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拢看着去而复还的慕容夫人,简直眼珠子都快要掉到鞋面上了,这不可能吧,是他眼花了吧……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进了隐涛阁,耶律彦严肃地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书房不可进。”
“嗯。”慕容雪爽快地答应,笑意忍不住从唇角蔓延开。
耶律彦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抬步进了书房。碰到她,真是没办法。
不多时,就听见外面响起细碎的声音,耶律彦素来喜静,所以隐涛阁素来没人敢来打扰。他忍耐着,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些老鼠搬家似的声音终于消失了。但只安静了一会儿,门口传来脚步声。
慕容雪俏生生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笑靥如花,“夫君,你渴了吧?”
耶律彦将茶水接过来一饮而尽,把杯子递给慕容雪,意思是你可以走了。但是她不走,就坐在他旁边,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被人这么盯着,自然邸报看不下去,耶律彦回头问道:“你怎么不去睡?”
慕容雪含情脉脉道:“我等着彦郎。”
耶律彦“哼”了一声:“你这样色眯眯地看着我,我还怎么静得下来。”
慕容雪窘红了脸,不服气道:“我哪里色眯眯了。”
“你去照照镜子。”
她起身去了卧房,将铜镜举到了他书案上的灯下,仔细照了照,大言不惭道:“明明是清纯又澄澈的眼睛啊。”
耶律彦无语地放下手中的邸报,默默地出了书房,走向卧室。进门便觉得眼前一花,素来整洁简单的卧房,已经大大变了样。
床上是绯色绣满梨花的缎子被,床头的银钩上挑着两个明红色绣海棠花的香囊,枕头是粉红色绣鸳鸯戏水的图案,入目一片的粉红、绯红、嫣红、明红,这种可爱少女风和他的冷硬简洁风简直是两个极端。
“夫君,你喜欢么?我刚刚布置好的。”慕容雪一副等待夸奖的表情,小脸红扑扑的像是冬天的苹果,明澈的眼中闪着灿烂而渴望的光芒。
方才,她将整个房间都打扫了一遍,弄得纤尘不染才罢手,还让丁香送来了自己的一些东西,精心地布置好。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他合二为一,心心相印。所以她就像一只小狮子一样,飞快地在他的地盘里做了标记,希望能融入他的一切。
这种心情耶律彦自然无法理解,他只有一种被人入侵地盘,将他的生活全部打乱的不快,这要是过去他早就跳到房梁上发飙了,但他惊诧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没有发怒,只是咬了咬牙忍了下来,果然人生的历练是没有尽头的,自从遇见她,他的忍耐力越发修行到了一个高深的境界…….
慕容雪高高兴兴地替他打好热水,替他脱下鞋袜。即便是为爱人洗脚,都是一种幸福。
耶律彦深吸了口气,忍着浑身的不适,躺在了一片粉红色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心想,她的那张架子床,什么时候做好。
这个问题,慕容雪也想到了。吃过早饭,她带着丁香佩兰到了杂役院。管家木萧给她找的据说是京城最好的木工师傅,姓刘名大业。
刘大业一见到慕容雪,便露出苦兮兮的表情。
“夫人,昨日那图纸小人看了看,框架什么的都好说,只是这雕花的图案实在是太过繁复,若是小人一个人干这个活儿,只怕要半年才成,小人手下还有几个徒弟,想一起叫到贵府来,这样速度便快些。”
“没事,你一个人慢慢做吧,三年五载的都没问题,只要做得好看就成。”慕容雪笑吟吟地对丁香道:“给师傅先支些工钱。慢工出细活,刘师傅你慢慢做,不急。”
说完,便笑眯眯地离开了。只要床没打好,她就可以一直住在隐涛阁里,和耶律彦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岂不是神仙眷属一般的快活?
她越发相信了一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夕阳西下,她带着丁香佩兰回了梅馆。
暗香和疏影再见到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新来的侧妃夫人,竟然住进了隐涛阁,这简直逆天了。现在整个王府都在谈论这件事,下人们对这位看上去心无城府毫无架子的慕容侧妃都禁不住刮目相看。
有人猜测因为她生得花容月貌,所以得了王爷欢心,可以入住隐涛阁,但历来送给耶律彦的女人没有一个丑陋的,显然,美色不是通行证。于是,有人猜测王爷如此厚爱慕容雪,是因为她是赵真娘的义妹。但和慕容雪相处了几日的暗香和疏影却坚定地认为,这是慕容王妃的个人魅力所致。身为女人,她们都忍不住喜欢这位王妃,更何况男人。
其实她们都想错了,通常女人喜欢的女人,男人并不喜欢。而女人不喜欢的那种女人,男人才喜欢,或是妩媚妖娆风情万种让男人魂牵梦绕,失魂落魄,或是清高疏离,不食人间烟火,只是淡淡的一笑,便无端地让人自惭形秽,给人感觉她是一朵缥缈的白云,而自己是一坨泥巴。
慕容雪回到梅馆只是为了做菜,而且今天的菜肴做得格外精致,别出心裁。因为她今天要请客吃饭,这一次的客人,就是她的情敌沈幽心。
饭菜做好之后,她吩咐暗香和疏影将做好的菜肴一样样盛好,放在食盒中。然后带着丁香、佩兰、暗香、疏影去了客舍青。
沈幽心见到四个丫鬟人人手里提着一个乌木食盒,颇有点惊异,这是?
慕容雪嫣然一笑:“昨夜打扰了妹妹,很是过意不去,今日特意亲手做了几道菜,请妹妹吃个便饭。”
这送上门来的请客吃饭,着实让沈幽心意外,而且还是她亲自下厨,就更加让人惊诧了,沈幽心忙道:“不敢当。劳烦嫂嫂,快请。”
耶律彦回到隐涛阁,本以为会从里面飞出来一只小鸟来迎接他,谁知道院中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安安静静地等在屋里,绝不是慕容雪的风格。他正感到意外,张拢道:“王爷,夫人在客舍青,请您一回来便即刻过去。”
耶律彦一听客舍青三个字,脸色一沉,即刻转身朝着客舍青走去。
进了院子,只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她自从嗓子坏掉之后,话也没以前多了,对比着她沙哑低沉的声音,沈幽心清脆的声音越加悦耳。
“王爷万福。”倩儿请安的声音传入房中,慕容雪和沈幽心便起身迎了出来。
耶律彦率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幽心,见到沈幽心面色如常,这才放心,以他对慕容雪的了解,能忍了三日没有飙醋,还能心平气和地来和沈幽心聊天,可真是奇迹。每次她前脚进了客舍青,他后脚跟过来将她领走,就是怕她在客舍青里撒泼,弄出笑话来,不过从这几次来看,她还真是比他想象的成熟大度。
“王爷,我做了些菜,请沈表妹品尝。”慕容雪看着他那探究的目光,心里有点难受,为何她每次和沈幽心在一起,他都是一副戒备的神情,难道他怕自己会谋害他的心上人?难道在他心里,自己就是那么坏心眼的女人?
耶律彦不置可否地进了屋子。
暗香、疏影和丁香、佩兰将食盒里的菜一一呈到了桌子上。
沈幽心早就对这几道菜好奇之极,目不转睛地看着。
通常少女天生对颜色都比较敏感,这几道菜一入目,便夺了她的视线。
其中有一碟丸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有绿色、紫色、红色、黄色,四样丸子大小如一,个个圆润如珠,色泽明艳,让人食欲大开。
“嫂嫂,这是什么丸子?”
“这叫人生四喜。”
沈幽心好奇地问:“怎么解?”
“这绿色么,是久旱逢甘霖。紫色么,是他乡遇故知,黄色么,是金榜题名时,至于这红色,”她嫣然一笑,眼波横向了耶律彦,“当然是洞房花烛夜了。”
此话一出,沈幽心不由粉面羞红,低声笑道:“嫂嫂真是一个妙人。”
当然了,不光要做出别致的菜肴,还有取出别致的名字,这是慕容雪最为自得的地方了。她笑眯眯地看着耶律彦,等待他的夸奖,可是耶律彦居然纹丝不动,端端正正地坐着,仿佛根本就没听见她对这四色丸子的独出心裁的解释,完全是一副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样子,只不过是一块十分英俊的榆木疙瘩。
沈幽心又好奇地看着另外一碟金黄色的面饼,薄如蝉翼,色泽金黄,也不知里面卷了什么,飘着诱人的果子香。
“这是?”
慕容雪答道:“这是一卷相思。”
沈幽心嫣然一笑:“好名字。”
耶律彦蹙了蹙眉,“我记得上回的相思卷可不是这样的。”
慕容雪故意喟叹:“上回卷的相思比较浓,这回的……淡了。”
耶律彦似笑非笑,也不说话。
沈幽心仿佛明白了什么,莞尔一笑,也不再问了,直夸菜好。
耶律彦照旧是什么也没说,慕容雪有些失落,明明连沈幽心都夸了自己,可见这几道菜是如何成功,可是他怎么就如此无动于衷呢,她简直怀疑他的味觉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憋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问道:“夫君,好吃么?”
耶律彦回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食不言寝不语。”
“……”慕容雪只好埋头吃饭,她一开始坐在耶律彦的身边,可是这样她发现,不能看见耶律彦的眼,无法观察到他是否在看沈表妹,于是起身坐到了沈幽心的身边,如此一来,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视线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坐在他正对面的缘故,他貌似也不怎么看沈幽心了,低眉敛目地用着饭菜,慕容雪惊喜地发现,他今晚上用了三碗米饭。这说明,今晚上的这一桌子菜肴有多么成功。
临行前,慕容雪问沈幽心:“妹妹喜欢我做的菜吗?”
“喜欢。”沈幽心巧笑倩兮,用过饭的脸颊是可人的芙蓉色。
慕容雪笑嘻嘻地说:“那我以后还给表妹做。”
“不敢劳烦嫂嫂。”沈幽心说着,眼波看了看耶律彦。
耶律彦一言未发,只是出了客舍青,才对慕容雪道:“你以后没事别去客舍青了。”
慕容雪一怔:“为何?”
他看了看她,淡淡道:“不为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所以,你不必如此。”
慕容雪脸色羞红,好似一下子被他看透了自己的小心思,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想给表妹做些好吃的。”
“王府不缺厨子。”耶律彦淡淡道,“我娶的是侧妃,不是厨子。”
慕容雪一下子怔住了,难道在他心里,自己亲手作羹汤竟然是一件让他丢面子的事吗?
她满怀爱意,挖空心思地为他做菜,把自己的爱意都放了进去,可是他眼中,这不过是下人们才做的事情。他不仅没有领会她的良苦用心,还完全将她最引以为傲的本领也给否定了。
慕容雪又委屈又难过,回到隐涛阁,径直回了卧房,扑到了床上。
耶律彦随后回到房间,只见里面静悄悄的也没点灯。借着月光,可见床上趴着一个人,他拿起桌上的火石点了灯,又拧了一把毛巾递给慕容雪,“擦擦脸。”
慕容雪一动不动。
耶律彦也不多说,伸手便将她托了起来,毛巾放在她的脸上,擦了两把。
他连看都不看问都不问,就知道她一定在哭。
慕容雪本来就怀着一肚子委屈,这下眼泪流得更欢实了。
耶律彦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亲自下厨,下人会议论,传出府去,降了你的身份,懂么?”
听到这句话,慕容雪的眼泪戛然而止,立刻眉开眼笑地看着他,“夫君,原来你是为我着想。”
耶律彦也没承认,也没否认。
“喜欢一个人就是给他做好吃的,将他身体养得棒棒的,我不怕别人笑话我,也不怕降身份。府里是有厨子,可是厨子可有我这样用心?可会做一卷相思,可会做人生四喜?可会将每一道菜里都放了满满的爱?”
慕容雪一口气说完,惊诧地发现,耶律彦脸上竟然露出一抹疑似红晕的颜色。
她眨了眨眼,不会是眼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