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突变,令在场的人都猝不及防,琉球女人卡着哈罗德的脖子,用刀抵住他后腰,一步步退向船舷。
“叫那边的小船划过来,船上只留一个橹手,其他人都给我下船!”
船城附近游弋着好几条用橹推进的巡逻小船,船上有橹手和七杀的女兵,琉球女人意图以哈罗德为质夺取其中一条逃离。
“你以为阿夏号会被要挟吗?这个人质对我一文不值,现在放下武器还可让你死个痛快,稍有迟疑我会用毒水母麻痹你的神经,把你慢慢折磨死。”
坐在地上的七杀冷笑着打个响指,附近女兵们齐刷刷拉开火铳的击锤,枪口对准琉球女人和哈罗德,只要七杀一声令下,十几条火铳就能将两人打成筛子。哈罗德吓得“哇哇”乱叫,琉球女人也慌了神。她挟持人质的位置距离岸边不近,想跳到岸上是不可能的,海中此时早升起百来只圆桌大的毒水母,摆动触手虎视眈眈等着她跳下去,看来七杀并不打算留活口。
“啪!”
琉球女人头上戴着的红色珊瑚球木簪被齐齐连根打折,红色珊瑚球被铅弹巨大的冲击力打得滴溜溜飞向空中,然后“咚”的一声掉进海里,女人的发髻随之散乱,乱蓬蓬披到肩上。七杀猛然回头,只见建文单手持铳对着琉球女人,铳口正冒着白色烟雾,方才那一发正是他射出的。
“我还有两颗弹丸,”建文的语气异常威严,双目死死盯着惊愕的琉球女人,“第二铳打你的眉心,不需要第三发。想杀我的朋友可以试试,看是我的铳快还是你的刀快。”
琉球女人被建文震慑住,她知道建文完全可以第一发就直击她的眉心,对方之所以只打断簪子是手下留情。
见建文完全能控制住局面,七杀饶有兴趣地让手下把枪放下,反正被胁迫的是建文的人,死活确实和她没关系。“可惜了那些图纸,应该让他给我造出几把新式火铳的样品。”只有想到这里,七杀才略感哈罗德或者似乎还有点用处。
知道手里的人质已失去作用,琉球女人索性放开哈罗德,哈罗德正被卡着脖子卡得翻白眼,突然被放开,脚底踉跄摔在甲板上,赶紧手脚并用地爬着离开危险区域。
失去人质的琉球女人并无惧色,嘴忽然大大裂开,两边嘴角竟快要裂到耳根,吐出的紫色舌头足有半尺长,舌尖上隆起个小指尖大的鼓包,看着叫人毛骨悚然。
“在下早已通过金毗罗珠把尔等行踪汇报给将军大人,火山丸须臾将至,尔等唯有一死。”琉球女人扯住身上所穿五彩斑斓的琉球风外袍用力拽去,没等飘在空中的外袍摊落到地,女人早已跳到空中,原来宽大外袍下穿着的竟是件紧身紫色忍者服,她的身体竟也停在空中,“在下乃是羯魔众的伐折罗。”
幕府将军有两支精英军团,一支是由再生剑圣组成的天狗众,另一支是由特选忍者组成的羯魔众。所谓羯魔的名字取自药师如来十二羯魔神将,每个羯魔神将都是药师如来分身,此名暗示这些忍者都是幕府将军形影不离的贴身之人。羯魔众忍者按照十二神将取名,伐折罗是其中之一。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伐折罗在空中手结法印念动九字真言,手指间多了四颗珠状弹丸朝着甲板一丢,随着“轰轰轰轰”四声爆裂声,烟雾四下腾起,人影难见,建文感到鼻子和喉咙刺痒,流泪不止,赶紧捂住口鼻。周围也传来一片咳嗽声,女兵们朝着天上胡乱开枪,子弹“噼噼啪啪”打在桅杆和船舱顶盖上。
七杀在弹丸落地爆炸的瞬间迅速跳到爆炸范围之外,虽说她并不惧怕什么幕府将军,但伐折罗的大胆放肆令她光火。烟雾中一个人形黑影正在空中两条船的桅杆间奔跑,她可以断定这是伐折罗,于是嘴里轻声骂了句什么,举起剑铳就要开火。
“让我来!”
耳边飘过的是七里的声音,没等声音散尽,七里的身影早带着劲风从身边冲过,朝着空中伐折罗的身影飞去。两个黑影在空中交错发出“嚓嚓”几声,七里和伐折罗同时掉落,一段透明丝线从空中飘落,正搭在七杀的剑铳上。七杀这才明白,伐折罗停在空中原来是靠着拴在两个桅杆之间的透明丝线。“雕虫小技,这个猎物让给七里好了。”七杀轻蔑地笑出声来。
等烟雾散尽,众人看到七里和伐折罗分别站在两根横桅杆上相对而立。
建文举起火铳刚要射击,被七杀伸手按住火门:“让七里自己来,她的恩怨必须自己了结。”
“哎?你知道七里和这女人认识?”建文见七杀似乎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觉得很是惊异。
“傻小子,”七杀用余光傲慢地扫了下建文说道,“你对七里一点儿不了解,白白浪费那样好的姑娘。不过说起来,你这回倒是敢开火杀人了?”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为降服外魔,金刚可以怒目,我总不能看着七里受伤吧。”建文针锋相对。
此时,甲板上众人停止了争斗,注意力都集中在横桅杆上的两个女忍者身上。
“百地玉太夫,加入羯魔众值得你出卖百地族人的性命吗?”七里手里倒提着忍者刀,脚下的珊瑚将她牢牢钉在横桅杆上。
伐折罗用手指撑着太阳穴,侧着头仿佛认真回忆了些什么,然后轻轻用手背一撩肩上的头发说道:“差点忘了,在下还有过那么土气的名字。在下现在可是将军大人直属的伐折罗哦!忍者生来都是要为雇主去死的,为什么不能把性命借在下一用?”
复杂的情感在七里黑色的瞳仁里一闪而过,她的声音有点发颤:“百地的族人……只剩我们两个,你可知道我在阿夏号上看到你时是多么激动?我以为你也和我一样是逃出来的,谁知百地一族上百条性命,竟然只是为了换得伐折罗的名字……”
“七里,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愿意把海沉木献给将军?不但可保住性命,还能像在下一样成为羯魔众的一员。波夷罗和莫虎罗的名号尚且虚位待贤,我们两个百地人在一起不好吗?”
“海沉木?”观战的七杀轻轻念了句,建文心里暗自担心,这伐折罗说破我们有海沉木的事,只怕七杀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她来抢夺该如何是好?
“认贼作父之徒,这次我绝不会再放过你,要用你的性命血祭百地一族的亡灵。”
七里说罢,躬身做出要进攻的姿态,伐折罗满不在乎地说道:“七里,你忘记你的忍术都是在下教的吗?”她看了眼手里那把夺来的佩刀,顺手从桅杆上扔下去,双手在背后一抽,拔出来两把忍者叉。
这忍者叉颇有来头,名为“素戋呜尊”,是日本疫神牛头天王的名字,也算是百地一族的名兵,可见百地玉太夫在百地一族曾经的地位。七里看到这对儿素戋呜尊,对她的行径更加痛恨。
两人所在的船是条西洋式的三桅船,她们站着的桅杆一根在船头,另一根在船艉,中间还隔着根主桅,相距数十尺之遥。伐折罗发出一声疑如鬼怪的长啸,电光石火般朝着七里跳过来,七里也相对飞过去。她们同时落在主桅的横桅杆上,隔着展开的船帆跳跃着“叮叮当当”连过十几招,厚重的帆布被利刃划出无数道横七竖八的口子。
七里看似露出个空门,伐折罗的一对儿素戋呜尊趁势而入,隔着船帆正戳在七里的双肩上。七里身体一颤,然后毫不犹豫地双手持刀朝着船帆用力捅去,忍者刀从伐折罗的腹部穿过,带着血的半截刀头从背后戳了出来。
伐折罗闷哼一声松开素戋呜尊,七里用刀顶着伐折罗猛冲,两人被巨大船帆裹着一进一退直到横桅杆尾端,米色的船帆被两人的血完全染成红色,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扭在一起从高空摔向海面,在海面溅起朵巨大的白色水花。
建文跟着掉落的七里和伐折罗紧跑两步,深吸一口气闭眼从船舷跃下海中。
建文头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的腿是怎么动起来的,然后又是如何跳进海里。“咚”的一声后,他的身体感受到海水的浮力,耳膜充斥着水流的声响,他睁开眼,透过混浊的海水寻找七里。水母在他身边游动,他的视线渐渐适应了水下,看到被船帆裹在一起的两人,血水还在不停渗透,留下雾气般的痕迹。
建文奋力游过去,用力撕扯船帆,总算扯开个口子,里面露出七里苍白的面庞。他抓住她的头部,手脚并用地用力向外拉,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七里拖出来。船帆裹着伐折罗的尸体沉向蓝绿色的深海。
建文揽住七里的脖子,朝着海面游去。游了没几下,他感到双肩刺痛不止,力量源源不断在流失。“糟了!我忘记七里有伤。”
受伤的双臂几乎要抓不住七里,建文索性双手将还在昏迷的七里抱住,但这样连他也没力气再游了,两个人一起朝着海底沉下去。建文闭上双眼,他感到窒息,七里的身体和他紧贴在一起,“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让他感到对方的生命在自己臂弯里。
“最多一起死掉。”
建文闭上眼,肩膀更疼了,但他的心里反而变得平静。忽然,他觉得身体被什么托住,像是张柔软的大床,渐渐上浮。他们被这力量托着浮出水面,建文听到船舷上人们的欢呼声,他睁开眼,七里还被自己紧紧抱着,身下托住两个人的是成群的大水母,腾格斯正急切地扇动翅膀朝自己飞来。
七里醒来时在湿淋淋的甲板上,七杀、铜雀、腾格斯等人都围在外面,建文蹲在身边正关切地看着自己,他的肩膀两边各有一个伤口。
“笨蛋,明知道伤口会转移,为什么要救我?”七里醒来的第一句话,语气像海水般冰冷。
“难道你要我见死不救?”
“笨蛋,笨蛋!”七里挣扎着起来,跪坐在建文对面,“我亲手杀掉了最后一个百地族人,在这世界上我是多余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说你的身体是我的,那就得听我的,我命令你不许死!”建文抓住七里的肩膀,轻轻晃动。
“你凭什么命令我?我偏不听你的!”
七里从腰间拔出短刀,反手朝着喉咙扎去,建文急忙抓住她拿刀的手,刀尖扎进她的脖子,血迹顺着脖子刚刚流到锁骨便消失了,建文的脖子上平白出现一个伤口。
“你!”七里见伤口再次转移到建文身上,气得说不出话。
“你死一百次,我救你一百次;你死一千次,我救你一千次。直到我的血流尽,那时随便你想怎么死就怎么死,反正我陪着你。”建文口吻淡定,好像流血的并非他的身体。
“大笨蛋!”七里哽咽着将短刀扔去一边。
建文感到脖子和肩膀都疼得脱力了,身体一松劲,双手撑着瘫坐在地。哈罗德摸遍全身上下的兜总算找到止血的药草,刚想夸夸其谈地介绍这药草来历,被腾格斯劈手夺下,拿去给建文敷上。
海上的天气说变就变,海风吹得人透骨冷。
“孽缘,”老阿姨紧握法杖缓缓地说道,“这也是宿命啊。”
七杀皱着眉轻轻摇头,露出略显苦涩的笑容,转过身要走开,铜雀赶紧跟上:“尊主,还比是不比?”
“不比了,算你们赢。我最讨厌看这种小儿女哭哭啼啼的场面。”七杀绾了下鬓角的乱发,从小鲛女手中接过外衣披在身上。
“我们可以走了?”铜雀从后面追上问。
“随时。”七杀说道,“这样的七里不好玩,还给你们……对了,说好了人带走,你的债还是要还的。”
铜雀感到身体像是被刀狠狠剜去块肉般疼,差点摔倒在地。他强忍着痛,又在七杀背后试探着低声说了句:“那伐折罗刚刚说的那东西,你不会也相信是在我们身上吧……”
“什么东西?她站那么高,风又大,我怎么能听清。”七杀挥手,让甲板上的人给她让出条路来,小鲛女和亲卫女兵赶紧跟上。
伐折罗当时说话声音很大,七杀除非耳朵聋才听不到,不过她既然说没听到,那就一起装糊涂好了。铜雀停下脚步,顺手抓起胯下的铜雀又开始在手里盘。
“都是笨蛋。”小鲛女听到七杀的自言自语,似乎还轻轻抽了下鼻子。
白色的信鸽在蓝天映衬下格外显眼,它飞过万里波涛,终于来到目的地。它见从大船顶舱的窗口里伸出了熟悉的修长纤细的玉手,就“扑棱棱”地下降,停在那人手背上。
七杀倚靠在窗台边,从信鸽腿上的小竹管里取出密信,展开随便看了几眼。
小鲛女在一旁略带紧张地问:“王参将信上说了什么?”
“没什么,”七杀将信件撕碎,从窗口扔出去,碎纸屑被风吹散飞向远处的海里,“说是郑提督的主力船队和日本幕府的火山丸都在南洋一带寻找建文的踪迹,而且都在朝着这边过来,要我们快送几个瘟神走。”
“亏了有王参将传信,若是在此多耽搁几日,只怕麻烦不小。”听说明军和日军都寻踪而来,小鲛女感到有些后怕,被日本幕府缠上固然麻烦,要是被明朝水师盯上,只怕就不是麻烦那么简单了。
七杀垂眼望着窗外,干船坞内的青龙船正被许多强壮女水手拉着下水,一起用力喊号子的声音直传到阿夏号主船的顶舱内。从如此高的位置看下去,青龙船小得像条小青蛇,正在蜿蜒着滑向水中。
青龙船两边各拉出一根由许多股缆绳盘成的极粗缆绳,两根粗绳在末端散射状分成各一百股细绳被两百名水手牵引,左边领头的是腾格斯,右边领头的是罗刹女武士。巨大船体在人们牵引下渐渐靠近海面,腾格斯大吼一声猛力拉拽,水手们也一起爆发力量,青龙船“咚”地落入水中左右摇晃,溅起的巨大水花将两边的水手都浇透了。腾格斯抹去脸上的海水,只见对面的罗刹女武士也是从头湿到脚,忍不住指着对方哈哈大笑,两边的水手也都跟着大笑。
好几天憋屈地窝在干船坞里,接触到海水的青龙船似乎也兴奋了,发出龙吼般尖锐的长啸声,引得正在为起航各处忙碌拆卸的女水手们都朝这边看过来。
“笃笃笃!”
听到轻轻的敲门声,七杀说了声“请进”,原来是建文来辞行,身后还怯生生地跟着七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差点哭出来,现在见到人都低着头。建文和七杀说了些感谢的客套话,七杀也随意客套了两句,然后对小鲛女说:“带太子爷出去一下,我和七里还有句话要说。”
建文还想跟着听两句,小鲛女走过来粗鲁地抬手把他推到了走廊,顺手还带上门,在门关上的瞬间建文似乎从门缝里看到七杀拉住七里的双手。
小鲛女背靠着门,建文想贴到门上偷听也没机会,两个人从来没话说,他只好迈着四方步在走廊来回溜达。尴尬的气氛持续好久,沉寂首先被小鲛女打破,她突然问建文:“你说,你们大明最坏的人就是郑提督对吗?”
“当然了,那家伙最坏了。”建文愤愤地说,“表面上是个笑面虎,嘴里都抹着蜜糖,肚肠都是黑的。我父皇何等英明,在国内何等受万民敬仰,这厮表面忠诚,一意逢迎,在海外搜刮奇珍异宝迷惑父皇获得赏识,然后……现在看来,他必定早就是燕逆党羽,燕逆觊觎皇位已久,可怜我父皇至死都还信任这两个小人。”
说到动情处,建文感到眼角有点湿,赶紧用袖子擦了擦。
“一丘之貉,”在小鲛女这样出身于南洋岛民的人看来,大明皇帝和郑提督并没有多大区别,“不管是大明皇帝还是郑提督,于我们南洋看来都是贪婪、虚伪、残暴的家伙,越是你们的所谓开疆拓土的明君,对我们来说越是恶魔。”
“一派胡言!我父皇是好人,他批阅奏章时看到有百姓受苦都会流泪的,他不是郑提督那样的人!”建文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别人侮辱他死去的父皇,郑提督做下的恶行如何可以让可怜的父皇来背黑锅?
“哼,”小鲛女根本不想看建文愤怒的表情,她从鼻子里发出讪笑声,讽刺道,“那好啊,你父皇的仇,我族人的仇,都拜托太子爷一并向郑提督讨回了。”
“你等着!我早晚会杀了郑提督那狗贼,到时我要你跪着向我道歉!”建文气得指着小鲛女大叫,小鲛女只是爱答不理地讪笑,根本不理会他耍猴似的暴跳如雷。
海上艳阳高照,碧波万顷,又是个适合航行的好日子。铜雀用手指蘸着口水,在风里感受了下风向,腾格斯、罗刹女武士和七里正在甲板上搬装食物和淡水的大木桶。腾格斯和罗刹女武士一口气能搬起四只木桶,七里也不甘示弱,三只木桶摞起来比她还要高出许多,照样面不改色,来帮忙的女水手们看得目瞪口呆。
“人手不够啊,哈罗德那小子要是在,起码能搭把手。”铜雀想起昨晚哈罗德挺着胸脯对他说要留在阿夏号,跟在女王陛下身边,再也不回青龙船了。这小子见色心动,不要他也罢。
铜雀想到这里摇摇头,忽然看到建文手里捧着块叠得正正方方的黄布,正巧老阿姨履着跳板走上船来,心下吃惊,暗想道:“这婆婆难不成也要跟着走?这却头痛了。”
老阿姨看出铜雀心虚,手中法杖在地上“笃笃”敲了两下,语带轻蔑地说道:“莫怕,我只是上来说两句话,片刻便去。”
“哪里哪里!”铜雀连忙后退两步,手里紧紧抓着胯下的那只小铜雀,生怕被老阿姨抢了去。
建文笑嘻嘻地抖开黄布,竟是面黄色旗子,旗子上横七竖八写着些什么,对铜雀说道:“老先生你看,这面旗是老阿姨送的,说是打着这面旗,路上那些在找我们的海盗便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铜雀一打眼便知这面旗帜来历,这乃是南海第一大海盗势力蓬莱船队的认旗。蓬莱船队军力雄厚,船队主人破军又与贪狼、七杀合称南海三大海盗,不要说寻常海盗,就算是南洋那些小国也不敢招惹。有了这面旗,确实不会有海盗敢为了贪图大明和日本的那几两银子来触霉头。
“老先生,这上面写的什么字?看着弯弯绕绕的,不像咱汉字方方正正,又不像阿拉伯和波斯文字。”建文也算见多识广,可是这旗帜上的文字他见所未见。
铜雀自然知道那是海上通用的一种文字,但此刻却意兴阑珊,不想对建文解释,便胡乱说道:“不过是‘好汉饶命’之类。”说罢便走到船舱一边去了。
“莫要理他,自从见到我,他就这副死人样子。”
老阿姨话中带着些嗔意,建文情知这两人必有故事,却也不敢多问,他将旗帜收好,又对老阿姨行礼谢过。他想了想,问老阿姨道:“此次我们离开阿夏号要去的蓬莱是何所在?破军又是何等人?老阿姨可否指点一二?”
对于建文的提问,老阿姨三缄其口,只是笑而不答。建文见她不肯说,也只好作罢,毕竟连七杀和铜雀都敬这位婆婆,可知她如此做必有缘故,也许又是要试炼自己。既然如此,自己还是什么都不要问了,只要随机应变就是。
看他不再追问,老阿姨这才说道:“将你胳膊露出来,再给我看看。”
建文挽起袖子,露出两条胳膊伸给她看。老阿姨凑到近前细细观看,只见经过这些日的调养,两臂上的黑线已经退了不少,她连连点头:“很好,你那颗珠子能力虽说不似贪狼、七里的强劲,对‘孤克煞气’却有克制作用,可知因缘际会,命中有此机缘。”
她顿了顿又说:“虽然这手上的黑气退了,你心中的黑气却是日积月累,若非机缘巧合早早出海,得到海藏珠,只怕身体早就积重难返。你幼年时可有接触到什么奇怪的事或奇怪的人?”
建文从未想过自己的霉运曾经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他仔细回顾自己的童年时光,自母后早亡,父皇并未续弦,每日忙于政务很少和自己相见,除了右公公陪自己玩,也就郑提督接触得较多。
思来想去,他记起父皇忙完政务,总爱将自己关在密室内,一关就是九天,右公公说父皇是在炼内丹。有时,父皇出关后会要自己念些奇怪的口诀,告诉自己切切记牢,有时还要考较自己。若是背出来,父皇大慰下会拍拍他的头;若是背不出,平日温和的父皇便会大加责罚。
“原来如此,”老阿姨不等他说话,却一副了然高深的样子,若有所思道,“我要你去蓬莱,也是为了要克制你心中的黑气,否则黑气恐怕会令你变得疯魔。那样,只怕你到了佛岛,却有百害而无一利。”
建文被吓得不轻,赶紧问道:“婆婆,请问这黑气是否伤得性命?我到了蓬莱,又要如何才能将其克制?”
老阿姨不肯回答,只是笑着摇头:“天机不可泄露。”然后她便不再说建文的事,而是转向别的话题,“跟着你的这几个人倒可以算是不错的助力,你命中注定与海结缘,将来无论何时,这些人都会成为你的臂膀。”
“只可惜哈罗德……”建文摇摇头,“他留在阿夏号上,不会跟来了。”
“呵呵,那倒未必,他是指引你向闪亮之地行进的一个坐标……”
老阿姨的话说得没头没尾,建文听得越发糊涂。
“倒是那小妮子,命运恐怕……”老阿姨摇摇头。
说到小妮子,只见七里从海岛渔村那边扛着四个装满食物和淡水的大桶从旁走过,老阿姨双眼随着她消失在船舱内才收回,道:“这小妮子命中有一场大厄,能不能度过,在你。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
“婆婆,您说七里有一场大厄,讲的是……”
没等建文说完,老阿姨早跳上跳板几步回到码头上。建文追到船舷边,只见老阿姨在朝自己招手,让他不要下船,建文只好作罢,半信半疑地思量老阿姨说的这些话。
“航行方向都定好了?”挥手告别了老阿姨,建文回头问铜雀道。
“正是,我们和阿夏号反向而行前往蓬莱,这样也好迷惑明军和日本人,阿夏号目标大,也正好帮我们吸引敌人注意。”看看正在岸上和渔村村长交谈的小鲛女,铜雀又说,“七杀大人给了这里的村长一些财物封口,再有人来岛上打听我们的行迹,他们自然会随便指个方向给他们。”
“很好。”建文从怀里掏出玉玺,晶莹洁白的金镶角和氏璧在阳光下光泽异常温润。他看看腾格斯和七里,他俩伸出大拇指表示一切状况良好,罗刹女武士又拉住腾格斯说了几句,从腰间抽出把镶嵌红绿宝石的金把匕首交给他,这才带着女水手们下船。
“久违了,青龙船,我们要出海了。”待阿夏号的人离开,建文来到船艏,对着高高耸立、威武异常的青龙头雕,高举玉玺大声喊叫。
青龙船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发出绵长高亢的长啸做了回应。
“开动吧,青龙船!”
玉玺发出五色豪光,豪光映射到天上,青龙船上空竟出现了一道七色彩虹,引得码头上的女人惊叹得直鼓掌。青龙船的三十二个盘龙轮全都发动,水花被桨片朝后推去。青龙船修长的身体逐渐加速,最后像离弦的青色长箭一般驶出阿夏号的港口。
“你老婆给你匕首是什么意思?”七里看着还在码头大喊大叫的罗刹女武士问腾格斯。
“要俺记住她的名字,下次见面要是叫不出,就杀了俺。”腾格斯还在把玩着那把叫作“瓦西利亚”的小匕首,语气里都是生无可恋的感觉,“可她名字那么长,俺是一个字也没记住啊!”腾格斯想到那天晚上,罗刹女武士骑在自己身上用这把“瓦西利亚”轻而易举割掉自己辫子,全身恶寒,匕首竟“当啷”一声掉到甲板上。
铜雀忽然看到阿夏号主船顶舱的窗口,七杀想必正在里面悠闲地看着青龙船离开。他双手在嘴上比成喇叭的样子,故意大声叫道:“尊主大人!祝你和贪狼百年好合!”
话音未落,只见从那窗子里飞出只高脚玻璃杯,淋出的葡萄酒在空中画出条漂亮的红色尾迹。
“原来七杀那么不喜欢贪狼?”七里忍不住好奇地问铜雀。
“当然不喜欢,哪个女人喜欢死缠烂打的男人?”铜雀对着七里挤挤眼,让她看建文。只见建文还稳稳站在船头高举着玉玺催动青龙船,铜雀说,“七杀喜欢的其实是这种类型的家伙。”
“哎?喜欢这种家伙吗?”七里木着脸看建文,怎么也看不出他哪里好。
“不不,当然不完全是,只是七杀喜欢的人,和这家伙有些相似罢了。”
铜雀笑着将帽檐拉低。
青龙船阴暗的船底舱,装着食物和淡水作为压舱的木桶中,有一个忽然晃动起来。这木桶用力晃动几下,终于倒在地上,桶盖也“骨碌碌”地滚开,被捆成一团塞在里面的哈罗德嘴里塞着抹布,他“呜呜”叫着想引起别人注意,可谁也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