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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鸳鸯一对半 正文 第十一章 抢珠人,求赐婚

所属书籍: 三只鸳鸯一对半

    他的每一步都似踏在我的心上,随着他的步伐,我的心跳得狂乱不羁,如山洪奔涌,一泻千里,跃出平峡。惊涛骇浪不足以形容心里的狂澜汹涌。震惊之下,周遭都似静如死水,空荡无垠,唯有那个身影,渐行渐近,近到眼前。

    全身的力气都似乎被这一幕石桥流水,绿草芳茵,心中故人的画面给悉数化解,委与尘埃。恍恍惚惚中,手里似乎握住了温软有力的一个支撑,我不及去看,不及去想,所有的力气都凝结在了眼眸之上,似一个眨眼眼前便成了虚幻,似一个重些的呼吸就要从梦中惊醒。

    “云洲,好久不见。”江辰的一声轻语似是一把利刃,将我崩到极致的神经,砰然一声割断,心上转而是重重的一记闷痛,这不是做梦,真的是他!

    好久么?是,好久。半月,已如前生今世般漫长。

    云洲先对戚夫人施礼,而后抿了抿唇角看向我,再看向江辰,微微笑了笑:“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们,一家人。”他的话语在中间稍稍停滞片刻,带着涩涩的尾音。

    这句话如一击重击,瞬间将重逢的震惊,喜悦,遗憾,感伤,难以置信等难以说清道明的情愫悉数击碎。现在,所有人的眼里,他的眼里,我是江家未来的儿媳。

    江辰拱手微笑:“我也没想到会在京城遇见你,我听赵夜白说你要去福建。”

    他浅浅含笑:“我本要去福建,父亲应诏进京,所以我先到京城来见父亲。”

    他的目光从我脸上滑过,而后对江辰牵起唇角笑了笑,又对戚夫人微施一礼,意欲告辞。

    他抬步之际,我的心悬于一线,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我要眼睁睁看着他走过,眼睁睁和他错过,眼睁睁将上天恩赐的这一场重逢当成是镜花水月一场幻梦,雨打风吹自飘零么?

    他的几步,似要决断我的一生。我,该怎么做?我该叫住他,我该放走他?从来没有这么为难的时刻,这么痛苦的抉择。

    再走一步,他就要转过屏风,我冲口而出喊住了他:“云,师兄。”

    我再也不会叫他哥哥,再也不会以一声哥哥来掩饰我并未将他视为哥哥的心事。

    他停住脚步,回过身来,静如深水的眼眸里是我熟悉的那一种凝望,今日,我终于看懂。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哽在喉头,我却只能涩着嗓子,假装平静淡然,内心却肝肠寸断的说了一句:“那柄匕首,我回头还给你,既是喜欢的东西,为何要轻易送人?”

    他似是猛然一怔,剑眉如秀峰,微微蹙起。

    他要转送给江辰的那枚匕首我一直未曾送出。看着那柄匕首,只会让我想起一句诗来。我一直盼望着有一天,可以还给他,哪怕是十年二十年,我相信终有一天会再见面。我没想到的是,居然今日就会重逢。

    当下,此时,我与他只隔着一张檀木几,却依旧隔着万水千山一般。我的身份,他的身份,师父的恩情,江辰的深情,封疆大吏的家世,逍遥门的清誉,诸多丝线织成网,如一张大茧将我的心事重重包裹,无法挣脱。

    我只能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我知道这句话并不能改变我的身份,他的家世,也不能改变我此刻已与江辰订婚的事实。但我若不说,便觉得此生遗憾,永世不安。这句话什么都不能改变,我只是微渺的希望着他能明白,我当时并非是与他开玩笑,我对他,曾有一份最真最诚的心,可惜,阴错阳差……

    他怔了怔,蹙起的眉突然展开,似有一道明光落在眉梢之上。他微微眯眼,紧抿唇角,道了声好,转身朝东侧而去。

    我失魂落魄般的坐了下来,挨着椅子便觉得虚脱了一般。此刻,我才发现,江辰竟在檀木几下一直握着我的手。我知道我不该如此失神,我知道我应该恬淡微笑,我知道左边坐着戚夫人,右边站着江辰。我知道,这摘星楼上坐着很多人。

    然而,我管不住自己的心,也管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我再也不能以手挡额,说一句“今日的阳光真刺眼”。

    良久,江辰低声问道:“你要还他,什么匕首?”

    他声音低沉,握着我手掌的手,微潮,是他的汗,还是我的汗?

    我低声道:“他曾送我一把匕首,我,我想还给他。”

    “好,日后你只能要我送的东西。归云山庄送你也无妨。”他笑呵呵的看着我,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笑与往日不同,似是有点牵强,似是有点紧张,眼中全无笑意,只是翘着唇角而已。

    我心乱如麻,呆呆的坐着,走了神。不知何时,突然听见一声钟声从顶楼上传来,雄浑深沉,回音悠远。

    接着便是山呼万岁之声,我被江辰拉到红毯前,随着众人低头跪下。

    过了片刻,一行人的脚出现在红毯之上。黑色靴子,土色靴子,红色绣鞋,然后是明黄色的靴子。我心里一动,这便是当今圣上了。

    “平身,都坐吧。”略带苍老的声音,带着不怒而威的凛然霸气,众人谢恩之后纷纷落座。

    片刻之后,屏风处身影一闪,坐过来一个人。

    江辰起身施礼,低声道:“舅舅。”

    “爹爹。”

    “大哥。”

    我回过神来,忙起身施礼。

    “云末?”

    江辰低声道:“是,舅舅。”

    “嗯。坐吧。”

    皇上在座,摘星楼上很快又恢复了鸦雀无声的静默。

    戚冲将军坐在戚夫人身边,我甚至没有心思去看看传说中的虎翼将军,那位江湖儿女口中的侠之大者,百姓心里功高位赫的国之砥柱。

    此刻,河面上龙舟已经开始划行,水波荡漾水声哗然,岸上也是一片沸腾。

    我了无心思,怅然失神,云洲在东,我在西,中间隔着皇帝的鸾椅。

    龙舟从河的那端破水而来,一炷香的功夫到了眼前,离鹊喜桥只有数丈之遥。

    四只龙舟,除了一只稍稍落后,其他三只龙舟不分上下,咬的极紧。龙舟上已有人准备拉弓,紧张精彩一幕即将展开。

    突然,摘星楼上一道白色身影飞身而下,逸如云鹤,快如流星。

    我险些惊呼出声,因为,那身影,身法我极是熟悉,是云洲!

    翩若飞鸿的身影落在最后一只龙舟上,不及舟上之人反应,他一招翻云覆雨抢过船上人手里的弓,拉弓搭箭,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摘星楼上有了窃窃私语之声。只听见屏风东侧传来惶恐的告罪之声:“皇上,老臣惶恐,犬子云洲莽撞,老臣事先并不知情,请皇上恕罪。”

    “云爱卿,这是你的公子?”

    “是。”

    “无妨,且看看他的身手,若能夺了玲珑珠,朕重重赏他,哈哈。”

    我暗舒一口气,眼睛紧盯着云洲,他手中的箭已如流星离弦而去,与此同时,其他龙舟上的人也开始放箭射向玲珑珠。

    一枚箭破空凌云,斜上桥栏,直刺缆绳!

    数声惊呼在河面上响起。

    “掉了,掉了。”

    玲珑珠从栏杆上掉了下来,七色彩带缠绕着飞旋着如一团飞火流星,明亮灿烂,夺人心魄。

    龙舟上同时跃起三个人影去抢玲珑珠。一个虬髯大汉,一个年轻少年,还有一个,是云洲!

    两只手同时抓住了玲珑珠,是云洲和那少年。云洲的轻功在逍遥门一向都是拔尖的。

    虬髯大汉稍逊一筹,离那玲珑珠半尺之遥,一口气拔不上来,径直落了下来。

    云洲和那少年谁也没有松手,齐齐落到龙舟之上,我险些惊呼,因为,少年稳稳占在了船头,而云洲却只站了一个脚尖,惊险之极!

    虬髯大汉双掌一推,直奔少年胸口,掌势凌厉刚猛,风卷残云,应是久负盛名的金刚掌法。少年一手抓着玲珑珠,一手接招,自是不敌,连退两步避让,云洲站在他的身后,本就落了一个脚尖,眼看即将被他挤入水中。我焦急万分,却只能默默咬唇。

    虬髯大汉欺身上前,一手抓住了玲珑珠,三人谁也不肯放手,挤在狭小的舟头形势十分紧急。

    云洲一掌击向虬髯大汉,虬髯大汉身子一偏,接力推着云洲的胳膊,将掌力悉数引向了少年,又顺势送去一腿横扫。少年上下受敌,身子一倾落了水。顿时,一片可惜唏嘘之声。

    虬髯大汉扫腿之际,身姿尚未站稳,云洲一掌潜龙出渊击下虬髯大汉的腋下,虬髯大汉手下一松,云洲抢过玲珑珠,身子往后一纵,跃到了另一只龙舟上。

    他单手举着玲珑珠,淡然傲立在舟头,一身白色衣衫,纤尘不染。

    欢呼之声如潮般在河岸上响起,摘星楼上也情不自禁有人赞叹谈论。

    我长舒一口气,手心竟全湿了。

    云洲纵身跃上鹊喜桥,手持玲珑珠踏上摘星楼。众人的目光都随他而动。

    耳边响起皇帝的笑声:“哈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虎父无犬子。云爱卿,有子如此,朕都替你高兴。”

    “皇上过奖了。”

    云洲走到红毯之上跪下,玲珑珠被呈上皇帝案头。

    “多谢皇上。”

    皇上朗声道:“好身手,好胆色,朕赏你四书侍卫如何?”

    云洲叩首谢恩,一字一顿道:“臣,想求皇上赐婚。”

    云洲清朗坚定的一句请求如同是轰然一声惊雷,惊诧之余,瞬间有种奇妙而令人心慌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摘星楼上,似是山雨急来,风波欲起。

    他话音刚落,我的手猛的一疼!这股痛感顿时让我悬到喉间的心骤然一落,江辰,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力气大的惊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的手,我的手,此刻都粘着潮潮的汗,已然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

    皇上又是一阵朗笑:“哈哈,果真是风流年少,官爵赏赐都不及佳人。朕倒是好奇,以云家的地位还有谁家女儿竟要朕来指婚才肯下嫁?”

    我的手越发被握的紧了,似要被嵌进江辰的掌心,融入他的骨血。我愈加的心慌紧张。

    “皇上,她是………”

    “皇上,臣有事容禀。”云洲尚未说出是谁,云洲之父的声音急急响起,硬生生打断了他。

    “云爱卿,你说。”

    “犬子胡闹,皇上不要理会。”

    “诶,云爱卿,人不风流枉少年。云洲,你看上那位姑娘只管说来,朕来成人之美,异日传开,这也是端午龙舟赛的一件风流佳话。”

    “多谢皇上,臣想求的是……”

    我紧张到极致,心弦绷紧得几欲昏厥,然而还没等云洲说完,他父亲再次急切的拦住了他的话头:“皇上,皇上,容老臣私下禀告一件事。”

    “哦?”

    一阵静默。

    片刻之后,皇上叹了口气道:“云洲,朕封你为中郎将,近来沿海倭寇猖獗,你协助父亲回福建剿匪。等你立了功劳,将来朕再为你另指一位佳人。”

    云洲急唤了一声:“皇上!”

    云洲之父一声厉声呵斥:“还不谢恩!”

    片刻之后,我听见云洲的低声谢恩。

    我感觉到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而我自己一直情不自禁的屏着呼吸,崩着身子,此刻手里的支撑力道一弱,我的身子骤然一软。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我似是坐在一叶小舟之上,经历了惊涛骇浪滔天洪流,峰回路转之后,却没有柳暗花明,小舟出人意料的飘进了一潭死水之中。

    云洲父亲在皇上面前三番两次如此费尽心力的阻拦,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知道云洲想求的是谁,他当初不肯答应,如今也绝对不能让步,即便是皇帝做媒,他也无法接纳。

    想到此,我心里充满了酸涩苦楚,眼眶也热热涨涨的难受之极。云洲之父如此决绝坚定的态度,我终于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师父的担忧不无道理,想进云家,难如登天。

    面对这样的严父,我是该遗恨云洲没有说出来,还是该庆幸他没有说出来?大起大落之后,我心里茫茫然空荡荡,竟是无悲无喜的一片木然。

    众人从摘星楼上缓缓退下,皇上从楼东径直坐上銮驾被御林军护送回宫。官员与家眷从鹊喜桥各自回府。

    江辰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片刻没有松开。我竟然没有力气抽出手来,众目睽睽,大庭广众,我任由他牵着我的手,默默跟在戚夫人身后,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戚夫人和戚将军走在前面,低声细语。

    “大哥,你这次回京,皇上怎么说?”

    “皇上将我从浙江调到福建,协同云知是治理海防,剿灭倭寇。”

    “那,大哥后日启程便直接去福建,不再回杭州了吧?”

    “嗯。依我看,辰儿年纪也不小了,在逍遥门学了几年武功,不如跟我同去福建,男子汉大丈夫,总要有所建树有所作为才是,趁着年轻力壮,好生历练历练。”

    戚夫人嗔道:“大哥,我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你也真狠心,居然叫他去虎狼之地涉险。”

    “冰珑,富贵之家,孩子最最忌讳娇惯,否则将来一事无成。你看少容,被她母亲宠的成何体统?”

    少容气呼呼道:“爹爹,我早就知道你喜欢大哥二哥,讨厌女娃娃,哼。”

    “谁说我讨厌女娃娃,你看云末,斯文秀气,大方得体,那里象你这样。”

    我愣了愣,低头羞愧不语。

    步下鹊喜桥,抬眼可见等候在轿旁的归云山庄的轿夫。

    来时路,归时途,指向的都是归云山庄。我与云洲,注定就是错过,连当今皇上都无法成全的婚事,我终于可以彻底死心了。

    我长叹一口气正欲上轿,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低呼:“敢问这位姑娘可是云末云姑娘?”

    众人都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位年轻的贵公子疾步而来。

    我对他点点头,心里莫名的一紧。

    “云大人约你今夜酉时在起月楼的舒雅阁见面。云姑娘不去,他便一直等候。”

    云大人?我愣了一下,想起来云洲刚刚官封中郎将,的确已是云大人了。

    他要见我?见有何用?他父亲的反对如此明显激烈,连皇上都不能让他允口接纳我。我心里一片凄苦黯然,说不出话来。

    年轻人转身告辞而去,我愣在那里,江辰也愣在那里,只是握着我的手,越发的紧了。

    上了轿子,江辰一直默然不语。从我认识他,从没见过他有如此沉默寡言的时候,我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此刻的心情。云洲他一向光明磊落,今夜约我,竟然也当着江辰的面,我感到史无前例的无助茫然,孤单无依,我去,还是不去,无一个人可商议。

    云洲一向淡泊从容,举止有度,今日肯为我如此出格,豁出一切拼力争取。我不去,便对不起他的这番心意,也对不起自己。我去了,便对不起江辰,对不起师父和戚夫人。

    理与情,孰轻孰重?舍与得,谁是谁非?心里拉锯一般的挣扎,我快要崩溃,脑中一团乱麻,理不清,割不断,放不下,解不开。

    一路上,江辰没有说一句话,我有一种直觉,他,必定猜出了云洲想要求的是谁。否则,他为何一直紧握我的手,为何一改玩笑戏谑的态度,如此静默,如此紧张。

    他亲口说过喜欢我,师父和戚夫人也间接说过他喜欢我,我都不大相信,而今日,此刻,我竟然感觉到了,竟然有点信了。所以,我愈加的矛盾。

    回到归云山庄,戚夫人让人办了好大一桌酒席。席间,戚冲将军,少容少华都兴致勃勃,戚夫人也仿佛根本没留意过今日之事,更没有将云洲之约放在眼里,俨然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江辰,心事重重,寡言少语,我,强颜欢笑,如坐针毡。

    饭后,我回了房间,愣愣的坐在那里瞪着沙漏,我去?还是,不去?

    我在屋子里整整纠结了一个下午,日暮时分,突然,门口传来戚夫人的声音:“小末,我有事想和你聊聊。”

    我连忙拉开门,门外站在戚夫人,还有梅兰竹菊四位丫鬟。

    我有点奇怪,自我那日将卖身契给她们之后,戚夫人便将她们调到了她的房里,说是给她们留意婆家然后再嫁出去。今日为何又送到我的房里?

    戚夫人含笑进来,坐下之后,让梅儿姑娘把门关上,然后道:“你们把外衫脱了,将右臂抬起来。”

    四位姑娘开始宽衣解带,我惊讶不已,这是做什么?

    春夏之际,外衫只是薄薄的一层,她们脱下外衫之后,便露出内里的肚兜来,或桃红或翠绿,起伏旖旎,香艳无比。而肩头胳膊则露出白晃晃的一片如雪肌肤,嫩的能掐出水一般!

    我虽然是个女子,也有点不知道望那里看才好,眼皮直跳,我低头垂目,心里纳闷,不知道戚夫人到底要唱那一出儿。

    “小末,你看她们的右臂下侧。”

    我只好抬眼去看,四个姑娘的右臂下侧,雪白的肌肤上竟然都有一颗红色的守宫砂。更奇特的是,兰儿的肩上刺了一朵兰花,小竹的肩上刺了一片竹叶,小菊的肩上也刺了一朵雏菊。唯独梅儿姑娘,肩头什么都没有!

    戚夫人挥手道:“你们出去吧。”

    四位姑娘穿上外衫鱼贯而出,梅儿顺手带上了门。

    戚夫人笑着看向我:“这四个丫鬟打小就被我从戏班子买来,精心调,教,也的确是存了心思,想将来放在辰儿房中,江家子嗣单薄,我也想早些能抱上孙子。大户人家多是如此,许多男儿十几岁便当了爹爹。不过,辰儿自打去了逍遥门,眼中却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这几个丫头放在府中几年,至今仍是处|子之身,你方才也亲眼见了的。”

    我讪讪的点点头,不知道戚夫人到底想说什么,是说江辰为了我,一直守身如玉么?我的脸不由自主开始热。

    戚夫人叹口气道:“小末,我是过来人,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情爱之事,我一眼便能看的通透。辰儿的性子,大半随我。所以我更能体会你们之间是个什么境况。”

    我的心猛的一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她都看出了什么?

    “多少儿媳见了婆婆都是讨好不及,拼了命将最好的一面淋漓尽致的表现,你却故意示拙,我自是明白你心里想些什么。知儿莫若母,我并不是护短,只是心疼辰儿,他一片痴心,却不得法子,被你折磨的欲仙、欲死。”

    戚夫人,你老人家用词能委婉些么?我羞赧的几乎抬不起头来。

    “这几日,我思来想去,觉得你对辰儿可能有误会,定是以为他风流不可靠才不肯托以真心。所以,我特意将这四个丫头叫来,让你亲眼瞧一瞧。”

    我汗颜不已:“夫人,他向来都是嘻嘻哈哈,半真半假,我一向摸不透他的心事,他也从没对我明说过。和他有婚约,也是因为一个误会。”

    “傻孩子,他以前和你只是师兄妹,你心里对他又没那个意思,他若是一本正经的去表白心意,只怕你比兔子跑的还快,他更没机会和你镇日缠在一起了。如今有了名分,你再看,他必定和当日不同。”

    我略想了想,的确如此。自从师父将我和他定亲的事公布之后,他对我的态度的确明朗的天人可鉴,一些话,一些动作都,都让人脸热。

    “我性子愚笨,觉得配不上他。”

    戚夫人扑哧一笑:“休要妄自菲薄,情爱之事,可不是谁聪明谁便占便宜。谁先动心,谁更痴心,谁便落了下风。不过,这情事之中若是斤斤计较谁占便宜谁吃亏,那就还是用情不够。”

    我默然不语,心有戚戚。

    戚夫人顿了顿又道:“其实,你既然知道色即是空,也应该知道不该以貌取人。他虽然外表风流,其实却很严谨,轻易不动真心,若是动了心,便极是认真。”

    真的么?

    戚夫人站起身走到门边,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笑道:“对了,云师兄不是约你去起月楼么,晚上让辰儿陪着你去吧,不然我不放心。”

    我无语,目送着戚夫人,愧疚渐生。

    晚饭间,江辰依旧是面容沉静,话语极少,看着我的时候,目光格外的深沉,我似是做了亏心事一般竟然不敢坦然迎视。

    眼看时辰已过,我心里越发的痛苦挣扎,不知所措。

    突然小荷包急慌慌的从院子里跑过来,火烧眉毛一般:“小姐,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

    “刚才我去茅房,看见姑爷和少容表妹坐在秋千上聊天。”

    “哦,这有什么?”

    也许,他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说说话,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我虽然没做对不起他的事,但不知怎么,对他也暗暗生了一丝愧疚。

    小荷包急的跺脚:“我听见她说,表哥说话不算话,明明说长大了娶我,结果不声不响就领了个嫂子回来,哼。”

    我惊呆了,难怪少华说她打江辰的主意,原来竟是这个意思?我心里刚刚被戚夫人挑起的一些感动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我一心想找师父那样的良人,让我安定安心,江辰却总是这样一惊一乍的让我无法看清。我刚刚感动他的守身如玉,转眼却又糊涂了,他到底是在为谁守身如玉?莫非是为了少容?

    “小姐,你赶紧去啊!”

    我恍惚了片刻清醒过来,涩涩的问道:“我去做什么?”棒打鸳鸯?

    “哎呦,小姐,你可沉得住气啊!这,这筷子都伸到你碗里了,眼看肉都被人夹走了,你还吃什么呢?”

    我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如,我亲自把肉送到她碗里好了。”

    小荷包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气的直翻白眼。

    我思忖了片刻,苦笑道:“他们在哪?”

    小荷包气呼呼的瞪我一眼,闷头在前面带路。

    晚风清爽,夜色深沉,小荷包风风火火一副捉,奸的架势,我默默跟在后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一直感觉江辰是个风流性子,虽然相处四年未曾见他和别人有过一丝半缕的不清不白,但我总觉得这是因为逍遥门只我和小荷包两个女子,所以他才英雄无用武之地。刚才亲眼见到他房中四个女子都是处|子之身,我觉得自己误会了他,颇为内疚,不料这内疚还未在心窝里暖热,又亲耳听见他正与表妹花前月下重提当年风流往事!

    他这性子,实在让人揪心。我实在琢磨不透,招架不住。

    小花园的秋千上果然有人,但却不是一对,只有一个。我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停住了脚步。

    秋千,微微荡起,幽幽回落,像是温柔的水波,一起一伏。婆娑的树影中,那人如画中之人,朦胧迷离,镜花水月一般。

    他从秋千上缓缓站起身:“小末,你来了。”

    小荷包在我背后使劲推我一把,低声道:“小姐,头一次可得拿出点威风来,不然以后更收拾不住。”说完,掉头就走了。

    我思忖了一路,终于说出一句自以为很得体的话:“江辰,刚才,小荷包,听见少容和你聊天,她只是路过,无意中听见的。”

    江辰怔了一下:“然后呢?”

    “然后,她就告诉我了少容得原话。我本不该多说什么,但是师父一直教育我们,做人要讲信用。既然,既然你与少容早有约定,我,我愿意成全。”

    江辰默不作声,缓缓走到我的面前,负手而立。

    风似乎静了下来,花香袅袅暗自袭来。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欲走。我今日心情很乱,经历这几番折磨,有点心力交瘁,万念俱灰。

    “是你成全我,还是我成全你?”

    我猛然一怔,不由自主停住了步子。

    “那年她五岁,跟舅舅来京,爬树摔断了门牙,哭天抢地谁也劝不住。我哄她道,长大了没人娶她,我会娶她,她这才不哭。你说,这可算是约定?”

    这,委实算不得。

    “她一心想让我娘将一衣不舍在福州开个店铺,将来做她的嫁妆,我娘怕给舅舅惹来口舌执意不肯,她便缠着我想让我答应。我不答应,她便翻旧账说我欠她人情。”

    原来她打他的主意,指的是这个意思?

    “小末,人心都是肉长,我一向嘻嘻哈哈,你只道我,心是石头,不会痛的么?”

    “我从去了逍遥门,见了你,便上了心,当时年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后来,我渐渐明了自己的心意,却怕惊了你。一片真心隐在戏谑玩笑里,半真半假,半明半暗。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懂,我不去管。你装糊涂,我便陪你装糊涂就是。”

    “岁月荏苒,我终是等到今天。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么?母亲都看得出来,何况是我?你不说,我便不提。”

    我似是被定住了,移不动一寸脚步,说不出一句话,甚至不敢回头看他一眼。他似是自言自语,每一句都轻声轻气如在梦境。那些话轻柔悠远的如同天际浮云,花间私语。然而落在我的心里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怒涛磅礴。

    他轻轻走过来,站在我的身后,缓缓道:“他今夜约你前往起月楼。我,亲自,送你去,如何?”

    去?不去?我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真哥哥?假哥哥?

    江辰叹了口气,幽幽道:“小末,你的性情我很了解。此刻,你纵然心生双翼,离心似箭,却也碍于情理道德觉得自己不该去见他。其实,你不必觉得对我内疚。原本,你我的这桩婚约,并非你心甘情愿,只是机缘巧合阴差阳错而已。所以,我不希望这一纸婚约将你束缚的不再是以前的小末,我更不希望你只是因为婚约的束缚才对我心生愧疚。”

    “你做人与师父一样,规矩周正,万事理为大,他人为先,自己的感受却置之一边,顾的上便顾,顾不上便割舍。”

    他这是第一回如此认真的与我说话,我从没仔细的想过自己,也从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原来是这般模样。

    “你若是自私一些,大胆一些,精明一些,你与云洲便不会有这么多的波折误会。可是,你若是自私、大胆、精明,你便不是你,也就不会让我和云洲动心。”

    “你常常让我想起树上的小松鼠,山间的溪流,溪中的小荷,荷叶上的露珠。有时候娇憨愚钝的让人牙痒,有时候又让人觉得通透的自叹弗如。纵然我再惹了你,你也从不记仇,转眼就对我笑,毫无心机。逍遥门,没一个人不喜欢你,可惜,你眼里却只有一个人。”

    我默然聆听着江辰的话语,嗓子哽的很疼,依旧说不出一个字。

    “我送你去见他一面,是真心诚意,并非虚伪违心。我虽然自负骄傲,却也自恃是个心胸开阔的男儿,若是连这个都容不下,又如何配得上你?”

    他的喃喃低语,如小楼一夜听风雨,沉香亭北倚阑干。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是在刻板上认真细致的篆刻,再提笔沾磨以蝇头小楷细细的临摹,深刻清晰。

    我心里涌动着一份沉甸甸的感喟,再也无法沉默下去,低声道:“江辰,你不要再说了。”

    “小末,时辰已经过了,去吧。”他牵起我的手,温暖干爽的手掌,没了下午的潮热。

    轿子停在起月楼的时候,江辰将我扶出轿子,柔声道:“我在下面等你。”

    我长吸一口气,缓缓踏上台阶。

    起月楼前大红色灯笼高高挂起一排,明辉如皓月。我站在廊下情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

    江辰静静负手而立,正凝眸看我。

    橘色光影中,他姿容淡定,仪态从容,一如小楼观明月,春山看云起,可是我莫名就是知道,他的心里并非如此,他背在身后的双手,定是紧握成拳。

    我转过身去,已有店家小二热情的迎上来:“姑娘里面请,几位啊?”

    “我来找人,约好在舒雅阁。”

    他一副恍然的模样,忙道:“哦,云大人交代过,小的知道。姑娘这边请。”

    我随着他登上二楼的雅间,他一直往里走,我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心开始狂跳起来。

    云洲,他要对我说什么?他若是真的说了什么,我又该怎么做?

    小二敲了敲门:“云大人,您等的人到了。”

    “进来。”

    门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我一怔,这声音,并不是云洲,有些象他父亲云知是的声音。今日在摘星楼,我未见其人,只闻其声,虽寥寥数句,但我对他的声音,印象已极其深刻。

    门“咯吱”一声开了。

    一位年近五旬的男子站在门内。他气宇华贵,相貌俊伟,威武而不失儒雅,剑眉星目,不怒而威。

    “你便是云末吧?”

    我慌张的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怎么也没想到来见的人竟是云知是!

    他点点头:“来,进来说话。”

    我忐忑的走进去,他顺手关上门,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

    我局促的坐在下首。他撩起袍子坐在我的对面,提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杯热茶放在我的跟前。

    我连忙低声致谢,情不自禁的紧张不安,他约我来,想要怎样?

    他默默打量了我几眼,目光炯炯,犀利如锋。我越发的疑惑不安,实在不知道他找我来,所为何事。既然今日云洲的心思已经被他窥破,赐婚也被他阻止。此刻再来找我,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我今日找你来,是想说说几十年前的一些旧事。”

    旧事?我心里莫名一紧,立刻有一种预感,那些旧事应该与我和云洲有关。

    “当年,我祖父跟着高祖皇帝打天下,战死在福建。高祖登基之后,追封我祖父为远志将军,世袭福州守备指挥一职。我大伯年过四旬无子,为了世袭此职便将我过继过来。不料,我十四岁那年,大伯老年得子,生下我二弟知非。知非天资聪慧,被我家人视为掌珠,我对他也是疼爱非常,因为我所承袭的守备指挥之职,本该是他的。”

    “当时朝局不稳,北有女真,南有倭寇。戚冲将军随着远照大师打女真,我在福建剿匪。一南一北,各负盛名。世人皆称他枪法第一,我剑法第一。我与他虽未谋面却英雄相惜。他从北疆回来之后回到浙江,我专门带着二弟知非前去拜访,想和他切磋切磋。当时,我们二人功夫相当,但兵器之上他却略占上风,因为剑短枪长。切磋之后,我灵机一动,想起了一件事。”

    他抿了一口茶水,又道:“倭寇惯使长刀,那长刀源自唐刀,自遣唐使传到日本,加以改良,又改为双手握刀,更利于劈杀。倭寇凶残,又占着兵器上的优势,屡剿不尽,百十个武士浪人就敢入境杀我数千官兵。而我朝在兵器上一直未能有对付日本长刀的利器,配备的长枪虽能进攻却难以防守,在实战中一直落于下风。我与戚将军比试之后,突生一个念想,若是能将兵器长短结合,兵士互相配合呼应,长枪进攻,短剑或短枪防守,定能制胜克敌。当时我便想到了江湖上盛传的重山剑法,又称鸳鸯剑法。这套剑法世传天下无双,合练无敌。若能找到它,从中化解出一套适宜军中的阵法,实是居功至伟的一件好事。”

    听到重山剑法几个字,我心里顿时一紧,这件往事,果然与我有关。

    “知非知道我的心事之后,自告奋勇要去替我寻那剑法。他在逍遥门有两位好友,一位是江瑞阳,一位是石景。那剑法正是他好友江瑞阳的家传至宝。”

    江瑞阳?我心里猛然一跳,莫非,他是江辰的父亲?

    “不料,江瑞阳告诉他,此剑谱二十年前就被盗走,至今下落不明。我发动各种关系,花了三年时间,花了重金才买到一个消息,重山剑法可能是被金波宫盗走。那金波宫是江湖上的邪教魔道,向来不为正派所容。善使暗器,下毒,机关等。金波宫机关重重,几乎无人能进得金波宫全身而退。知非年轻气盛不知深浅,带着石景夜探金波宫。结果,两人被擒。当时金波宫宫主的女儿慕容俏不知为何,私自放了他们。知非对那妖女慕容俏一见倾心,慕容俏却对他无意,不假辞色,更不肯将重山剑法交出来。知非心高气傲,又对那妖女爱之入骨,一时冲动,竟施了迷|药,想生米做成熟饭,得了她的人再慢慢感化她,将重山剑法交出来,交给我做一番大用处。不料,那妖女**之后,竟趁知非不妨,一剑将他刺死……”

    云知是初时平静,说到这里心情有些起伏波动,浓眉紧蹙。我听到这里,也是一惊,这慕容俏果然是个烈性女子。

    “知非死后,我想找到慕容俏为他报仇,不料,几个月后我派人找到她,她却身怀有孕。我顿时无法下手,因为那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知非的遗腹子。我一直派人跟踪她,想看看那孩子到底何时出生,以此来推算是否是知非的孩子。不料,几月后她突然从江湖上消失了,而石景却捡到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孩子的包袱里,只有一张纸,写了生辰八字,石景告诉我,那字,是慕容俏的笔迹。”

    听到这里,我几乎不能呼吸,那孩子,竟会是我?

    云知是深深看着我,沉声道:“若我猜的不错,你便是慕容俏的女儿。可是,你的父亲到底是不是我弟弟知非,我无法确认。所以,我决不能答应你和云洲的婚事。因为,你若是知非的女儿,你和云洲便是堂兄妹,你若不是知非的女儿,你便是我云家的仇人之女。你和云洲,绝不可能在一起!”

    这件往事,他信口说来,淡然平静,而对我来说,无疑是滔天骇浪山崩海啸一般。我看着他,竟没有力气说一个字。

    原来,如此。

    他叹了口气道:“我年岁已高,不再计较当年旧事,知非也有过错,即便我再见慕容俏,也不会再为他报仇。只是,云洲是我的独子,我对他寄予厚望,不想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更不想他为了此事与我反目。这件事事关云家名誉,二叔在他心里又是个英雄,所以,我瞒着他来对你说明其中缘由。往事已逝,我身为长者,对你并无什么成见,你如今已是江家儿媳,我真心希望你和云洲,有各自的幸福。”

    他的话,不过是将我的上午的死心变成绝望而已。若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和云洲,的的确确是再无一丝丝可能,除非,我不是慕容俏的女儿。

    可是,重山剑法在我手中,我若不是她的女儿,这份绝世珍宝,又怎么会这样轻易的就送我?还有,那每年的一份的生日礼物,价值不菲。她定是对我又爱又恨,所以,生下我便遗弃,但又忍不住牵挂。这份爱恨交织的理由,也许就是因为,她恨之入骨的云知非是我的父亲?

    想到这里,我手脚冰凉,半晌才道:“云大人,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旧事,你若不说,我只怕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日慕容俏若来找你,你问问你的父亲是谁,若是知非,我来接你回云家认祖归宗。”

    我父亲若是云知非,那云洲便真的是我哥哥了,我一直叫他哥哥,真是一语成谶。我心中绞痛,扶着桌子站起身告辞,生怕再多待一会就要昏厥。

    “天色已晚,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不了,江辰在楼下等我,云大人保重。”

    我硬撑着从楼上下来,扶着楼梯的扶手,一步一步拾级而下,脚步虚浮的象是踩在云朵之上。短短的一小段路,步出起月楼,我似乎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江辰迎过来:“小末,你怎么了?这么快下来?”

    我苦笑道:“快么?我觉得很是煎熬漫长。”

    他怔了怔。

    “刚才,云洲的父亲,亲口告诉了我的身世。”

    江辰神色一凛,低声问:“你见的不是云洲?”

    “是云知是。”

    “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我是金波宫慕容俏的女儿。”

    他猛然一怔,静静的看着我,沉声道:“小末,我不管你的身世如何,你如今是江家的儿媳,过去不知道身世,过的很好,今日知道了,应该过的更好才是。”

    我恍惚的苦笑:“是,的确是。”

    我的身世,果然是如此不堪,江湖上人人不齿的邪派金波宫,江湖人口中的妖女慕容俏……

    一路上,我觉得自己的魂魄都似游离在身体之外,恍恍惚惚如做梦一般。我情不自禁狠狠掐了一把自己,不料却将江辰掐的大叫一声。

    这并非是梦。这一切,只能说是天意,面对这天意弄人,我无能为力。除了忘记,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知道真相的痛苦如同一支利剑,一直刺|激着神经,想要麻木都不可能,就那样一路清醒的痛着。

    轿子路过一衣不舍,有个念头突然电光一闪,让我心里一惊。

    “江辰,停一下,我想进去看一看。”

    江辰柔声道:“你要挑衣服么?明日白天我陪你来如何?”

    他关切的看着我,似是以为我受了刺|激,不太正常,不大清醒。其实,我从没如此清醒过,心中的疑团骤然解开,我甚至觉得,人生如梦,人生如戏,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我挑开轿帘道:“我想现在去看看。”

    江辰喝停了轿子,走到大门前叩门。

    开门的顾嫂见到我和江辰怔了一下:“这么晚了,少爷少夫人怎么来了。”

    “她想看看衣服。”

    顾嫂哦了一声,忙笑着将我们迎进去,领到后堂。我走到上回试衣服的地方,顺手拿了几件衣服,仔细看了看,果然。

    我对顾嫂微微笑了笑:“这么晚来打扰,实是抱歉。”

    “少夫人那里话,这是江家的店铺,少夫人什么时候来都不叫打扰。”

    我拿了一件衣服出了大门,临走又情不自禁回头看了顾嫂一眼,她三十许年纪,相貌端正平凡,不像是有武功的样子。

    上了轿子,江辰低声道:“这件衣服,你都不试?”

    “不试。”

    他默然不语,仔细看了我几眼,道:“小末,你有心事一定要告诉我。无论什么事,我都乐于为你分忧。”

    我没有看他,只默默点了点头。

    回到归云山庄,我对江辰道:“我想去见见夫人。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陪你去。”

    “我有私事想问问夫人,你,你先回去吧。”

    我拿着衣服走进戚夫人的卧房。

    戚夫人正在喝茶,见到我进来,怔了一下:“小末,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长吸一口气,开门见山道:“夫人,你,知道我的身世吧?”

    戚夫人的微笑淡淡消失在唇边:“小末,你怎么认为我会知道你的身世?”

    我将手里的衣服放在桌上,指着领口道:“从我有记忆起,每年的生日,我都收到四件衣服。用料做工都是上乘。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衣不舍,也拿了三件衣裙。我向来粗心,若不是小荷包无意提醒,我并未发现这些衣服都有一个相同之处,就是在领口处,都绣了一朵祥云。想必是代表归云山庄的意思。如果我没猜错,以往那些年的衣服,是从归云山庄送到逍遥门的,我想知道,是你让人送的,还是另有其人送的?”

    戚夫人神色一怔,沉默片刻低声道:“小末,是我送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

    “因为,我认识你的母亲。”

    我的心瞬间提紧,惴惴的问道:“我母亲是谁?”

    我尚存着最后一丝幻想,也许不是慕容俏。

    “慕容俏。”

    再没有一丝怀疑,慕容俏,她的确就是我的母亲。我长长吸了一口气,稍稍平缓一下自己,问道:“听说,她已经在江湖上消失数年,你可知道她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

    “那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世?”

    “我与她之间,有一件陈年往事,事关江辰的父亲。日后,我自会告诉你。她自从见过我之后,已经在江湖上绝迹了,谁都没有见过她。生死不明。”

    “敢问夫人,江辰的父亲,名讳可是瑞阳?”

    “是,你怎么知道?”

    “方才,云大人说的。”

    她怔怔的看着我,神色复杂。

    我从戚夫人房中出来,发现江辰并未离去,他站在廊下等着我,一脸的凝重。

    夜晚的空气很清幽,带着丝丝让人舒爽的凉意。我心里有个念头如一勾新月破云而去。

    “江辰,你能将那个金锁还给我么?”

    他蹙了蹙眉,问道:“你并不是小气的人,往年的金锁拿去当了买酒喝也未见你心疼过一分一毫,为何送我的这一个,三番两次的要讨回去,你对我,真的这么抠门么?”

    我在心里无奈苦笑。那一回讨要是因为不想让大家误会我送他的是定情信物,而这一回,我想要回这个信物,去一趟金波宫。

    以我的功夫,硬闯金波宫自然是个笑话。我想,我拿着金锁前去,慕容俏若在那里,必定会来见我。

    “江辰,我用一用,将来还你,成不成?”

    他捂着领口,怨声怨气:“小末,我对你掏心掏肺,什么都舍得,你怎么就这样小气,生平第一回送我的东西,意义重大,你竟然三番两次的讨要,太让人伤心了。”

    他那模样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我无奈只好说道:“我想拿着它去见一个人,回头定会还你。”

    “见谁?”

    “你知道。”

    他正色道:“那我更不能还你了。”说完,转身就往兰泽园走去,生怕我硬抢似的。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兰泽园,他径直走到自己卧房前,正欲推门进去,我忙道:“江辰,我今日心情不好,你陪我,喝杯酒好么?”

    他停住步子,回头奇怪的看着我:“小末,你不是不能闻酒气么?”

    “是啊,可是,今日心情实在很乱,想,想借酒浇愁,一醉方休。”

    “你连酒气都不能闻,如何饮酒?”

    “啊,我想,你喝酒,我在一边,闻闻酒气,啊,说不定,大抵就能醉了。”

    我居然能提出这样无理取闹的无理要求,我暗自佩服自己,羞愧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其实,好吧,我想让他喝醉了,我去把他脖子上的金锁偷了来。唉,明明是我的东西,如今要去偷。

    “好啊。”他爽快的一口答应了,倒让我一愣一愣的不敢相信。

    很快,酒摊支在我的房里,上好的桂花浓。

    这是师父除了西风烈之外,第二喜欢的酒。师父他老人家别的不甚讲究,唯独这喝酒,颇讲个情调。比如,刮大风的时候,定要喝那西风烈,出月亮的时候,定要喝这桂花浓。一个人独斟的时候,喝杏花汾,朋友来了,喝竹叶青。那酒杯那是颇有讲究,葡萄酒他用夜光杯,西风烈他用粗瓷,整一个风格多变。

    江辰自斟自饮,和我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往日在逍遥门的旧事。他刻意拣些有趣的事来讲,刻意跳过云洲。我心里凄苦无奈已到麻木,通常这人,心里纠结于某个人、某件事,大抵是因为还有种种可能,或多或少的希望,可今日云知是的一番话,可真是开天辟地的一记斧头,将我心里残存的一丝希望或是不甘,砍劈的齑粉不剩,他果然是剿倭出身。

    我破天荒的也端了酒杯浅尝了一口,顿时被呛出了眼泪,于是,那眼泪便如开闸之水,滔滔而下。

    江辰慌了神,忙用手掌来擦,一边抹泪一边叹道:“怪不得长的水灵灵的,原来都是水做的。以后我绝不会让你再沾一滴酒,这尝了一口酒便掉出来半斤水,实是亏大了。”

    他的话让我想笑,唇角一翘,眼泪便顺势滑到口中,苦苦的味道。

    两次落泪,他不问,不提,装作不知缘由。透过雾雾的双眸,我知道他心如明镜。这份情意,我不是不感动。

    有时候,我也很奇怪,江辰各方面都很优秀,为何我心里一直未曾想过和他在一起?也许就是因为,我心里一直缺少归宿感和安全感。每当中秋、除夕这些举家欢聚的日子,逍遥门里有家的师兄师叔们都欢欢喜喜的回家去,我却无家可归,通常被师父带到舅公家去过节。

    可是,山荫别院再好,不是我的家,师父再好,不是我的父亲。我总是向往着能有个自己的家,穷破亦无妨,能挡风遮雨,温馨安定。而牵我之手,护我一生的那个人,一定要让我安心。万丈红尘,三千弱水,他心里牵挂的只有我而已。

    抱着这个痴念,情窦初开的第一眼,我看见的人,是云洲。他和师父一样,莫名就让人心生依赖。可他却是我的哥哥,是我最不愿意成为家人的人。

    这份天意弄人,除了唏嘘,我别无选择。师父常说,世间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那么,我那十之一二,又在那里?

    江辰温暖的手指,温柔的擦拭去我下颌处的眼泪,感动之余我略生愧疚,于是走到窗前抬头看天,低声道:“今夜怎么没有月亮?”

    这句话的用途大抵和“今天的太阳真刺眼”异曲同工,仰着头看着夜空,眼泪就会倒流进心里了。

    江辰轻声道:“此刻月隐于云,咱们不妨以酒邀月。”

    他拿起酒杯酒壶,牵起我的手走到庭院里。秋千前有石桌石凳,凉悠悠的晚风吹拂着树叶,簌簌轻响。

    我坐在石凳上,看着江辰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他姿容闲雅,喝酒如同喝茶,一饮而尽的时候眉头都不曾皱上一分,我不知道原来他的酒量竟如此之好。

    师父镇日端着一副酒仙的架势,其实,喝个十几杯就醉了。而江辰深藏不露的酒量实是让人惊叹!其实,今日我心情不好,他又何尝不是?我这里水漫金山,他那里估计也是翻江倒海,我借酒浇愁是假,他借酒浇愁倒像是真。

    酒壶倾尽最后一滴,江辰对我笑了笑:“小末你醉了么?你再不醉,我可要醉了。”

    可是,他的眼神亮的堪比夜幕上的星辰,那里有一丝丝的醉意?

    我弱弱的问:“你真的醉了么?师父醉了都去睡觉,你,要不要去睡?”

    “小末你难道不知道,每个人醉了的样子都大不相同。师父喜欢蒙头大睡,七师叔喜欢鼓盆高歌,何小乐喜欢将私房钱摆到床上翻来覆去的数。”

    “那,那你呢?”

    他笑呵呵道:“我么,喜欢和酒友秉烛夜谈,然后抵足而眠。”

    眼下,貌似我正是他的酒友,一听“抵足而眠”几个字,我顿时心虚气短,慌忙起身道:“我,我先去睡了。”

    “别呀。”他虚虚一捞,将我的手腕握住了。

    我尚未来得及考虑要不要小擒拿手反抗反抗,他将我拦腰一抱,跃上了秋千。我情不自禁“啊”了一声,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

    他用力一荡,秋千飞了起来。此刻新月初升,在云朵间悠悠穿行,忽明忽暗如同人生的时圆时缺、半悲半喜。

    “你看月亮出来了,飞的再高些,就离的更近。”

    秋千越发荡的高,我越发的紧张。他果然和别人不一样,喝了酒还荡秋千的人,我头一回见,我紧紧抓着他,生怕他一个不稳掉下去。他却反手揽着我的腰身,力道稳健,实不像是醉了。

    风声隐隐,他在我耳边轻声道:“人都喜欢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就像月里的嫦娥,偷了灵药想要长生,却不知,寂寞的长生,是一种没有尽头的折磨。”

    “我小时候听说乌苏里江有一种鱼,味道鲜美之极,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书尝。母亲宠我,派人千里迢迢用冰冻着运到归云山庄,又专请了御厨的弟子来烹饪。味道的确鲜美之极,不料,我吃了之后却腹泻,原来,那鱼油脂极大,不可多吃。”

    “许多东西,都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真真正正到了近前,并非是心里想的那般。”

    秋千高高低低,起起落落,他揽着我的腰身,说了这几番话。我今日受了诸多刺|激,好像也敏感聪明了些,大抵听懂了他话里的深意。我对云洲的倾慕,大概就是如此这般。

    秋千缓缓平落,他在我耳畔低语了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而后,我耳垂上温温热热的一软,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个轻吻。

    他轻轻一跃落在地上,回头对我笑了笑:“我先去睡了。”

    “好。”我暗自松了口气,巴不得他赶紧睡着了,我好下手。

    他朝卧房走去,步子略有点轻飘,看来他的确是有些醉了。

    我在房中坐了小半个时辰,料到江辰此刻必定已经酣然入睡,便轻手轻脚的推开他的房门。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小小的地灯,放在书桌脚边,像是月光投射到了地上,晕染开温润的一片浅淡微光。

    我轻轻走过去,梨木床头小银勾半卷纱帘,青纱帐如水波轻漾,江辰躺在床上,初夏时分,衣衫单薄,他的领口微微开着,春光若隐若现。

    我凝神听着他的呼吸,平缓绵长,应是睡熟了。

    我缓缓伸手,轻轻撩开他的衣领。此刻月黑风高,悄然无人,我此刻的行径怎么有点像采花贼?虽然他睡着了,我仍不免有点紧张羞赧,手指似轻微在抖。

    突然,我腰上一紧,被一双胳膊环住,然后翻云覆雨一个翻身,我被江辰压在了身下。

    他是没睡着,还是被我惊醒?我顾不上细想,连忙推他,手指一挨上他的胸膛,顿时心跳的七上八下,脸开始发烫。

    “你解我衣服做什么?”许是夜色深了,许是他喝了酒,声音和平时大不一样,低哑中有一丝危险的气息,让人莫名的心慌意乱。

    “我,我怕你喝了酒发热,想将你外衫脱了。”

    他哑着声音道:“的确是热,我脱了就是。”他微微直起身子,作势要宽衣解带。

    我忙不迭的抓住他的手,急惶惶道:“等等,我走了你再脱也不迟。”

    他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迟。”

    我急的出了汗,紧紧抓着他的手:“师父说,非礼勿视。”

    他笑嘻嘻道:“那,你先撩我的衣服,现在又捏着我的手,算不算非礼?”

    我,我真不是故意要非礼他,我此刻紧紧握着他的手,主要是怕一放开,他就去拉那腰间的衣带,那带子一拉,定会哗啦一下,春光涌现,刚刚好现在我眼前……光想一想那香艳的情形,我都羞赧的想要撞墙,于是,我更紧的抓着他的手,非礼就非礼,想开点,非礼他,比他非礼我强。

    他俯下身子,在我耳边低声道:“上回,我和你同床,好心好意柳下惠了一晚上,结果,你怀疑我断袖。今夜,你说,我要不要洗净冤屈?”他染了酒色的面颊,格外的俊美,一笑起来,真是满园春色管不住,一只红杏出墙来。

    我慌慌张张道:“不,不要。”

    他顿了顿,浅浅笑着:“嗯,还是,要吧。”

    “不,要。”我明知道他在逗我,却还是忍不住又羞又急。

    “小末,什么时候,你才能对我坦诚相待呢?唉,你说个谎也说不囫囵,依你的性子,只怕热死我,你也不会好心来给我脱衣服的。”

    我不敢看他,脸上一直升温。

    “你想来拿回金锁是不是?你道我为何不还你金锁?”

    “你,你怕我去金波宫。”

    “不是。”

    “那是为何?”

    他咬牙道:“我恼你不让我陪着去!”

    我一怔,说不出话来。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和我这样见外,我很不高兴。”

    我抬起眼帘,正对上他的眼眸。我生怕沉溺,匆匆看了一眼就掉开视线,推着他的胸膛道:“我,我怕连累你。”

    他神色一变,似是生了气,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掌放在枕头上,低头就吻了下来。

    我又羞又气,连忙又推又躲的挣扎,我越挣扎,他越用力,在唇上吮吸厮磨,霸道凶狠,似乎想要融为一体或是侵占拥有,我甚至感觉到他剑拔弩张的肌肉。他的呼吸和我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很快我就气息不畅,身子发软。他的呼吸越发的急促,肌肤相接的地方,都是一片滚烫。

    我是强弩之末,他却是势如破竹,这种势不均、力不敌的局势,我自然是被非礼的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羞恼之中,我想起师父说的一句话,就是,喝醉了酒的男人,千万不要乱招惹。

    这一次,我真的记住了。

    他似乎要吸尽我肺里的最后一口空气才肯放开。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之际,我象是溺了水的旱鸭子,拼命地想抓住一根稻草救急,可是,眼前只有一根大稻草,就是江辰。我要是抓住他,这一场实打实的非礼,立刻演变为实打实的投怀送抱,岂不是连性质都变了?

    唇齿分离之际,我顾不上讨伐也顾不上报仇,先长吸几口气缓缓再说。我终于体会到了溺水之人浮上水面呼吸一口空气的那种幸福。等我稍稍平缓气息,打算秋后算账的时候,一抬眼就是他的嘴唇,红润饱满,唇角微翘,带着一股得逞后的坏笑,像是刚吃过小鱼的老猫。

    以前的非礼都是蜻蜓点水,一挨就撤,这一次却是长驱直入,所向披靡,这种诱敌深入,后发制人的手法实是可恶至极!可是,我这人和师父一样,越是气恼,越是言语不能,瞪着眼闷着一肚子气,估计样子像只气鼓鼓的青蛙。

    江辰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脸蛋,笑的风情万种:“小末,外人之间才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咱们这种关系,无论如何也不能用这个词,你说呢?”

    我恼道:“咱们这种关系是什么关系?难道,难道,亲一下就改变了?”

    他哦了一声,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笑道:“小末,莫非你是嫌我们刚才的那一点改变,还不够么?”

    我脸上发热,方才那一阵子纠缠厮磨,别的不说,嘴唇的清白是彻底完全的没了。若再不服气,恐怕别的地方,清白也难保。和他对嘴皮子功夫,我自然远不是对手,于是我只好“动手动脚”了,我使劲推着他的胸膛,恼道:“快让我起来。”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起来。”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可是我难以决断究竟让不让他同去。金波宫一直在江湖人心里神秘莫测,连云知非和师父当年都被困在里面,可见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进能出的地方,万一江辰去了有什么不测,我如何对戚夫人交代?江辰可是戚夫人的独子,她的心头肉。

    江辰见我不吭声,便嘿嘿笑道:“反正金锁我不会还你。你不让我去,你也别想去。”

    我只好点头:“我让你和我同去,总成了吧?”若不答应,就无法让他放开我,我总不能这么和他僵到明天吧。

    “好娘子,咱们这样才象是夫妻。”

    他总算翻个身让到一边,我身上骤然一轻,脸红耳热的从他床上狼狈的爬起来,下定决心以后再不干这深夜采花,险些被采的糗事。

    那个金锁,我以后绝不会再去打主意了,看来是绝对不会再讨要回来了。到了手的东西他都看的很紧,也不知得了手的人是不是也是如此?一念及此,我顿时脸上发热,这真是近墨者黑,我居然联想到了这样不纯洁的事,罪过,罪过。

    我正欲离开,突然江辰从床上坐起来,一指弹灭了地灯。

    室内顿时一片漆黑静谧,如山中静夜,万籁无声月色入帘。我一阵紧张,忽然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靠着他的胸膛和臂弯的那一瞬间,竟然有一种极想依赖依靠的感觉油然而生,如同是江海寄余生的一叶小舟,突然遇见了渡口。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香,象是细雨霏霏浇淋过的桂花,若有若无的香味里还含着一股清新的男子气息,丝丝缕缕在夜色里不动声色的入侵着,萦绕在鼻端。

    我被这股气息包围着,象被催眠了一般,突然有些累,有些困,有些象要靠着背后这个支撑,这一日的风云变幻,九曲回环,比我以往十五年的所有岁月的波澜都要汹涌,我有点心力交瘁。

    他搂着我的腰身叹了口气:“小末,你为什么非要去金波宫?是想确认自己的身世吗?确认自己和云洲究竟是不是兄妹,究竟还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我身子一僵,心里的一只小小归鸿瞬间被惊飞而去,我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吗?我心慌意乱的摇头:“不是,不是。”

    “你知道么,我借酒浇愁夜不能寐,只有熄了灯,黑暗中看不见你的眼睛,我才能问出这样的一句话。我怕问了,你生我的气,觉得我小气,可是,不问,我彻夜难眠,心如火煎。小末,你究竟能懂我几分心思呢?”

    他的言辞一扫方才在床上的轻松戏谑,丝毫没有半分的调笑之意,声音低沉严肃,带着患得患失的忐忑和紧张,夜晚的静谧,让这一声低问格外的震人心魄。

    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忍和愧疚,他对我的好,对我的包容与体贴,我并非石人,焉能不知?我只说要去金波宫,却没告诉他为何前去,难怪他误会,我实在不该让他有如此的担忧。

    我柔声道:“江辰,你多想了,我去金波宫,是想找她讨要那半部重山剑法。这剑法本是你们江家的家传之宝,应该物归原主。”

    “然后呢?然后,你就不欠我什么了,可以潇洒离去?”

    搂在腰身上的胳膊骤然紧了许多,耳后的呼吸也更急促了些。我心里一动,从不知道,江辰他如此紧张我,居然想的如此之多。这样的患得患失,我何尝不知,我对另一个人,也曾如此。

    “我,不会。我只想要回剑谱,还给江家。如果,如果你愿意,我更想将剑谱送给你舅舅,让他和云知是用于剿灭倭寇上。”

    江辰更紧的拥着我,将下颌抵在我的肩上,低声道:“小末,你总是让人惊讶。若能要回剑谱,我一定会将剑谱送与舅舅,做一番大事。”

    我有气无力的笑了笑:“江辰,我知道你很大方。”

    “我,有件事也小气的很。”

    “什么事?”

    “就是,每次都是我主动非礼你,何时,你也非礼非礼我呢?”

    一听这话,我刚刚柔软的心立刻坚硬起来,抬脚就跺上了他的脚背。

    他哎呦叫了一声,跳着脚道:“这,这不叫非礼,小末,你真是没有情调。”

    他每次提到情调的时候,我都如临大敌,赶紧打开门逃之夭夭。

    翌日早饭间,戚夫人对戚冲将军道:“大哥,辰儿的婚期,你看定在何时合适?”

    戚冲将军先是含着笑打量了我和江辰几眼,然后收敛了笑容又叹了口气:“这些年他音讯全无,我看不如将辰儿的婚事大事张扬一番,他若是能听见消息,若是还惦记着点辰儿,想必一定会回来看一看,到时候,你再与他解释清误会便是。”

    戚夫人默默垂眸,清丽的面庞上淡淡浮着一层怅然和失落。半晌,她才淡然道:“大哥,十几年了,我对他的情意也淡了,他即便回来,与我,恐怕也是一个路人而已。”

    戚冲拍了拍戚夫人的手背:“冰珑,你与瑞阳就是因为都太过傲气才有那样多的误会。若有机会和解,你先放下身段。”

    戚夫人冷笑一声:“凭什么要我先放下身段?他有本事永远别回来。我一个人将归云山庄打理的天下尽知,如今,我有儿子有儿媳,过两年再抱孙子,谁稀罕他个半老头子。”

    “你看你这臭脾气,和江瑞阳倒真是天生一对。”

    “大哥,他是个男人,凭什么要我处处让他?”

    戚夫人年近四旬,此刻突然像个小女孩般的娇嗔恼怒,真真让我大开眼界,实在不能不说,她这般模样真是妩媚又娇媚。我不知道江辰的父亲究竟和她之间有什么误会居然舍得抽身离去。若是我,对着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莫说受点小委屈,便是日日让我给她洗脚也是甘之如饴的。可见,这美貌也不是无往不利,总有那么些人,对美色无动于衷,面对美人也能硬着心,狠着心,实在让人佩服。

    戚冲将军略一沉吟道:“不如婚期定在中秋佳节吧,他若回来,正好你们一家人团聚。”

    戚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管他回不回来,辰儿的婚事自是要办得风光体面,到时候,大哥和大嫂定要回京一趟来参见婚礼。”

    戚将军剑眉深敛:“这恐怕要看剿倭的情势如何了,我若是不能抽身回来,让你嫂子回来一趟吧。”

    “嗯。大哥保重。”

    江辰笑道:“母亲,既然婚期定下了,我带着小末回逍遥门一趟,告之师父和诸位师叔。”

    “我写信去如何?”

    “我还是亲自回去一趟为好。师父视小末为女儿,这样才合礼数。”

    “也好,你带些礼物回去。”

    江辰对我挤挤眼睛,我明白过来,他是想找个借口陪我去一趟金波宫。

    我暗暗感动,又有点内疚,这么瞒着戚夫人私自前往是否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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