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被镜背反射到光的少女用手挡住了脸。
她身边的侍婢没看到那束光,见她捂住眼睛,紧张得不行:“娘子怎么了?”
季英英吓了一跳,赶紧放下镜子,上前道歉:“方才对着光欣赏透光镜,没想到光投到娘子眼中,实在对不住。”
季氏看到那少女身着青缎大翻领的胡服,身边侍婢皆着素绸裙,又带着两名着武士服,腰间挎刀的伴当,知道必是权贵家的小娘子,也紧张起来。
“娘,我去看看。”季耀庭说完,两步走到了门口。
那少女性情爽朗,揉了揉眼睛道:“刚才突然刺目,如今无事了。姐姐手里拿着的是透光镜?拿给我看看吧。”
这样珍贵的镜子,其价值应该比妆奁值钱多了。经自己的手递给那少女,摔坏了,盛大郎不让赔,又欠人情。这小娘子一看来头不小,强买了去,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季英英微笑道:“街边人来人往,娘子不如进店一观如何?”
见那少女跟进店堂,季英英松了口气,小心将镜子放进了匣子:“我不太懂,娘子可请掌柜为你介绍。”
她说完退回季氏身边。得到母亲和哥哥夸奖的眼神,季英英抿嘴笑了。
牛七娘也不等掌柜开口,伸手就将两面镜子都取了出来,对着光影看。一面背后镌刻着牡丹,另一面背后镌刻着鸳鸯。极其精美。她爱不释手嚷道:“的确是铜镜梁家的透光镜!我要了!”
盛大郎看到那小娘子,早就一眼认了出来。他心想这两面透光镜是为了奉迎季太太才拿了出来,可不能被你全买走了。他赶紧开口说道:“牛七娘子,这两面镜子已经被季太太订了。”
牛七娘秀美的脸上立时笼上了一层乌云,握着两面镜子舍不得放下。
她身旁站出一名侍婢道:“太太,我家娘子喜欢这两面透光镜,可否相让?”
话是询问的口气,居高临下之势扑面而来。
一副非买不可的模样。
盛大郎暗暗叫苦,生怕季家人不知道对方身份冲撞起来,他委婉介绍道:“季太太,这位是西川道牛副都督府上的七娘子。”
季氏心里叹了口气。透光镜将来有机会再给英英买,牛七娘着实得罪不起。武将家的小娘子,伴当还挎了配刀。惹恼了,砸了盛家木器店,告到州府衙门都无理可讲。她按着季英英的手站了起来:“牛家娘子既然喜欢,这两面透光镜便让与小娘子。”
侍婢抿了抿嘴,得意地瞥了季氏一眼,心想算你有眼色。
牛七娘也欢喜起来。她将镜子放进匣子,看到桌上搁着的妆奁,笑道:“多谢太太相让。掌柜的,这只妆奁算我帐上。”
“使不得!”季氏无奈地回绝了,“多谢娘子美意。不瞒娘子,妾身是想替小女置办嫁妆。”
“哦,我买来相送的确不太合适。”牛七娘爽朗热情,上前拉住了季英英的手,抱歉地说道,“原来姐姐也是因为出嫁……不瞒你,家姐今年要出嫁,我明年也要嫁人。妆奁上正想配两面透光镜。这样吧,盛家木器店的梳篦也做得极好。我送套给姐姐添妆。”
季英英笑道:“您太客气了。我还没有订亲呢。娘子姻缘已定,正该让与娘子。”
季氏二话不说让出了透光镜,季英英又推辞自己的礼物,反而让牛七娘生出好感:“还不知晓如何称呼姐姐。”
“三道堰浣花染坊季二娘。”
牛七娘低呼一声:“姐姐住在三道堰啊。”她歪着头想了想问道:“季二娘,你可知道三道堰槐树巷的赵家?”
季英英点了点头:“赵家牌楼和我家只隔了一条街。”
牛七娘乐了:“那你可认得赵家二郎?”
刚才她好像说她和她的姐姐今明两年要成亲……季英英的心狂跳起来:“哪个赵二郎?赵家大房的二郎君赵修缘吗?”
“对,就是他。赵家大房的赵二郎。”牛七娘爽朗地认了:“家姐年底便要嫁给赵家二郎。”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与家姐感情甚笃。听闻赵家二郎丰神如玉,才艺出众。不知他为人好不好。冒味打听,季二娘莫要见怪。”
赵修缘不是关在家里织斗锦吗?他怎么会和牛副都督家的小娘子订亲,年底还要娶牛家娘子?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季英英笑了起来。
牛七娘见她笑得古怪,蹙眉道:“难道那赵二郎有什么不妥?”
季氏和季耀庭骇得心跳都快停了。生怕季英英当众失态出丑,季氏伸手将女儿的手紧紧握住。
季耀庭上前一步,挡住了妹妹,拱手道:“牛小娘子,我们家和赵家是街坊。季家只是小染坊,认得赵家郎君,却无深交。也不方便背后议论他人,还请你见谅。”
他这样一说,牛七娘也不好问下去了。她不过是一时好奇,顺口就问了。原本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又大方让出了透光镜。她也不好逼着人家说。牛七娘瞥了眼一脸恍惚笑容的季英英,压下心里的疑虑,大大方方再次谢过季氏相让,带着人逛去了货柜处。
见牛七娘走开,季氏与季耀庭同时看向季英英。季氏低声叫道:“手怎么这么凉,难不成是今晨早起送你姨母,受了风寒?”
牛七娘一行还没走呢。盛大郎又站在旁边。季耀庭生怕季英英嚷出什么话来,伸手按在了她额间:“呀,果然好烫。娘,先送妹妹去医馆吧。”
他抱歉地对盛大郎道:“小妹身体抱恙,妆奁的事改日再说。”
见季英英脸色苍白,盛大郎心里更加抱歉,向季氏赔礼道:“回头我一定想办法再觅两面透光镜。”
“少东家费心了。”季氏勉强挤出笑容,与湘儿一起扶着季英英上了骡车,“季福,赶紧家去。”
骡车驶离,走了一程,车里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哭音。似被什么堵住,变得模糊不清,像低咽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