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回来后告诉慕容雪,床做好了,但是下午刚刚刷漆,还不能用。
慕容雪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对丁香道:“我想回家去看看老爷,你们收拾收拾东西。”
丁香一怔,收拾东西,莫非要回娘家住?
佩兰小声道:“小姐,这样王爷恐怕会不高兴吧。”
慕容雪伤心地低着头,“我很想老爷,想回去住上一晚。”
才一晚?丁香觉得太少了,当即道:“这个主意好,反正小姐的床也没打好,总不能睡到地上。”
佩兰道:“小姐若不嫌弃,就睡奴婢的房间,我和丁香打个地铺睡就成了。”
丁香瞪了她一眼,“小姐这次回娘家,是让王爷知道咱们小姐也是有脾气的人,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让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地欺负。”
慕容雪本已伤痕累累的心,顿时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几个字砍得血肉模糊。
她并非丁香所想的那样,是赌气回娘家,而是因为此刻她真的很想念她爹。
素来都将她捧在掌心里,舍不得说她一个字不好的爹爹,才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永远都只会支持她、鼓励她。当她觉得有些疲惫的时候,有些倦累的时候,有些不自信的时候,她是真的很需要慕容麟给她力量和信心。
丁香很支持慕容雪的举动,因为她娘把回娘家当成一个撒手锏,每一次她爹把她娘气到回娘家,最后都是她爹低声下气将她娘接回来。渐渐地,她娘的地位通过数次回娘家而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慕容雪和耶律彦的关系,丁香旁观得清清楚楚,义愤填膺。她希望慕容雪的这一次回娘家能给耶律彦一个教训,她家小姐也不是吃素的,义姐可是当今圣上最最宠爱的赵淑妃。他应该登门赔礼道歉,低头服软把小姐接回来。
慕容雪带了一个小包袱,和丁香、佩兰出了王府。
管家心里很是不解,这么晚了怎么还出门?但王爷不在家,谁也不敢拦着夫人。管家只得派了几个壮实的下人跟着,将慕容雪送到了慕容麟的新宅。
慕容麟见到女儿,吓了一跳,“阿雪,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想爹爹了,回来看看您。”一见到慕容麟,慕容雪顿时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满身的疲惫,满心的倦累都仿佛有了一个释放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才能叫作家。虽然耶律彦说过,以后王府才是她的家,可是她心里,那不是她的家,是一个战场,她在那里独自厮杀,一身是伤。
慕容麟打量着女儿,心疼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他对你不好啊?”
慕容雪忙笑着说:“没有啊,王爷对我很好,就是我有些不适合京城的气候和水土。”
慕容麟半信半疑,见女儿不肯说,也不好再逼问,问道:“你吃饭了么?”
“没有。”
“来,爹亲自给你下厨,你想吃什么?”
“只要爹爹做的我都喜欢吃。”
“孩子你等着。”慕容麟立刻去了厨房。
夕阳西下,慕容雪坐在廊下的竹椅上,风吹过来,好像满身的伤口都张开了,无处不痛。
半个时辰后,一桌丰富的菜肴摆了上来,慕容麟手上沾着面粉,亲自将一张两面金黄的葱油饼放在慕容雪的面前,“丫头快尝尝,用鸡油做的,你最喜欢吃了。”
“爹,你对女儿真好。”慕容雪鼻子一酸,险些掉下了眼泪。她都快要忘了被人疼爱的滋味。
慕容麟骄傲地说:“那是,我的阿雪是世上最好的女儿,当然要爱到心坎上。”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句话,若是耶律彦能说出来,她该有多幸福,可惜,在他心里,自己是个蠢笨的惹事精。
“你怎么了?”慕容麟见女儿掉了眼泪,简直心都要碎掉了,紧张得语无伦次,“丫头是不是他欺负你了?爹去找他算账。”
慕容雪赶紧吸了吸鼻子,笑道:“才不是,是太高兴了,我都有半年没有吃过葱油饼了呢。”
慕容麟心疼地说:“傻孩子,你自己不是会做么?”他可是把自己一身做菜本领都给了女儿。
慕容雪没有回答,只是笑,却笑得很苦涩,因为她做饭的时候一心一意只想着耶律彦喜欢什么,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每一次吃饭,她都盯着他看,看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样的口味,然后牢牢记在心里,下一次更用心。
慕容麟抚着女儿的肩头,叹了口气,心里知道,耶律彦定是惹了她伤心,不然不会这么晚了,突然跑回家来。
“好香啊!”门口传来裴简的声音。慕容雪忙抹了眼泪。
裴简一脚跨进屋子,惊讶地说:“阿雪你怎么回来了?”
“当然是想我爹了。”
“哎呀,好香的饭菜,一定是舅舅亲自下厨了对不对。哎哟,舅舅真是偏心眼,我在你家住了这么久,都不肯给外甥我做一顿饭。今天做了好吃的也不叫我。”
慕容麟嗔道:“谁知道你跑哪儿去了?”
“我就在隔壁啊,和赵大叔聊天。”
“你没事别老去叨扰人家。”
“这叫拉关系攀亲戚,唉,对了,阿雪,你有没有给妹夫提我的事情啊。”
“王爷最近忙着兵部剿匪的事情,我还没有提。”
裴简一拍大腿:“妹妹,这就是个机会啊,让我去吧。”
慕容麟瞪了他一眼:“裴家就你一个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给你爹娘交代。此事休想。”
裴简瘪了瘪嘴,夹了一口菜,道:“今天灵山寺出了事。”
慕容雪一听心里便是一惊,忙问:“什么事?”
“听说是有个纨绔子弟带着一帮人来寺里闹事,要他们交出来一个和尚,在寺院里大闹了一番。”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听隔壁赵大叔说的。”
慕容雪心里怦怦直跳,看来这事一定是传到了耶律彦的耳中,所以他才大发雷霆。
那个名叫许泽的和尚怎么样了?会不会被沈沧浪带走,下了杀手?
她心神不宁起来,放下饭碗,便对裴简道:“你去灵山寺打听打听,那个和尚可还好?”无论如何,许泽也是因为帮她们才得罪了沈沧浪,她不能坐视不管。
“你认识?”
“你别问了,快去。”
灵山寺本就离慕容家很近,裴简去了一会儿很快回来,道:“寺门已经关了,无人搭理。”
慕容麟让裴简收拾了碗筷,对慕容雪道:“阿雪,天色不早了,爹送你回去吧。”
“爹,我想在家住上一晚。”
“那怎么行,你已经出嫁了,不能在娘家过夜,更何况裴简还住在咱们家,别让人传出什么闲话来。”
慕容麟的话很有道理,慕容雪若是再坚持不走,恐怕会引起父亲的怀疑,她不想让父亲担心,也不想让他对耶律彦有什么不满,于是只好又打道回府。
丁香坐在马车里小声嘀咕道:“小姐您应该住上十天半个月,让姑爷来接你回家。”
慕容雪默然不语,心里哀哀地叹息,自己就算是在娘家住上十年八年,恐怕他也不会来接她回家吧。
耶律彦身份高贵,若不是赵真娘认她为义妹,她连给耶律彦做个侧妃的资格都没有,哪还能像寻常夫妻那般平起平坐,更不用奢望他能哄自己回去。她也不敢冒这个险,更不敢让自己置于没有后路的境地。
回到镜湖要路过隐涛阁,里面亮着灯,门口守着张拢。
慕容雪低头走过,完全是一副过门不入的架势,让张拢很是意外。不过再一想到王爷今天那黑脸冷面的模样也着实让人不敢接近。
耶律彦在书房里越想越气,她犯了错一不反省二不认错不说,居然还赌气回了娘家。而且天都黑了,居然还不回来,莫非还想着在娘家长住不成?
想到这儿,公文也气得看不下去了,他将张拢叫进来,吩咐道:“去叫管家将夫人接回来。”
张拢小声道:“王爷,夫人已经回来了。”
耶律彦的脸色缓和了些,心道,还算知道轻重。
“叫她进来吧。”
“夫人回梅馆了。”
耶律彦的脸色顿时如山雨欲来。
张拢赶紧低头撤出了书房,心道,王爷这脾气,也就是慕容夫人敢往上扑,换个女人早就吓破胆了。
回到梅馆,慕容雪让丁香、佩兰将被子抱来,打算晚上睡到榻上。丁香和佩兰都在心里暗暗地期盼耶律彦能像昨夜一样,过来将小姐带回隐涛阁安歇,但是,直到夜色深沉,也不见他的身影。
“你们快去睡吧,我也困了。”慕容雪知道她们在等什么,她自己的心里何尝不是怀着这样的一个奢望。
夜晚的镜湖静悄悄,梅兰竹菊四馆只有梅馆里还亮着灯。
慕容雪抱着膝头坐在榻上,目光痴痴地看向窗外。
一轮明月,清辉脉脉。她还记得新婚的那一晚,他从石桥上踏月而来,走到她的跟前。
当时,她是多么幸福满足,单纯地以为嫁给他就万事大吉,婚后生活也一定会渐入佳境,可是事实却是,她越靠近他,越觉得遥不可及。
夜风微凉,她深深吸了口气。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晚上睡在榻上,可慕容雪心里的最深处,仍旧抱着一丝幻想,希望耶律彦来梅馆将自己接回隐涛阁,虽然她不情愿住在那儿,至少能证明他是关心自己的。
可是,她等到了三更,没有他的身影。
慕容雪失望地躺下来,吹灭了桌上的灯。
翌日一早,丁香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卧房看看小姐还在不在。她做梦都梦见了耶律彦来到梅馆,赔着笑脸低声下气地将她的小姐给抱走了。可惜,那是个梦。真实的情况是,慕容雪还蜷缩在榻上。
晨光洒进来,照着她略显得憔悴的容颜,娇小的身体缩在贵妃榻上,秀美的眉头微微蹙着,眉尖上像是有两个梨涡,可是梨涡里盛开的是笑意,那眉涡里盛放的是哀愁。
丁香叹了口气,在心里把狠心的耶律彦狂扁了一顿。
慕容雪醒来,一眼看见丁香站在榻前,下意识地问道:“王爷来过么?”
丁香心里一酸,摇了摇头。
慕容雪掩饰着心里的失落,看了一眼窗户。昨夜她没有关窗,因为潜意识里还想着新婚那一夜,他跳窗而入的情景。
她落寞而失望地问道:“窗户是你关的吗?”
丁香奇怪地看了一眼窗户,答道:“不是啊。”
慕容雪顿时觉得自己本已冻僵了的心从冰天雪地里盛开了一朵灿烂明媚的花。
耶律彦昨夜来过,而且他替她关好了窗,他不是一点也不关心她的。
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欣喜若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