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雾 正文 第十四章
沈烨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吃完饭就要走。
云雾送他下楼的时候，沈烨把她叫到跟前来，让她把手伸出来。云雾一边摊开手心，一边问他干嘛。
沈烨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链，放在她手心里。这个礼物比较特别，方才屋里有纪棉还有保姆，他没有拿出来，只把那几样护肤品给了云雾。
手机链是一颗粉色的小星球，又可爱又精致，云雾爱不释手，连连说好看。
沈烨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说：“我也买了一个。”
这是他在巴黎街头的一个时尚店里淘到的宝贝，只不过他那颗星球是墨蓝色的。
云雾本来已经觉得粉色星球很好看，可是一对比蓝色星球，粉色便显得有点稚气，不如蓝色神秘。
她在沈烨面前一向都很直白，笑嘻嘻说：“你怎么不给我也买蓝色的啊？粉色和蓝色一对比，有点幼稚啊。”
沈烨把手机塞进口袋，扭脸就走了。云雾以为他生气自己嫌弃他送的礼物幼稚，连忙发短信道歉：“粉色的我也很喜欢，谢谢你。”
沈烨回复：“女的就是粉色的，男的是蓝色的。”
“那可未必，女的也能用蓝色啊。”
这个笨蛋，只差明说是一对儿了，还听不懂。沈烨气得没搭理她，隔了一个多星期，才去祥云小区找她。那天，保姆和纪棉都不在，只有云雾自己。沈烨见到屋里只她一个人，莫名高兴，随口问：“她们呢？”
“阿姨去超市买东西，纪棉想跟着去逛逛。”云雾去冰箱里给沈烨拿酸奶。
沈烨看见茶几上放了本小说，翻开一看竟是英文原著，便忍不住说：“看小说就是为了放松，看英文的累得要死，还能体会到看小说的乐趣？”
云雾一脸兴奋，“当然能啊！既能看小说，还能学英文，这双重乐趣呢。”
沈烨哼了声：“书呆子。”就知道学习，脑子里没别的。
云雾愣了下，眨了两下眼睛，很认真的问他：“我很呆啊？”
“呆死了。”沈烨瞪了她一眼，气得扭脸看着别处。那个手机链都看不出来是一对，说呆都是便宜的，应该是傻。
云雾也恼了，哼道：“就你聪明。”
沈烨点头：“对啊，就是比你聪明，我考进清北班了，你呢？”
云雾气鼓鼓的瞪他一眼，拿着书坐到一边去了。沈烨知道她脾气好，和自己冷战绝不超过五分钟，所以惹恼她了也不急，靠在沙发上，慢吞吞的吸酸奶。
房间里静悄悄的很安逸，云雾穿了件白色的家常小裙子，露出两条纤细的胳膊，放在书页上的手，被阳光照得仿若白玉，手背上薄薄的一层肌肤，能看见下面淡青色的血管。
沈烨不知不觉的想起两年前在青山村的那个夜晚，她紧握着他的手，在暗夜中奔跑。可因为当时他心无旁骛，竟然什么感觉都没留下来，回忆也回忆不出任何滋味……
他正在走神，房门从外面打开，保姆和纪棉买东西回来了。
沈烨一看纪棉穿的还是云雾的衣服，而且是他让叶城的妹妹帮云雾挑的一条裙子，心里有点不快。她来这里住两个月，都不带换洗衣服？
见到沈烨在，纪棉先是愣了一下，瞬即便笑起来：“真巧，阿姨今天买了鲈鱼。”
沈烨没想到上次来因为保姆蒸的鲈鱼十分鲜美，多吃了几口，都能被纪棉记住。一般人被别人这么关注惦记，大约是很开心的，可沈烨是个例外，这偏偏是他忌讳的一点，因为被人惦记，往往意味着有麻烦要附身。
纪棉连着勾起他两样不快，不巧的是，刚好这时，她的手机响了。那个手机是沈烨买给云雾的也就算了，可是那个粉色星球手机链，竟然挂在她的手机上。
沈烨把手里的酸奶瓶子往桌子上重重一磕，起身就走。
纪棉正在接电话，很惊讶的看着沈烨。云雾也很莫名其妙，赶紧追着沈烨出来问：“你怎么了？”
沈烨没理她，怒气冲冲的下楼梯。云雾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你怎么了？”
沈烨停住了步子，扭过脸看着她：“手机链你送给纪棉了？”
云雾点头，“是啊，她说很好看，我就送给她了。”
“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送人的你懂吗？”沈烨猛地甩开她的手，怒气冲冲走了。
两人相识以来，沈烨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云雾心想他不是小气的人啊，清明节回乡，她把手机留给纪棉，他都没生气，一个手机链又不值钱，他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虽然没明白沈烨生气的缘由，云雾还是立刻道歉，“对不起，以后你送的东西我都不送人了。”
沈烨一看她的短信，气得把蓝色星球拽下来扔进了垃圾桶，显然她还是没明白。
云雾并非不珍视不爱惜沈烨送她的东西，只是总觉得自己对不起纪棉，只要有好东西都想给她，似乎这样，才能稍微弥补一点内心的歉疚。
沈烨等着云雾想通其中缘由，主动和他联系，谁知云雾像是忘了他的存在，过了一星期都没一点动静。他再仔细一想，这两年来，都是他主动去找她，主动联系她，她可一次都没主动过。沈烨越想越气，整整一个月都没再去祥云小区。
云雾心大，也没觉得异常，还想着他是因为纪棉住在这边，所以不方便过来。
沈烨赌气赌到了假期快要结束。直到沈兆言听说纪棉要回乡下，抽了一晚上时间请姐妹俩吃饭。沈烨这才有了台阶下。
云雾见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态度，仿佛都忘了上一次的事。沈烨本想翻过这一页，可是一看到那个粉色星球居然还挂在纪棉的手机上，脸就嘟噜下来。
沈兆言是第一次见到纪棉，打量了一番之后，笑说：“幸好你们穿的衣服不一样，不然还真是分辨不出来。”
纪棉腼腆的笑着说：“叔叔，如果是以前，就算我们俩穿的衣服不一样，别人也认不出来的。现在差别就明显了，我一看就是乡里来的。”
沈烨这才注意到，纪棉今天穿的是自己的衣服。他在祥云小区见了纪棉两次，她穿的都是云雾的衣裳，而这次吃饭，来的是一个很高档的饭店，她今天反而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土气不说，打眼一看就能看出来，质量和做工都很差。
她本来和云雾在气质上就有了差别，劣质的衣着顿时让两人的差距更为明显。而在吃饭的时候，纪棉将这种差距表现的更为淋漓尽致。
云雾在市里住了一年多，沈兆言带她来过好几次，对山珍海味已经不陌生。纪棉是第一次，见到很多菜都不知道是什么，不停露出惊讶好奇的表情，而且还很直接的就问出来。
沈兆言忍不住笑了，不过并没有一丝看不起的意思，反觉得小姑娘实诚，因为一般人都会藏拙，不懂也不会直接表现出来。他当年也是如此，从农村出来，没见过世面，第一次请林烟吃西餐，闹了笑话。林烟那时候端着大小姐的脾气，没耐心告诉他该怎么做，只嫌弃他丢人，饭没吃完就结账走掉了。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纪棉并没有想象中的拘谨，一顿饭吃完，已经和沈兆言很熟，沈兆言让司机送两人回去的时候，纪棉向他告辞致谢，说了一句让他十分心酸的话。
“谢谢叔叔，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在家里，都是吃我弟弟剩下的。”纪棉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可是还努力的对沈兆言微笑，强忍着眼泪。
沈兆言原先觉得云雾可怜，现在看看纪棉也好不到哪儿去。同样都是云秋的女儿，忽然间因为自己的一个举措而生出天差地别来，他有些不忍心。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对沈烨道：“要不我把纪棉也接过来，和云雾一起在市里上学，你举得怎么样？”
沈烨没想到父亲竟然会大发善心至此，十分惊讶的看看他。
沈兆言感慨：“有时候人的命运，也就是别人一个举动而已。反正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只不过多花点钱罢了，姐妹俩还能相互扶持。”
沈烨直言不讳道：“我劝你不要这么做，这不是钱的问题。”
沈兆言扭脸看着沈烨，示意他说下去。
沈烨道：“她和云雾不一样。云雾被判给云老师后，她爹就撒手不管了，当没了这个女儿。可是纪棉不同，她爹虽然对她不怎么好，可是并没有遗弃她，也没有赶她出门。你不是她监护人，凭什么越俎代庖去管她的事？”
“我倒不是要越俎代庖，不过就当是资助一个学生。她若是中途辍学，差不多等于一辈子毁了。要是来这边继续上学，将来也能考个好大学。”
沈兆言的同情心，来自于和纪棉相似的经历。当年若不是蒋老师支持他读完高中，他现在要么务农，要么在工地打工。
沈烨皱了皱眉，“人和人不同，你不要以为纪棉会和云雾一样，一定能考上大学。纪棉来了之后，我去了两次祥云小区，一次她在看电视，还有一次她去了超市，没见她在学习。而云雾，无论我什么时候去，她都在家里看书，每次都是我死拉着她才肯出去玩儿。”
沈兆言点了点头，沈烨说的的确没错。中招考试前，他带云雾出来吃饭，这孩子见缝插针的还背单词。
“纪棉有家有爹，轮不到你来管。你想帮她，给她出点钱就行了。”在某些方面，沈烨有着和父亲如出一辙的冷静和冷漠。
沈兆言觉得儿子说的很有道理，便打消了把纪棉接来的念头。
周梨听完这些，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你有没有感觉到，沈烨虽然是在讲述事实，并没有直说纪棉不好，可是他无形中在暗示她很有心计。她见到沈兆言的时候，故意穿着破衣服，故意用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故意反衬自己和云雾的差别，来勾起沈兆言的同情心，引起他的歉疚，好让沈兆言把她也接到城里来。”
虞金金忍不住笑：“那是因为沈烨对纪棉没有好感，所以言语之中，难免会带出来一些情绪。究竟纪棉是无心还是故意，我觉得不好说，毕竟我们听到的只是沈烨的一面之词。”
周梨托着腮：“奇怪啊，他为什么会对纪棉没好感？怎么没有爱屋及乌？”
虞金金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云雾好不容易考上一高，沈烨可以天天见到她，可是因为纪棉的原因，云雾在一高只上了一年，就被迫转学离开了，沈家也闹得乌烟瘴气，好几个月才消停下来。”
周梨愈发好奇：“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