话,她整个人都在哆嗦。
他杀了她三次。
十六岁,她抛弃荣华富贵嫁给他,他归国,杀了她。
如果她没死,如果她没嫁给他,她大概会是封峥的妻子,那是个不错的男人,哪怕算可能不够爱她,可是她会一声顺坦,赵钰当上皇帝,她就是如今北燕的镇国长公主。
可他杀了她,所有的努力成了幻影,她当姜漪那三年,日日如烈火灼烧,一心一意,只想杀他。
她不曾有一日安稳入睡。
不曾有一日得以平静。
她如徘徊于修罗地狱之外的厉鬼,心怀怨恨活在这世间。
最后她想开了,她当了董婉怡,她本来可以有新的人生了,却还是被迫嫁给了他。
然后在后院荒度余生。
她生命里所有温暖和光都是柳书彦给的。
她当董婉怡的时候,那日日书信。
她当秦芃的时候,他在最艰难时候的守护。
她从未有一刻这么恨秦书淮。她整个人都在哆嗦,捏紧了桌子,哑着声音,用所有理智克服着自己,艰难道:“滚。”
听到这句话,秦书淮低头嘲讽笑开。
她所有的坚持与固执都是给别人,从没给过他。
他突然就有了那么一些不甘心。
“秦芃,”他垂眸看着门上的雕花,慢慢道:“你喜欢他什么呢?你看这个男人,他什么都不愿意为你付出,他有家族没错,可是人这一辈子,都有难走的路,你嫁给这个男人,以后你和他家人起冲突,他会告诉你,他有家人,要为家人负责;以后你和朝堂起冲突,他会告诉你,他不能给家人带来麻烦,所以你只能独身一人扛着……”
“秦书淮,他不会这样做。”秦芃的心颤抖着,她握着柳书彦的手腕,握得死紧。仿佛是在汲取什么能量,让她坚持着说下去。
“我这一辈子,最艰难的时候是他陪伴的。他不会这样做。”
秦书淮仰头呼出一口气来:“最艰难的时候?”
他嘲讽出声:“你最艰难时刻,是什么时刻?”
她当赵芃时,是他陪着她。
她当秦芃时,自打入宫以来,也是他陪着她,有什么艰难时刻,是柳书彦陪着?
“至少,”秦芃咬着牙:“我被我母亲掌捆,我一个人无依无靠从寝殿走出来时,是他……”
“是我!”
秦书淮再也抑制不住,怒吼出声:“是我等着你,是我担心你,是我怕那一刻你一个人走不下去,用了他的脸在门口等着你!”
说着,秦书淮猛地推开门,狂风卷叶而入,秦芃猛然睁眼,看着秦书淮站在门口,面色冷峻。
“秦芃,”秦书淮冷然开口:“我装成柳书彦陪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当真一点知觉都没有吗?”
秦芃说不出话来,她呆呆看着秦书淮,又转头回去看柳书彦。
柳书彦低头浅笑,脸上全是苦涩。
秦芃回想着过去。
是了,她一直很奇怪。
为什么一开始她明明很喜欢柳书彦,明明柳书彦举手投足都让她觉得心跳加速,到后来却只变成了“合适”“感动”。
她察觉到的,只是她不愿意去深想。
她呆呆看着柳书彦,柳书彦瞧着她呆愣的神情,温和道:“我说过的,殿下,等你真的喜欢我的时候,我们再谈喜欢。”
“你……你骗我……”
秦芃颤抖着开口,慢慢放开捏着柳书彦的手腕。
柳书彦依旧微笑,眼里带了怜惜。
“是。”
他果断承认:“我骗了你。”
“当年董婉怡死后,为了再见一面董婉怡,我答应秦书淮,日后为他做一件事。那时候我还没喜欢上你,他告诉我,想借我的脸一用。”
说着,柳书彦闭上眼睛:“他将我支开派到北燕,等我回来时,你已经在追求他。”
“你什么时候……”秦芃颤抖着,不敢置信询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告诉秦书淮如何招魂那一晚,我回来。”
秦芃看着面前人,脑子有些疼。
是秦书淮伪装的柳书彦,秦书淮问的招魂。
也就是当初,秦书淮假扮成柳书彦的目的,就是为了知道如何招魂。
那些好都是假的,温暖也是假的。
没有人对她真的好。
她以为的温暖,都是她以为,而已。
那天她从大殿里走出来,实际上,果然只有她一个人,孑然一身。
她颤抖着身子站起来,甚至有些支撑不住自己,柳书彦看着她强撑着站起的模样,一把抓住她。
秦芃转过头去,看见柳书彦含着眼泪,盯着她。
“可是公主,”他沙哑着开口:“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他是真的喜欢,有多喜欢,都是真的。
所以他拒绝了她最初的追求,因为他知道那份感情不属于自己。
他以为有时间培养他们的感情,却忘记了一旦欺骗开始,就很难让人相信是真的。
秦芃没说话,柳书彦颓然而笑:“当然,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不用太难过,”他抬起手,抚开秦芃脸上的眼泪,神色温柔:“你没喜欢过我,所以我懦弱无能,你不用太难过。”
“不是的……”
秦芃看着面前人被烛光染成暖色的容颜,沙哑开口:“和你写信的时候……我是真的,特别开心。”
柳书彦微微一愣,听秦芃慢慢道:“你说你去过琼州、去过华州、去过江州,你走过很多地方。你告诉我你看过北方大雪,琼州花开,江南柳月,华山云海。”
柳书彦听着,慢慢睁大了眼,秦芃沙哑着声,她突然想告诉他,一股脑告诉他。
“你说那些地方都特别漂亮,以后你有机会,你带我去看。”
“你说你买了一个宅子,里面养了只大猫,那猫特别黏人,但不喜欢让人摸。”
“你说如果我愿意,我们两脾气这么合适,你不管我是谁,你都会娶我。”
这些都是当年她当董婉怡时,他写的话。
那些年他走过许多地方,写了许多诗,语气中意气风发,带着少年狂傲。
秦芃都记得。
她握着他的手,眼泪掉下来:“我都记得的,你还记得吗?”
“你……”柳书彦睁着眼,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
“我不是姜漪。”秦芃睁着眼,静静瞧着他,一字一句:“我不是姜漪。”
她不是姜漪。
她是借尸还魂,她知道他和董婉怡通信的每一个细节,可是她说,她不是姜漪。
柳书彦还有什么不明了?
她是董婉怡!
是那个,被秦书淮娶回家中,最终被人毒杀的董婉怡!
他曾悔恨终身,曾悲伤嗟叹,曾以一个诺言,许见她一面。
如今她站在他面前,未娶未嫁。
柳书彦微微颤抖,秦芃笑了笑,放开了他,温和道:“我知道了。”
“你好好歇息。”
她沙哑着声音,慢慢走出去:“我走了。”
柳书彦不说话,他呆呆看着烛火。
秦芃走出门外,与秦书淮擦肩而过。
秦书淮一直没有出声,她走了,他就跟在她身后。
月光很亮,她走出去,背对着他,走在青石板道上,一言不发。
他一直不远不近跟着,看她肩膀微微颤抖,不停用手背抹着脸,他内心钻心一样的疼。
走到一半,秦芃停下来,沙哑道:“王爷,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秦芃转过头来,盯着秦书淮。
这么多年了,兜兜转转,她始终在他身边。
她觉得有些嘲讽,忍不住勾起嘴角:“王爷是不是很得意?”
“得意什么?”秦书淮垂下眼眸,摩挲着袖子里的匕首。
“我一直拒绝王爷,到头来喜欢上那个人,却还是王爷,王爷不该觉得得意吗?”
“就像猫捉老鼠,将老鼠放开,让它随意奔跑,然后再抓回来。反反复复……”
秦芃捏紧拳头,眼中全是冷意:“王爷觉得,很有意思吧?”
“我娶你。”
“我不嫁!”秦芃提高了声音,指着秦书淮,怒吼出声:“我就算嫁阿猫阿狗终身守寡,我也不会嫁给你秦书淮!”
秦书淮没说话,他听着她的话,觉得仿佛是利刃割在心上。
“为什么?”
他沙哑出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秦书淮,你错在不该为我做选择。”
秦芃抬头看他,冷淡道:“是,柳书彦是不如你好。他什么都不如你,可是选择一个人,不是看这些好不好的。是看这里。”
秦芃手指着自己的内心,抬眼看着他:“我这里怕你。”
“为什么……”
秦书淮不明白:“为什么?”
“我对你不够好吗?”他上前一步,颤抖着声:“我……”
“退回去!”
秦芃高喝出声,靠在墙上,尖锐叫道:“我讨厌你我恨你我厌恶你!秦书淮你离我远一点!骗子!骗子!骗子!”
当年骗了她,她死了。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上当受骗,如今却发现,兜兜转转,还是那个人。
她害怕。
特别怕。
秦书淮本想去拉她,却被她尖锐反应吓到,手停在了半空。
秦芃爆发之后,再也支撑不住,痛哭出声来。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是十三岁那年她母亲下葬前夜。
自那之后,她从未如此哭过。
秦书淮觉得内心里被人翻天覆地翻搅,他走上前去,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
秦芃也没有力气计较,靠着这个人,大声嚎哭出声。
这个人怀抱一如记忆里温暖,多年后的青年,比少年时怀抱要宽阔厚实许多。
他轻拍着她的背,哑声道:“不哭了,我错了。”
“我只是想为你好,别哭了,嗯?”
“柳家不好相处的,你嫁过去,柳书彦护不住你,你要吃亏的。”
“好吧……”秦书淮听着她的哭声,再也撑不住了,沙哑道:“好吧……那就嫁吧。”
“他们欺负你……”秦书淮抬头看着月亮,艰难道:“柳书彦护不住,还有我呢。”
他之所以成为摄政王,之所以走到今天,不就是希望,谁都欺负不了她吗?
总不改是他去欺负她。
“我不用你护……”秦芃哭啼着,断断续续:“我自己……我自己能护着我自己。”
“我知道,”秦书淮点头,声音温柔:“我知道你能护着自己,可是,我想啊。”
“我想保护你啊,芃芃。”
秦芃咬着牙关,没有说话。
这时候,月光落在青年脸上,他低头瞧着她,俊美的容颜上,温柔又难过。
秦芃慢慢冷静下来,她低着头,沙哑道:“放开吧。”
秦书淮顿了顿,最后还是退开去。
秦芃转过身,沙哑道:“回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嗯。”秦书淮应了声,却是没动。
秦芃回头,秦书淮立刻道:“我送到门口就好。”
秦芃有些累了,不想和秦书淮争执。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几步,后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秦芃!”
秦芃顿住脚步,骤然回头,看见柳书彦追上来。
他满头是汗,站在长街尽头,喘着粗气。
“我娶你。”
他突然开口。
秦芃睁大了眼,柳书彦看着她,撑着自己,慢慢直起身来:“这次,我不会错过了。我娶你。”
秦芃愣了愣,慢慢笑开:“嗯!”
秦书淮静静看着,悄无声息转身离开。
他步履有些踉跄,却还是尽量稳下来,往前走。
身后人相拥在一起,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
江春跟在后面,着急道:“王爷,您怎么走了?!”
“不走,还做什么?”
秦书淮沙哑出声,江春焦急道:“去抢啊!”
说着,江春一把拉住秦书淮:“不行,您不能走,他柳书彦一定要娶公主,那我们就把他柳家全家都抓了!”
“别闹了……”
秦书淮沙哑出声:“回去吧。”
“不行,王爷,咱辛辛苦苦爬到今天是为着什么啊?不就是图自己能想做什么做什么吗?走,王爷,我带您去抢王妃。”
“不抢了。”秦书淮闭上眼睛:“就这样吧,当她从没来过,走吧。”
“怎么了呢?”
江春不太明白:“明明人活着,就在您面前,怎么就能当她从没来过呢?”
“因为……”
秦书淮苦笑开去:“舍不得。”
舍不得她难过。
舍不得她痛哭。
她都已经哭成这样了,又怎么舍得?
江春呆呆看着秦书淮,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劝不出来。
秦书淮回去,将赵芃的牌位又翻了出来。
他细细擦拭后,重新放回了灵堂。
然后他盘腿坐在灵堂面前,看着牌位,沙哑道:“我以为你回来了。”
“不过现在我也明白,赵芃不会回来了。”
“是的吧?”
秦书淮问完,没有人回答他。他摩挲着手里的匕首。
他知道秦芃有很多秘密。
可是这一瞬间,他突然什么都不想查了。他不想知道,不想追究,他突然发现,或许赵芃死在六年前,对于他而言,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局。
他闭上眼睛,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睡了。
而秦芃被突然冲过来的柳书彦抱进怀里时,心里还觉得有些不真实的错觉。
“你……”
“我想明白了,婉仪,”柳书彦激动道:“我不会让过去的事再发生了。”
失去过一次,就明白珍贵。
他或许不够爱秦芃,可是他对董婉怡那日积月累的感情,却是无可替代。
秦芃张了张口,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我要娶你。我这就回去,让父亲允许我娶你。若他们不允许,我就和柳家脱离关系,婉怡,”柳书彦放开她,用炙热的眼神盯着她:“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的……”
秦芃沙哑出声。
她抬起手,擦了擦他头上的汗。柳书彦笑开来,他握着她的手,认真道:“谢谢。”
“我很感激……”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很感激上天,让我们能让我们一次次相遇。”
秦芃没说话。柳书彦缓了缓情绪,温和道:“我送你回去吧。”
秦芃点点头:“嗯。”
柳书彦送着秦芃回了府邸,到了府中之后,白芷迎上来道:“事情如何?”
“很顺利。”
秦芃点头,想了想,她加了一句:“秦书淮或许也不会追着柳石洲的事情不放了,明日早朝再看吧。”
白芷点了点头,也不多说。
“还有……”
秦芃迟疑着道:“我或许,会和柳书彦成亲。”
白芷闻言,微微一愣,片刻后,点了点头道:“挺好的,比秦书淮好。”
说着,白芷便转过身去,给秦芃准备温水,忙碌着道:“你不是一直挺喜欢他的吗?怎么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我不知道。”
秦芃低着头:“我心里,有点害怕。”
“别想了。”
白芷从屏风里转回来,拍了拍秦芃的手,温和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不是会怕这些的人。”
秦芃不语,点了点头。
第二日早朝,柳石洲的案子,果然没有人提起,秦书淮整个早朝都没说话,仿佛是最初他们认识时那个高冷的模样。
下朝之后,秦芃注意到,柳书彦走路一瘸一拐的,她跟着他去水榭,忍不住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爹打的。”
柳书彦小声道:“你别紧张,他心疼我的,多挨几顿,我就可以去卫家提亲了。”
“你……”
秦芃心里一时有些不忍,柳书彦赶忙抬手:“别,什么都别说。你可以安静的崇拜我一会儿。”
秦芃抿了抿唇,本来还觉得挺心疼的,被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就笑了,笑了又忍不住有几分担忧,只能道:“打得不重吧?”
“不重,”柳书彦摇摇头:“你放心。”
说着,柳书彦靠近她:“乞巧节,在下想约公主月老庙一见,公主意下如何?”
“哪天不被打?”
“估计还的被打。”柳书彦皱了皱眉,秦芃憋着笑:“不疼?”
“疼啊。”柳书彦眨眨眼:“可是见公主,有公主心疼,就不疼了。”
秦芃噗嗤笑出声来,只能应下:“行行行,到时候,我去找你。”
“月上柳梢头,”柳书彦手中折扇“唰”的一下张开,上面写着一句——人约黄昏后。
秦芃笑得不行,连连点头。
和柳书彦约了乞巧节月老庙会面,等到了晚上,秦芃同白芷说起这事儿,白芷愣了愣,随后道:“也好,我乞巧节和你一起穿了针就走了。”
秦芃微微一僵,白芷背对着她,冷着声道:“秦书淮每年乞巧节都会单独出行,这是我最后一次杀他。”
秦芃捏着梳子,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白芷收拾着东西,闷着声道:“若这一次杀不了……我便回北燕。”
听到这话,秦芃舒了一口气。
“别拼命。”
“嗯。”
“我……我派点人跟着你吧?”秦芃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没办法拦住白芷杀秦书淮,而且她骨子里总觉得,其实白芷是杀不了秦书淮的。
而她杀秦书淮这么多年,都还没死,她从不觉得是因为白芷聪明机智。
白芷和秦书淮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她还是有大概预估的。白芷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秦书淮放过她罢了。
最后一次了,白芷失败了,就自然而然会回去。
回北燕,夏侯颜身边,也……好吧。
秦芃有些不确定。
“白芷。”
“嗯?”
“你……喜欢夏侯颜的吧?”
“也许吧。”
“也许?”秦芃愣了愣,她记忆里,当年白芷嫁给夏侯颜的时候,是十分开心的。她曾经握着她的手,情真意切告诉她,她喜欢了一个人,叫夏侯颜。
如今怎么就变成也许了呢?
“当初嫁给他,也不过只是因为他喜欢我。他是北燕大贵族,若我能成为他的正妻,对五殿下登基大有裨益。”
秦芃呆呆听着,她从没想过,白芷当年嫁给夏侯颜的真正原因,竟然是这个。
“那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秦芃突然有些害怕。
白芷为她和赵钰牺牲太多了,若白芷当年是有喜欢的人的,那她就是拿着一辈子来换赵钰的前程。
白芷微微一顿,她本来是从不和别人说这些的,然而或许是将要走了,她憋得有些难受。
“有的。”
“说起来,你怕是要笑话吧。”
白芷低笑出声:“我曾喜欢北燕当年的五殿下,如今的陛下,赵钰。”
听到这话,秦芃手里的梳子猛得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