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好口才不如好酒量
黠戛斯可汗听到晁灵云的要求,有些意外,但还不至于拒绝:“可以,你过来,替我侑酒。”
晁灵云欣然从命,走到王座边,接过酒壶,代替了为可汗斟酒的女奴。
可汗递上金杯,看着晁灵云为自己倒酒,忽然问:“你酒量如何?”
晁灵云唇角上翘,含笑道:“应该可以陪可汗尽兴。”
“好,”可汗顿时兴起,用黠戛斯语吩咐女奴,“去取酒杯来。”
女奴领命而去,须臾取来一只金杯,阔口深腹,与可汗用的金杯恰是一对。
晁灵云见可汗并不介意,便接过金杯,替自己斟满:“奴婢先敬可汗一杯,祝可汗开疆扩土,战无不胜。”
可汗微微一笑,接受了晁灵云的恭维,见她将酒一饮而尽,赞许地点头:“我们身边没有能听懂汉话的人,你有什么心里话,就说吧。”
“是。”晁灵云一边替可汗斟酒,一边试探道,“之前奴婢提到李陵苗裔的时候,可汗生气了?”
可汗眼神一暗,沉声道:“我不信这个,黠戛斯人,只信手里的刀箭。”
“奴婢明白可汗的意思。可汗如今的地位,都是浴血奋战而来,不是靠那莫须有的血脉传说。”晁灵云又替自己满上一杯,放下酒壶,与可汗举杯同饮,“奴婢心中倒有个想法,可汗不妨一听。可汗如今虽称霸草原,却不曾获得大唐天子的册封,这可汗之位,多少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大唐天子姓李,若可汗顺水推舟,自认李陵后裔,便是与唐同姓,获得天子册封,岂不是顺理成章?”
可汗听完晁灵云的建议,默然不语,只拿一双墨黑的眼珠紧盯着她,像是要看穿她的内心。
晁灵云不动声色,依旧不停为可汗斟酒,只要可汗饮下一杯,自己便也奉陪一杯。
青稞酿出的酒不算适口,入喉却别有一番粗糙的烈劲,火辣辣几杯下肚,整个人便暖洋洋得好似要飘浮起来。
酒意使晁灵云双颊酡红,眸光如水,看上去如小动物般无害。可汗见她如此,终于渐渐放松警惕,卸下心防。
“你的酒量确实不错。”可汗看着晁灵云稳稳倒酒的双手,忍不住赞了她一句。
“只要可汗尽兴就好。”
可汗低声笑起来,兴味盎然地打量晁灵云:“我已经许久不曾尽兴了。”
晁灵云大胆地与可汗对视,笑道:“那今夜奴婢便奉陪到底,不醉不归。”
或许烈酒真的可以乱性,就在晁灵云口出狂言后,一向谨慎的可汗竟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你若能喝赢我,你的话,我会考虑。”
晁灵云立刻拍案欢呼:“一言为定!”
可汗一愣,意识到自己失言,倒也不反悔,只是抢过晁灵云的酒壶,亲自将她的酒杯斟满,一心一意要喝赢她。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后半夜,乐声渐止,大宴将歇。牙帐内的将士烂醉如泥,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尚有几分清醒的醉汉,也彼此搀扶着蹒跚离去。
王座上,晁灵云依旧在与可汗拼酒。一杯杯青稞酒像白水一样被她灌下喉咙,这不要命的喝法,让坐在下首的太和公主看着害怕,忍不住起身离座,上前抚着她的脊背,颤声劝阻:“别再喝了……”
“公主,没事的,”晁灵云笑着转过头,晕乎乎地望着公主,眨眨眼睛,“我还能喝。”
“你这婢女,确实厉害……”可汗口音含混地夸了一句,眼神已有些涣散,“说你厉害,又天真的很。什么李陵后裔、与唐同姓……连我都不屑认的血脉,大唐天子又怎会相认?”
“可汗若觉得光是同姓,分量不够,奴婢还有一个主意……”
可汗看着满面红霞、双眼闪亮的晁灵云,一瞬间心念动摇,准许她开口:“你说。”
“送太和公主归唐。”
话一出口,太和公主最先变了脸色。可汗错愕地盯着晁灵云,愣了片刻,猛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原来你的心思在这里。”
“太和公主是大唐与回鹘缔结的鸳盟,可汗征服了回鹘,留着公主又有何用?倒不如送公主归唐,大唐必会封赏,得一个可汗的称号,又有何难?”
“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我出人出力,送公主回去,送你回去……”可汗看着晁灵云,冷笑道,“要不要向大唐示好,得由我说了算。今夜我已经尽兴,你,滚回去。”
晁灵云不再说话,向可汗行了一个礼,扶着太和公主退出了牙帐。
帐外夜寒透骨,晁灵云打了个哆嗦,脑中仅有的一点醉意烟消云散。
太和公主挽着她的胳膊,心有余悸道:“灵云,你对可汗说的那番话,太冒险了。”
晁灵云在刺骨的寒风中紧紧依偎着太和,叹了口气:“我知道,可如今我们手里一点筹码都没有,倒不如兵行险招。”
“灵云,你还不够了解这片草原。”太和黯然道,“草原蛮夷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死了一个可汗,就会有下一个,灭了一座金帐,就会有下一座。如今回鹘各部落,一定在整合势力,推出一个新的可汗。黠戛斯可汗除非征服所有回鹘部落,否则送我归唐,就要付出足够的兵力保护我,这是不可能的。”
晁灵云恍然大悟,懊恼道:“原来是我天真了,公主放心,我不会再轻举妄动。”
说话间,二人回到自己的毡帐,晁灵云揭开帐帘,扑面而来的温暖令二人喜出望外。
“火炉竟然没灭,”晁灵云跺跺冻木的脚,走到炉边看了一眼,惊喜道,“是有人替我们续上了干粪!”她回过头,望着太和笑道,“看来今晚的大宴,也不算白去。”
太和回她一笑,眼中的忧惧却不曾消失。
晁灵云兀自兴高采烈地烧了热水,服侍太和洗漱睡下,直到这时才觉得倦意满身,便懒得洗漱,直接和衣而卧,陷入梦乡。
这一觉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晁灵云舒服地翻了个身,朦胧中刚要睁眼,忽然听见帐外传来缓慢的踩雪声,与注吾合素虎虎生风的步伐截然不同,她立刻警觉地坐起来,紧盯帐帘。
来者步履迟疑,掀帐帘的速度倒是极快。他猫着腰闪进帐中,身后帐帘还没落下,便感觉到眼前人影一晃,一道劲风刮在脸上,跟着双眼剧痛,显然被人用手指戳了个正着。
他瞬间捂住眼睛,破口大骂,同时伸手摸索腰间佩刀,却听见唰的一声,利刃已经被偷袭者抽出了鞘。
深切的恐惧迫使他睁开刺痛的双眼,夺路而逃,出帐后跑了几步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才发现肚子上冒出了一只滴血的刀尖。
毡帐中,被惊醒的太和望着晁灵云,颤声道:“你,你把人杀了?”她咽了口唾沫,忐忑道,“看那人衣着,地位应该不低。”
“就是地位不低,才方便我杀鸡儆猴。”晁灵云走回榻边坐下,喘着气道,“公主不必担心,等可汗找上门,我自有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