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翡一怔,他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和气乖巧,难道傲骨都被自己的匕首给吓软了?
她暗暗好笑,忙道:“对不起,我实在是被逼无奈。”
两人方才一直都是压低着声音说话,话音淹没在马蹄声中,不被觉察。此刻过了关卡,陆源和云翡的话音都不知不觉提高了许多。
夏日的午后,天气炎热,陆源将马车的帘帷卷起,云翡将匕首插入小腿的绑带上,拉好裙子。
楼四安见帘帷卷起,便悄然看了一眼,心里好奇,也不知方才马车里发生了什么,怎么温小姐好端端的神色如常,公子的脸色反倒如此羞涩?
云翡万分陈恳地向陆源道谢,“陆公子,将来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不用。”
云翡觉得自己大约是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想了想还是当场报答比较好,她虽然身上带有银票,但一想陆源是首富之子,于是从手腕上褪下来一只翡翠玉镯,双手递给他:“这只镯子请公子不要嫌弃。”
陆源连看都没看一眼,依旧答道:“不用。”
太好了,就知道他是有钱人,不缺这个。云翡将那只镯子收回去套在了手腕上。
这只镯子是尉东霆送的,价值不菲,临行前她特意带在身上,除却银票,这几乎是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说实话,她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呢。
一看她这副小气鬼的样子,陆源忍不住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谢一点诚意都没有,原来就是做做样子。
云翡眼看马车的方向是朝北而去,便问道:“陆公子这是要回山西么?”
陆源嗯了一声,停了停又补充道:“我家住晋城。”
云翡笑了笑:“那公子怎么出行得这样晚,今日怕是到不了晋城吧?”
“我要在孟津停留一晚,孟津还有两家铺子要去看看。”
云翡嫣然一笑:“原来陆公子也很健谈,我一直以为陆公子是惜字如金的人呢。”
陆源一怔,别别扭扭地问道:“你,以前见过我?”
云翡笑盈盈点头:“是啊,我见过你两次,印象极深。见你第一面便记住你了。”含笑的眼眸,如一汪清泉水,里面有许多的涟漪,像是一个个的小圈圈,可以套住对方的视线。
她第一次就记住自己了!这是什么意思,一见钟情?不可能吧。
陆源脸色红透,不敢看她的眼睛,心又开始怦怦乱跳。
是天气太热,中了暑吧。他迎着风头,正襟危坐。也不知怎么了,被她搂了一下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心跳一直处于一种乱七八糟的状态,情绪也失了控,忽喜忽怒的,有点不正常。
道路的两旁都是农田,里面生着一些绿莹莹的麦苗,一眼看不到边,风里都带着一股青草的香气。这份乡野把酒话桑麻的景致让云翡紧张了两个月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离开了京城,她好似从一个巨大的压抑的笼子里挣脱出来。
可惜,这份惬意只维持了一会儿,她的肚子竟然咕噜叫了起来。陆源等人因为要出门,提早吃过午饭,可是云翡却是腹内空空,连在陆羽茶舍的那杯水都没来得及喝,方才过关卡精神紧张,也未觉得饿,现在才觉出又渴又饿来。
她本想忍住,但肚子却毫不客气地提出抗议,她又羞又窘,暗暗希望这种不雅的声音淹没在马车辘辘声中。
偷眼看去,陆源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应该是没听见。她悄然松口气,把手掌紧紧覆在肚子上,使劲按住。
可是,过了一会儿,陆源默默地从车座靠垫的后面,拿出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递到了她的眼前,但是,继续保持目不斜视的状态。
云翡一看纸盒上面写着“汇美味”三个字,顿时羞得满面通红。这是京城比较有名的一个糕点铺子,尉东霆曾给她买过许多次里面的小点心。可见这一包是陆公子带在路上给自己准备的零食。
他虽然是好心,但这样做,实在是让人又羞又窘,云翡硬着头皮接过纸盒,红着脸道了声谢。
打开纸盒,里面盖着一层油纸,一股甜蜜的香气扑鼻而来,里面放着七八样小点心,桂花糕,枣泥糕,山药糕、颜色各异,小巧精致。云翡从袖中拿出一块儿帕子,包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
本来,云翡吃东西,陆源应该非礼勿视,可是马车就这么大的空间,两人又相对而坐,陆源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从她脸上飞过去,飞过来。
他发现,她的吃相无比的文雅好看,举止间流露出一股清贵风雅之气,不像是平民,可是她又单身一人来京城投亲。他不仅好奇起她的身份,但又不便直接询问,心里七想八想,猜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反而更加挠心挠肺。
虽然云翡很饿,但当着陆源的面实在不好意思大快朵颐,而且没有茶水,糕点有些干,她只吃了两小块便将油纸重新包起来,盒子盖好递给陆源,轻声谢了一句。
陆源接过盒子,心道,她怎么吃的比阿金的波斯猫还少?
“你打算去哪儿?”
云翡以为他不想自己坐他的车,连忙笑答:“我到了孟津便下车。”
“然后呢?”问完,陆源脸上一热,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显得自己很无所谓的样子,但是耳朵却竖起来,听她说话。
“我还有个亲戚在长安,想去投奔。”
“不可!如今秦王正和朝廷打仗,长安被围多日,兵荒马乱,你孤身一人,最好不要前往。”
云翡当然不会去长安,只是随口对陆源说说而已。她想,自己失踪之后,尉东霆如果认定她是被秦王手下掳走,一定会在前往长安的路上追查,如果他怀疑自己是趁机逃离京城回荆州,那一定会在往南去的路上找她。所以,西南两个方向,她暂时不能露面。
所以,她打算和陆源一起前往孟津,尉东霆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往北走,而且就躲在离洛阳很近的孟津。在孟津停留数日,等风声过去,她再南下回荆州,以免在路上被人截住,白白费了这么多心机。
于是,云翡便对陆源道:“我暂时还未想到去哪儿,先在孟津停留数日,再做打算。”
陆源点点头,心里不知怎么的很是失落。
马车一路北行,朝着孟津而去。
时值盛夏,北邙山深深浅浅的绿色,将山体晕染出一片苍翠蓬勃的气息。头顶上不时飞过一两只不知名的雀鸟,扔下几声清脆悠扬的叫声。渐渐,太阳西沉,天边的火烧云如火如荼,绮丽无比,金红色的光线洒在路旁的树林,枝叶间流淌着一片灿灿的暖金色。
云翡正看得入迷,突然听见一阵咕噜噜的声响,抬眼一看,只见从前面的土坡上滚下来几根圆木,正朝着马车的方向。
楼四安连忙道:“快避让。”
车夫猛然一勒缰绳,马车剧烈地晃了一下,云翡身子一晃,扑到了陆源的身上。他下意识地双手接住她,手指碰到她衣衫的那一刻,却又触电般拿开,眼睁睁看着她一头撞到厢壁上,哎哟一声捂住了额头。他又忙不迭地去扶。
车外的八名侍卫忙不迭地下马去拦住滚木,以免撞到马车。突然间,那滚木发生了轰然一声巨响,竟然从中间炸开了。八名侍卫急忙飞身闪躲,紧接着,那随后而至的几根滚木纷纷发出轰然巨响,马车前炸开了一股浓烈的绿烟,一股刺鼻的味道呛的云翡拼命咳嗽起来,耳边是马匹嘶鸣和侍从的惊叫声。
“快保护公子!”
慌乱中她只听见了这一句话,眼前一片绿烟浓雾,几乎无法呼吸,她被呛得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翡猛然惊醒过来。
睁开眼,她才发现自己手脚被缚,被扔在一间干净阔绰的厅堂里。她急忙挣了挣手腕上的绳索,捆得很紧,根本挣脱不开。
“别费力气了。”身后传来陆源的声音。她回头一看,他也手脚被捆住了,好似比她苏醒得早一些。
“陆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仇家?”云翡的第一反应便是这次遇劫不会是因为自己身份的暴露,而是因为他。
陆源沉默片刻,很认真地回答:“不知道。”
云翡:“……”她实在不能不佩服他的淡定。此刻被人绑架,居然还能保持着冷淡清傲的表情,仿佛这种场面见惯不惊似的。
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以前被人绑架过?”
陆源点头:“你怎么知道?我七岁的时候被人劫过一次,扔在山洞里,这一次可强太多了。”他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赞道:“这间屋子又干净又通风,光线也好,摆设很有品位。”
云翡:“……”
不过,从紫檀家具和多宝格上的瓷器玉器来看,主人的确品位不错,而且有钱。
她朝着窗外看去,外头已经是暮色四起,没想到这一昏迷,竟然已有一个时辰,房外悄无声息,也听不见一丝的车马人声,可见这房子处在一个极其幽静的地方。不管是什么原因被绑架,当务之急是逃离出去。云翡仔细倾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小声道:“你把我的匕首取出来。”
陆源一怔,“你的匕首,没被搜去?”
云翡点头,“可能看我是个女子,以为不会带着凶器,就没有搜身吧。”
陆源大喜:“匕首在哪?”
“在我裙子里,绑在腿上。”
裙子,腿上……陆源的笑容僵死在脸上,他尴尬地红了脸,低着头哼哼唧唧道:“我手脚都被捆着,怎么拿?”
云翡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你可以用嘴拽出来啊。”
陆公子两颊飞红,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