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重量
这真的是场意外,卫梧的本意只是想制止晋升,在她看来,融合命格这种事一次不行还有下次,反正自己活着就能生产命火,冰蟾也能再找,所以卫梧下意识地做出了自己以为的、最好的选择,却不想冒失打断晋升的后果这么严重,竟会连累自己送命。
卫梧马上盘膝坐下来,运功查看丹田,果不其然,水火两股力量在丹田里流动,命火暂且旺盛,还能勉强与冰蟾丹力抗衡,但卫梧知道这是假象,等夺生丹药力一过,爆发的后果很难想象。
晋升盯着她,也不说话。
卫梧在地上呆坐了会儿,活动活动脖子,仰脸望向晋升,淡定地道:“这事儿吧,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
晋升道:“看样子你好像没打算舍身救我,我可以不用太内疚了。”
“看着我的眼睛,”卫梧挑起半边眉毛,“你好意思说这话?
你的良心呢?”
晋升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转身就走。
卧槽!卫梧抓住他的衣摆:“你看,我虽然不是为了救你,但事实上我还是救了你……你懂我的意思?”
“不懂。”
“白云赋他们都看见了,你堂堂大神过河拆桥,传出去要不要脸?”
“我很感激,但也无能为力啊,”晋升叹了口气,放下手,回身摸摸她的脑袋,“你放心,我定然会将你风光下葬,每年会记得为你上一炷香。”
卫梧抬起半边眉毛。
“或者,你现在讨好我,”晋升终于微笑起来,“我一高兴,说不定会尽力试试救你。”
卫梧望天:“不干。”
“怎么?”
“尊严问题,人格问题。”
晋升提醒:“尊严,人格,比命还重要?”
“死算什么,”卫梧很吊地继续望天,“正所谓,人固有一死……”
晋升语重心长地打断她:“这就不对了,是凡人固有一死,我们修者得道便能超脱生死轮回,你看我活了多久。”
活生生的榜样就在眼前,面对这个不科学的世界,卫梧强行装逼:“是指人生价值,价值!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在我们心头,死并不可怕,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绕到这里,卫梧自己也有点晕,及时打住,“你懂了吧?”
晋升似乎有点兴趣,反问:“你的死会重于泰山?”
“不,”卫梧“嘿嘿”笑,“我想,最好还是别去增加重量了。”
……
晋升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
目送他消失,卫梧没慌张也没求饶,随口骂了句,然后不慌不忙地躺下来,顺便冲小火貔貅勾勾手指:“貔貅妹子,过来姐姐抱。”
小火貔貅没有逃,正趴在不远处舔爪子,闻言跳起来冲她龇牙瞪眼,然后四脚朝天躺下。
卫梧撑起上半身看了眼:“呦,不好意思啊哥们儿。”
小火貔貅咧咧嘴,突然抽搐两下,脑袋一歪,后腿一蹬,僵直地躺在草地上不动了,竟是在学卫梧之前寒气发作的难看模样。
……
“找死是不是?”
卫梧威胁。
小火貔貅打个滚,继续装。
卫梧这会儿还真是个空架子,体内水火两种力量好容易保持平衡,她也不敢动用真气,只得重新躺下,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冷静地思考问题。
事情都有两面性,吸收冰蟾丹力虽然凶险,但其中至少藏着一个好处和一个机会。
好处是,赚到晋升的人情;机会是,融合命格一旦成功,那自己就是修真界旷古烁今第一人。
说到底,自己只要坚持住,不死在这个过程中就行。
卫梧自觉毅力爆棚,对着过来试探的小火貔貅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姐不怕苦不怕累,迟早会上所有人,哥们儿,你看跟着我多有前途,要不要考虑一下?”
小火貔貅扭头,走回去趴下了。
到傍晚时分——
“大哥,”卫梧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帮忙点个火,咱一切好说……啊?”
夺生丹的药力逐渐消失,命火越来越弱,熟悉的寒意再次涌上,那种连血液都快要结冰的感觉又回来了,此时卫梧神智未失,感觉比之前来得更加清晰,体内仿佛有无数冰渣在流动,棱角刮刺着血管壁,真正是生不如死。
见她痛苦,小火貔貅贱贱地咧嘴,不断地喷着火焰,却不走近来。
“别呀,要不是姐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力,你早被抓去炼药了,好歹互相帮助一下,交个朋友怎么样?”
招手之间,卫梧发现手臂已经快被冻僵了,并且情况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顿时暗暗叫苦——夺生丹的药力只能维持这么几个时辰,算下来,一瓶夺生丹要撑到走出无涯地都不行。
小火貔貅甩甩尾巴,装没听见。
卫梧疼得紧紧揪着身下的草,改变条件:“晋升控制你了吧?
想不想自由?
只要你帮姐渡过难关,那都不是问题。”
听她这么说,小火貔貅还真的有了反应,它竖着耳朵犹豫半晌,站起来,小心地蹭过来,吐了几团火焰给她。
同为火命,火貔貅的丹火与命火作用相似,那几团火焰落地后并没有熄灭,仍在保持燃烧,并且散发着非凡的热量,可见小家伙真出了力。
卫梧烤着丹火,感到舒服许多,忍不住抱住它的脖子取暖。
小火貔貅当场被她身上的寒气刺激得跳起来,窜到远处,气鼓鼓地用爪子捶地。
这也难怪,它出生没多久,尚未晋级,根本不能抵抗冰蟾的丹力。
温度瞬间降下来,卫梧哪肯干休:“别呀,过来抱一个,姐带你出去见世面。”
这回,小火貔貅说什么也不肯过来了,等这边火焰熄灭,它就继续吐来补上,看来它是真怕晋升,不敢让卫梧冻死。
冰蟾丹力过于强大,卫梧烤着火,仍然是越来越难受,正要想法子转移注意力呢,小火貔貅却猛地蹦到她身旁,警觉地回头望望身后,接着就“嗖”地窜进远处树林,消失了。
卫梧翻翻眼皮,躺地上装死。
“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传来。
……
两个人凭空出现在草地上,没有风也没有雷,连境界威压都没有,出场方式算是相当低调,而且其中一个正是熟人——蛇兄吕长笑。
看到卫梧这狼狈的模样,吕长笑的脸色立刻不好了。
卫梧很能体会他的心情。
本来还以为找到个能一起玩的小伙伴,知道小伙伴这么短命,之前的投资算是白送了。
卫梧体贴地没与他打招呼,将视线移到旁边那人身上。
那人身材不算高,从头到脚被黑色斗篷裹得严实,紧闭的斗篷前襟都被扯出了褶皱,他似乎恨不得将自己永远裹起来,外人能看到的,只有他的半张脸——大片黑发从他额前垂落,挡去了另外半边。
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棱角分明,眼眸深邃,鼻梁挺拔,唇形分明,唇角略下撇,倒透出几分硬朗、阴郁的酷感,而且没有吕长笑那么阴冷。
“这就是传说中的火格命?”
他开口,声音竟意外的柔美,带着磁性,又不失男人味。
卫梧翻身趴在地上,摸下巴。
此人随便混个歌手声优都绰绰有余,跑去当教主真浪费。
猜到他的身份,卫梧是意外的。
——之前听到种种传言,还以为这位荒天教现任教主是个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大叔,想不到事实这么出人意料,慕江山竟是个看起来善良的、有绝世好声音的、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大叔。
慕江山嘴里对卫梧表示兴趣,实际上却并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吕长笑:“晋升吩咐的事,你很尽心。”
算账喽。
卫梧暗忖,他会知道这事,多半与炼波女脱不了干系,她被晋升废去修为,不搞点破坏都说不过去,真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吕长笑谨慎地回道:“属下听说教主在追查秦曲的下落……”
慕江山截口道:“我让你查的,好像是大幻术的下落。”
遇到炼波女之后,吕长笑就已经警惕了,借口找得完美:“当初吴秋水害了幻姑,被秦曲追杀,后为晋声所救,他藏身桐山派多年,并无传人,如今他已死,大幻术很可能会落入晋升之手。”
见慕江山没说话,他接着说道,“教主目前当以大业为重,不宜对上晋升,是以属下退一步想,大幻术未必只吴秋水才有,幻姑临死时,很可能会将大幻术交给师兄秦曲,属下便斗胆与晋升做了这场交易,既找到大幻术,又能为教主除去心腹大患,岂不一举两得?”
“心腹大患?”
慕江山摇头,有点无奈,“你们这是在想什么,秦教主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过是与你一般,担心他的安危而已。”
与你一般……啊。
卫梧抬抬眉毛。
吕长笑面不改色,低头道:“是,属下与教主一样,担心老教主的安危。”
卧槽,这忠心表得精彩,难怪蛇兄能在荒天教混到一席之地,讲话这门艺术太重要了。
卫梧当场拜服,朝两人伸出双手,颤声附和:“是……是啊,我也跟你们一样,担心秦教主的安危啊!”
担心的秦曲的人意外多了一个,慕江山终于将视线移到她身上:“你认得秦教主?”
“我……”卫梧哆哆嗦嗦,上句不接下句,“我听晋升说……”她艰难地捂着胸口咳嗽。
慕江山果然追问:“他说什么?”
卫梧抽风似地颤抖,蜷成一团,说不出话了。
慕江山早就察觉她情况不对,见状立即走过来,行动之间,步伐竟是大异于常人,双足长短不一,身体随之一高一低地颠簸,很明显,他是个跛子。
卫梧吃惊。
慕江山走到她跟前,俯身,扣住她的手腕探脉。
卫梧趁机看清他的脸,更加震惊——那被长发挡住的半边脸,正如想象中一样棱角分明,可另一只眼的眼珠完全是不正常的灰色。
跛足,独眼……此人身有残疾还能坐到这个位置,必然意志非凡,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他才更加向往地位与权势。
“好强的水丹之力!”
慕江山心中的震惊也不亚于她,“果然是吸收了冰蟾的丹力。”
转眼间,他又平静下来,凝神感受卫梧的脉搏,半晌颔首道,“似乎有药力助长了她的命火,水丹被压制,所以她还活着,晋升的医术……嗯,确实高明,但药力也快过去了。”
那是夺生丹的功劳。
卫梧哆嗦着纠正:“晋升的打劫技术更高明。”
“嗯?”
慕江山不明白,“何出此言?”
卫梧躺着直抽搐,又不说话了。
吕长笑不着痕迹地皱眉:“水丹之力正克命火,她尚未结内丹,命火原本就弱,迟早是死,再好的药也不过拖延一时半刻罢了,晋升知道救不活,所以才会丢开不管。”
蛇哥,咱们的友谊呢!卫梧翻白眼。
好在慕江山没有赞同:“不管倒是未必,晋升对火格命甚是执着。”
无视卫梧愤怒的视线,吕长笑继续深刻地补刀:“此女是火格命,若活下来,必会成为晋升的助力,于我们不利……”
这么快倒戈,看姐没前途就落井下石?
卫梧冷笑,猛地撑起上半身:“你想杀……杀人灭口!”
慕江山放开卫梧的手,侧脸看吕长笑。
吕长笑面不改色:“保护你是晋升开的条件,如今你人已将死,交易自然不必再进行下去,此事教主也知情,谈不上灭口。”
卫梧指着他,手抖抖抖:“你……你……你见过秦教主……”
吕长笑变色:“你胡说什么!”
“你们……密谋……”卫梧深谙话说一半比说完更有效的道理,及时将两眼一闭,躺倒了。
来吧,互相伤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