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翡坐上皇辇,突然间想起来,这里倒是一个约赵策和赵晓芙见面的好地方。于是回到宫里,稍事休息,便打算带着茯苓前往贵华宫,谁知还未等她动身,赵晓芙已经先带人来了。
云翡迎出去,冲着赵晓芙盈盈一笑:“我正要去给母妃问安呢。”
赵晓芙道:“淑妃娘娘在寺中可好?我今日本想来送淑妃一程,又怕她见了我不喜。”
“恩明寺里避开红尘纷扰,倒也是个好去处。”云翡屏退了宫女,道:“郡主,父皇答应经常让我带着阿琮去探望母亲。郡主届时可扮成宫女,随我一同出宫,前往恩明寺,在那里和世子相聚。”
赵晓芙大喜:“不错,这是个好主意。”
云翡道:“我只是担心,父皇下了早朝便去郡主的贵华宫,发现郡主不在。所以需郡主寻个妥当的时机,父皇不在,咱们才好出宫。”
赵晓芙蹙了蹙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的确如云翡所担忧的那样,云定权下朝之后,处理完政务,基本上一天的时间都会待在她的宫里。她和云翡一同出宫,最快也要一上午才能回来,万一云定权见她不在,四处找寻不到,必然会疑心。
思忖了片刻,她突然眼睛一亮,“有个好机会。”
“什么机会?”
“你爹要给端王娶妻,德妃选好了人选,便会把那些女子叫入宫来让你爹和端王过目,那时你爹忙着此事,我便可趁机随你出宫。”
“好,那就劳烦郡主多留意此事,郡主这边一确定日子,我便立刻派人通知世子,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好,你等我消息。”
云翡送走母亲,淑和宫便空落了许多,云承罡和云玮都已经封王,宫外另有王府,云琮年幼,还住在淑和宫的后殿。每日用过早饭,便去国子监上学。十四岁的云玮与他一同读书。
云翡不大放心,暗中去了几次,发现云玮比云承罡要敦厚老实。虽然对云琮不甚热情,但也不至于欺凌于他,客气疏远。
倒是云琮比以往有了很大长进,懂得了掩饰情绪,见到云玮恭恭敬敬唤一声二皇兄,十分亲热有礼。
云翡此刻也觉得母亲离开后宫去恩明寺是个很好的选择,如此一来,阿琮便不再对德妃的两个儿子构成任何危险,现在,德妃母子的心思都放在了贤明宫的身上。
云定权迫于压力,终于封了林清荷为皇后。因为林清荷再过几日便要临盆,所以暂且还住在贤明宫,只等着生下孩子,满了月,便举行封后大典,再迁居椒房宫。
云翡带着礼物去向林清荷恭贺的时候,恰好云定权也在。
云翡笑吟吟道:“容女儿先恭贺母后,再向父皇道喜。都说肚子尖生男孩儿,母后的肚子一看便是个皇弟。”
林清荷忙笑道:“其实臣妾更喜欢女儿,如阿翡这般贴心。”
云定权点头:“朕也喜欢女儿。”
林清荷道:“皇上,臣妾的母亲不在京城,臣妾头一回生产,心里害怕,想让公主住到贤明宫里陪着臣妾。”
林清荷从庐州远道而来,这后宫除了玉池是她的心腹之人,其他人她都不放心。她不仅要防备着德妃母子,甚至连云定权都暗藏戒心。苏青梅离宫修行,她愈发觉得云翡是可以依靠信任的同盟。
云定权道:“云翡又未养过孩子,还是让德妃过来照料你比较妥当。”
林清荷一听便变了脸色,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来反驳,急得绞着手中帕子,对云翡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母后别怕,产婆奶娘都找好了,太医也都随时待命,届时,我也来陪着母后。”
林清荷听到这句话,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云翡对她笑了笑,突然间,胃里泛上来一股酸水,呛到喉咙间,她连忙用几声咳嗽掩饰下去。
云定权问道:“怎么了?”
“前些日子去恩明寺的时候受了风寒,有点咳嗽。”
云定权道:“你还病着,也不怕过了病气给皇后,回去歇着吧,叫太医给你看看。”
云翡便起身告退。
从贤明宫出来,云翡沿着雕栏玉砌的回廊慢慢走着,算起来,她回宫已经半个月,月信还是没来。她几乎都可以肯定,自己是怀孕了。
一想到自己从晋州逃出来那一路的艰辛奔波,她扶着游廊上的栏杆,心里难过得几乎想要落泪。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孕育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虽然和尉东霆早已恩断义绝,但这是她的骨血。一股天生的母性,让她对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充满了浓烈的爱意,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这个孩子。
茯苓见她扶着栏杆,似乎不适,关切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没什么。”云翡连忙扭过头去掩饰住自己脸上流下来的两颗眼泪,疾步朝着淑和宫走去。
云翡没想到林清荷会提前生产,吃过晚饭,玉池便匆匆跑来,请她过去。
此刻天色已经黑透,茯苓提着灯笼,带着四名宫女护送云翡前往贤明宫。
云翡是第一个到的人,林清荷已经见了红,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云翡一进去,她便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公主,有你在我才安心。”
云翡道:“母后放心。太医已经来了,就在外头等着。”产婆和乳娘是一早就找好的,此刻寝宫里炭火烧得极旺,云翡坐了一会儿便觉得隐隐有些出汗。
林清荷满头大汗,却不是热的,而是阵痛疼出的汗水。
不多时,德妃带着一众宫女来到了贤明宫。紧接着云定权也来了,一时间,贤明宫里灯火通明,站满了人。
云定权和德妃进了寝宫,云翡忙从林清荷的床前离开上前施礼:“见过父皇,母妃。”
云定权不悦道:“阿翡怎么又来了,这里有德妃守着。”
林清荷急道:“我想公主留下陪着我。”
“阿翡自己还病着,留在这里做什么,有朕和德妃在,你还不放心么?”云定权挥了挥手,对茯苓道:“送公主回去。”
云翡只得告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云定权的态度有些奇怪,好似不喜欢她和林清荷走得太近,更不想让林清荷生产的时候,她在贤明宫。
云定权何时对他的女人这般关心过,当时母亲生阿琮是难产,几乎送命,他那时忙着打仗,根本就无暇顾及。如今一听见动静,便赶了过来,将她支开,莫非是让德妃做什么手脚?
云翡越想越觉得蹊跷。她对自己父亲的冷血无情最了解不过。
就算立了林清荷为后,林清荷没有儿子,那么这个皇后就是个空架子,将来也不会有外戚之祸。过上个几年,天下大定,慢慢削弱林青峰的势力,再以无嗣失德的名义废掉这她。
这才是云定权的如意算盘。回到淑和宫,云翡越想越觉得林清荷可怜,她想了想,对茯苓道:“你去拿一套太监的衣服来,咱们悄悄去一趟贵华宫。”
“去贵华宫?”
“嗯,我让赵晓芙去一趟贤明宫。”
赵晓芙是云定权的宠爱之人,有她在,或许能阻止云定权和德妃的某些计划。
茯苓去阿正那里拿了一套衣服,让云翡换上,两人提了灯笼便悄然出了淑和宫,前往贵华宫而去。
深冬的夜晚,皇宫沉浸在一片幽暗的寂静中,万籁无声。
除却帝后的寝宫,贵华宫算是整个后宫最为华贵精美的宫室。通往贵华宫的玉石路,东侧是一大片梅园,西侧是桃花林。
春日,漫天桃花盛开,如锦如霞,冬日,寒梅怒放,清香四溢。所以,云定权将这最好的一座宫室赐给了心上人居住。
还未走近前,便闻见了一股清幽的香气,夹在寒风里飘过来,云翡深深嗅了几口清冽飘香的空气,顿时觉得心里的沉闷纾解许多。
走到梅林前,云翡停住脚步,左右看了看,低声对茯苓道:“你去把秀容叫出来,我在这里等你。”虽然她换了太监的衣服,但还是担心贵华宫的人认出她。
茯苓应了一声,便提着灯笼疾步往前走去。
云翡躲进了路旁的梅林。已是深冬,天寒地冻,头顶上连一丝月光也无,梅林里黑幽幽一片,虽然清香怡人,云翡却也不敢往里深走,只隐身在路旁丈许的距离,等着秀容和茯苓过来。
寂静的夜风,吹过来清幽的香气,云翡拢着手,看着贵华宫的方向。
突然间,梅林里,传来嘶的一声轻响,云翡吓了一跳,凝神细听,又无声无息了。难道是错觉?她蹑手蹑脚地往内里又走了几丈的距离,隐隐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样漆黑幽暗的夜晚,是谁躲在里面?这里离贵华宫如此之近,莫非是贵华宫里的人?她一时好奇,轻轻又往前走了十几步,终于,那细微的说话声,落入了她的耳中。
她惊诧得几乎屏住了呼吸。说话的人,竟然是赵晓芙!
“你放手。”
“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有过七夜,怎么翻脸无情。”
听到这个声音,云翡越发震惊,竟然是云承罡。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黝黑的夜色中,有压抑的喘息声……云翡打算悄无声息地退回去。
噗的一声闷响,好像在拉扯中,有人掉了什么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梅林,不多时,前面的玉石路上出现了两盏灯笼,茯苓带着秀容走了过来。
云翡悄然走上前,对秀容道:“你去告诉郡主,让她即刻去一趟贤明宫。”
秀容乍一看面前是个小太监,等听出云翡的声音,她才明白过来,忙低声应答:“是,奴婢这就去告诉郡主。”
云翡立刻便带着茯苓匆匆离开。一路上,她心里的震惊良久未能平息。她绝想不到云承罡竟然觊觎了父亲的女人,而且听他话里意思,两人已经……
他为什么要占有赵晓芙?是单纯地沉迷于她的美色?还是另有别的企图?云翡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如今贵为端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不在话下,何必要冒着风险来抢占父亲的女人?这中间一定另有隐情。
云翡一路疾步走回淑和宫,心里就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跳得七上八下,良久才平息下来。
今夜撞见的这一幕意外,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若不是对云承罡的声音太过熟悉,她甚至都不敢相信会是他。
意外之余,她开始另一层担忧。云承罡相貌俊美,武功出众,又与赵晓芙年岁相当,有过夫妻之实。赵晓芙不喜欢云定权,会不会喜欢云承罡?但是,从方才两人拉扯和短暂的两句对话上看,赵晓芙是抗拒云承罡的,但因为墨黑的夜色,无法看见赵晓芙的表情,也许她的抗拒,只是口是心非,半推半就。
入夜之后宫门宵禁,云承罡和云玮即便是皇子也不能留在后宫,云定权平素几乎夜夜歇在贵华宫,云承罡想要和赵晓芙私会,几乎没有机会。但他今夜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贵华宫外的梅林?
云翡越想越觉得蹊跷,吩咐茯苓道:“你带着阿正,即刻去一趟内卫署,问问宋惊雨,今夜端王为何入宫?”
茯苓应了一声,即刻便去了,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才从内卫署回来,带着一身寒气,她搓着手道:“娘娘,原来,今夜皇后生产,端王从宫外带了一位女大夫进宫,名叫柳娘子,据说医术高明,经常为京城里的富贵人家接生。”
云翡心道:云承罡原来是借着送这位女大夫才得以入宫,然后伺机去了贵华宫。奇怪的是,皇后即将生产,产婆和太医都提前待命,为何那位柳娘子却在临盆之际才匆匆被接进宫来,而且还是在夜晚被端王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