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领妹妹回房,为妹妹倒茶。捧茶而坐,他端详着妹妹,斟酌着话语。
言晓舟正是花朵儿般娇柔美丽的女孩儿,脸洁白,唇丹红,眸乌黑。她是明日春晖般的女郎,笑起来时眼中波光粼粼,没有一丝杂垢沧桑。
她与言尚妻子那般妩媚风情的美不同。暮晚摇是勾魂摄魄,但我自无情;而言晓舟则是独自温柔,但为你回眸。
世人对女郎的欣赏,其实更多是偏言晓舟这般的。因世人总是驾驭不了暮晚摇那类女郎,却觉得自己可以驾驭言晓舟这般的。
不提言晓舟的温柔皮相下是如何有主见、如何固执的一个女郎,单言晓舟的相貌才情,言尚就知道自己妹妹不会缺郎君追慕的。
何况自己在长安的名气那般厉害。
所以父亲将妹妹的婚事托付给言尚,言尚也并未多管过妹妹。
他实在太忙了,他虽然大略从暮晚摇那里知道了杨嗣和言晓舟阴错阳差的一段情,但他起初就不觉得这二人会走到一起,是以也没有多问。
直到今夜,言尚望着妹妹的容颜,才蓦地羞愧:他自以为是,看轻感情。他以为已经结束了的一段故事,原来并没有结束么?
言尚怕直白会伤到妹妹的心,便轻声问妹妹:“你去剑南,是特意去找三郎的么?我听摇摇说过,你与三郎总共相识也不过半年。晓舟,年少时朦胧的好感是当不得真的。你一个女孩儿,千里奔赴剑南,而三郎是有担当的人,他如今状况,即便你去,他也绝不会接受你,因他不会想连累你。”
他停顿一下,道:“私心里,我知道杨三郎这般,摇摇这般的人,他们天生就会喜欢那类干净漂亮、看着简单的人。因为那和他们世界里认识的人不一样,新鲜感会带来好感,会造成错觉。而回归现实后,他们又会表现得很无情。
“我并不是说三郎不好……而是说他们那一类人,并不是为了情爱不顾一切的人。对三郎,对摇摇来说,情爱很重要,但不是必需品,因为可替代的实在太多了。晓舟,我们与他们的成长环境不同,你又是一个女孩儿……这般不顾一切,是很容易受伤的。”
言晓舟涨红了脸。
她想好了一切哥哥的反对,比如身份不配,比如会引起政党猜忌,比如不认同女郎为了一个郎君去千里奔赴……她独没想到哥哥会从这方面反对她。
言晓舟内里羞燥,耳尖瞬间通红。她兄长是极为洞察人心的一个人,她想反驳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可是望着哥哥温润含忧的眼,言晓舟沉静下来,想自己的内心,未必没有那种想法。
言晓舟小声:“二哥这般说,难道二哥不喜欢嫂嫂么?二哥觉得和嫂嫂在一起很累么?二哥是否认自己这一路走来的一切么?”
言尚笑一下。
他温声:“我正是自己经历过,才这般说。原谅我这般性情。若是你嫂嫂,她定会鼓励你大胆地往前走,不必顾忌任何事。而我自己……我不后悔遇见你嫂嫂,也不后悔和她一路折腾了这么久才在一起。
“但若是回到最开始,若是我不记得她,我仍会觉得这一路很难,会思量值不值。我现在觉得值,但这不过是因为结果好,因为你嫂嫂固执……你嫂嫂的执念是很深的,这点仍和三郎不同。”
言晓舟垂眸,似在认真思索言尚的话。
但一会儿,她抬起明眸,仍然坚定的:“我还是要去剑南。”
言尚温和地看着她,并没说话。
言晓舟双颊滚烫,却羞赧一笑,镇定的:“二哥,我和你想的不完全一样。三郎上个月便离开了,我是思考了一个月,才下定这个主意。
“我并没有心血来潮,孤勇无畏。相反我想了很多。最近我在长安认识了一个好友,比我大一些,她说自己叫赵灵妃,说哥哥认识她的。”
言尚扬了下眉,笑:“你说的是五娘啊。”
言晓舟眼睛如秋泓般弯起,声音本轻柔,说起新的朋友时她语气变得活泼几分:“对,是她。她便是极大胆的一人,她说她年少时还追过哥哥,被嫂嫂还说哭过。”
言尚摇头笑。
言晓舟:“而她后来为了逃婚,一个人去追出使团,离开大魏长达四年,最近才回来长安。”
言晓舟出神,静静道:“二哥,我很羡慕她的勇气。二哥,你是男子,你从来没有过我们女孩儿这般的纠结想法。你只会觉得灵妃如此很大胆,让人敬佩,你不知道她对我造成的撼动有多大。她让我思考,我到底要怎样的人生。
“我是要乖乖待在长安,老老实实听哥哥的安排,早早嫁人生子呢,还是自己去决定自己要走的路。
“我是要什么样的人生,要做些什么。哥哥,你能理解我到底在迟疑什么吗?”
言尚目中光动了下,他想到自己的妻子暮晚摇,便是不安于室的,即使婚后,暮晚摇也没有坐在家里当贤妻过;刘若竹虽婚后随父君去了河西,但她实则是为了保护古书孤本去的;赵灵妃任性地一逃婚便是数年,还直接离开了大魏;而言晓舟……似乎也不喜欢贤妻良母的一生。
言尚困惑,但若有若无的,又隐约理解她们的不易。且他虽然不是完全明白,但言尚有个优点,是擅长聆听,尊重他人的人生。
言尚便道:“你去剑南,不完全是为了杨三郎?”
言晓舟笑,眼中亮盈盈的:“我便知道二哥可以理解。我不一定非要与三郎如何,我只是觉得可惜,就是作为一个旧友,我觉得三郎很可惜。便是二哥站在我现在的境界,也一定不会放弃自己的旧日好友。难道二哥就不曾鼓励过自己的旧友,不会为了旧友做些努力么?”
言尚微笑,没说话。
他捧着的茶水已经凉了,就如有些人走远就不会回来了。
他为刘文吉做过努力,但时至今日,言尚已经放弃这个旧友了。
言晓舟却仍是坚定的、柔和的:“我仔细想过,我托付过嫂嫂帮忙,打算到剑南后,我去学医,去做草药,去看看我能做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我想试试我能如何。
“我想陪三郎撑过这段最难的时间,陪他渡过难关,等他重新站起来。二哥,朝廷争斗,皇位更迭,这些和三郎有什么关系?先太子已去,三郎在长安的事情已经结束了,而他新的路途,才刚刚开始。
“我想找自己的路,也想见证他的路。我不是要嫁给他,我是作为朋友支持他。被发配剑南,永不回长安又如何?
“那不是三郎的人生。
“哥哥,有首诗是这样的: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这是杨三郎的人生。但这只是杨三郎上半场的人生。
“而杨三郎的下半场人生,应该是——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他应当属于‘侠’,应当去边关,应当做将军。这才是他的人生!
“而我,只是想陪伴他,鼓励他,支持他……让他早点走出来,走去他真正该走的样子。”
言晓舟仰着脸,烛火下,女孩儿的容颜美丽清新,干净洁白。她眼中荡着光,她心中有丘壑。她并非天真单纯、要被人庇护一生的小女郎。
言尚从未这般清晰地认识到,昔日他哄着爱着、抱着搂着、照顾了许多年的妹妹,真的长大了。他不能控制她,不能捆绑她。他应当给她路走,如果她是对的,他就应该支持。
言尚起身,袍袖委地。他伸手抚摸妹妹的发顶,手指又落在她秀丽飞扬的眉骨上。
言尚说:“去找三郎吧。”
言晓舟眼睛亮起。赵灵妃有不理解她的阿父,但是言晓舟却有支持她的二哥。
言尚:“但你一个小女郎,独自在外,我依然不放心。让韩束行跟着你,保护你。到了剑南,你要常与我写信。晓舟,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你走你自己选择的路便是。若有需求,便来找我。
“我只有你一个妹妹。自家人不说二话,哥哥总是希望你好的。”
言晓舟小声:“如果我不成婚不嫁人,你也会这么说么?”
言尚怔一下,莞尔。他说:“你年纪小小,说这话未免过分。日后再说吧。若真是你所求……我虽不理解,却还是能听一听你的道理的。”
言晓舟笑起来,目中湿润,想自己何其有幸,有这般好的二哥。她更咽叫一声二哥,扑入二哥怀中,紧紧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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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晓舟离开了,言尚这边并没有多放松。
他想哄暮晚摇回来,但是新帝紧接着就给他安排了一个新官——中书舍人,兼同平章事。
一时间,满朝津津乐道。言尚救驾有功,早就应该升官。到这时候才升,已然是慢了。然言尚的新官位,能值得说道的地方太多了——
言尚的旧官仍当着,新帝仍让言尚做吏部考功郎,即是说,吏部仍要言尚管;
新帝给言尚加了一个中书舍人的官位。中书舍人隶属于中书省,即轮来轮去,言尚又回到中书省了。而中书舍人是正五品的大官,这个官位直接在御前,一般历任宰相,都要从这个官位上走个过场。
更有趣的是,新帝给言尚的兼任——同平章事。
同平章事,大概意思,就是和宰相差不多。一般兼任同平章事,便入了相群,要被人叫一声“相公”。但言尚显然又不能被人认定为宰相——因虽兼同庆章事,主官位则是中书舍人。中书舍人这个官职不低,但比起宰相,显然不够资格。
升官后的言尚,同平章事的身份让他能入宰相专属的政事堂,但中书舍人的身份让他没有资格发言;中书舍人的身份让他只是一个五品官,同平章事的职位又让他“位同宰相”。
总之,言尚的新官是一个不尴不尬的水平。
说宰相也可,说不是宰相也可。
新帝拿先皇的圣旨玩了个文字游戏——先皇要给言尚宰相位,那“同平章事”就是宰相嘛。可新帝又不甘心言尚做宰相,便按照自己的意思给了中书舍人。
至于朝廷上的官员们如何面对言尚,是要叫一声“相公”还是如往日那般称呼,就不是皇帝会考虑的了。
言尚拿着圣旨笑:“也罢。到底也算几分小聪明。”
新帝能拟出这个官位,就说明还是有点学问的。言尚对新帝抱了几分期待,接下来,他少不得在中书省和吏部之间两头奔波。
新帝既然要他好好服侍,他自然写了好几道奏折下去,皆是针对如今朝局,好帮助新帝掌控局势。
然言尚的奏折送上去后,就没了下文。
言尚等来的圣意不是新帝采纳他的建议,而是新帝让一个世家迁回了长安——海氏一族。
海氏一族和言尚没什么关系,但当年暮晚摇还不是如今的丹阳长公主的时候,暮晚摇的二哥明面上就是被海氏一族害死的。
海氏一族因此迁离长安,家族凋零,前途暗淡,一族人不得为官。
这一族可以说和暮晚摇有仇,新帝却让这一族人回来长安了。
言尚沉默着,将自己新给皇帝写的奏折扔进了火炉里。他心中审度新帝对自己又是捧,又是提防,手段如此黏黏糊糊,直白得让人生厌。
新帝学会了先帝的疑心病,却没有先帝那种大气魄——只会用这样的膈应人的小手段。
言尚在黑夜中独自思量了一会儿,待漏更声响,他因坐的时间太久了,腿有些酸麻。他不禁回神,撑着案几站起来,蹙眉一会儿,言尚问书舍外的云书:“这么晚了,殿下还没回府么?”
云书讪讪答:“郎君方才在办公,郎君叮嘱过,您忙的时候,若是不是天大事,就不必告诉您,等您办完事再说。所以奴就没告诉您——殿下半个时辰前就让人回来说,她不回来睡,让您不用等她。”
言尚怔。
然后道:“她已经不回来十天了。”
云书知道二人在吵架,他只好无言以对。
言尚微恼:“海氏回归长安,这般大事,她也不回来与我商量一下么?”
他披衣推开木门,和门口的云书面面相觑。在云书的凝视下,言尚咳嗽一声:“她今日是歇在玉阳公主府上,还是住在哪里的别院了?”
因自己亲哥哥谋反的缘故,玉阳公主并未得到长公主的位份,仍如先帝在时那般,只是一个公主。
新帝这一朝中,只有暮晚摇一个长公主。
曾经的庐陵长公主,如今是庐陵大长公主。名号很唬人,可惜无权无势,庐陵大长公主整日气哼哼地在家闭门思过,听说最近烦闷的,正在偷偷和美少年私会。
云书看二郎似又要出门去接公主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同情二郎。云书道:“郎君,何必去呢?您又接不回来人,殿下又不理会您,多让人笑话啊。”
言尚脸微烫。
他侧了脸,道:“别胡说,快备车吧。”
他这般内敛,不能四处和人说他孤枕难眠,想念暮晚摇。以前未婚时,他一个人睡惯了也不觉得如何。而今她才几日不回来,他就觉得空落落的,每夜更加睡不着。
他也许一直暗自欢喜她对自己的逗弄靠近,她不理睬他,他就会心慌气短,处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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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依然没有求得暮晚摇回来。
她这次显然真的置了气,言尚再低声和她保证自己能请下假,她只是摇着扇子和旁人听戏赏花,兀自不理会他。
言尚便无措。
他温柔和善,人见人爱,他却不知如何讨暮晚摇高兴。他惯会察言观色,可是她又脾气古怪。她不来爱他,他再低声下气也无用,只觉得自己沉闷寡淡,不知如何才好。
言尚无法,只好一天三趟地去玉阳公主府报告,请暮晚摇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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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阳公主如今是靠暮晚摇照拂的,暮晚摇愿意来她这里住,就是帮衬她,她自然欢迎。
暮晚摇爱玩爱闹,玉阳公主才见识到自己这个妹妹的手段。一边听戏赏花,一点儿也不耽误;一会儿大臣们排队来见,政事也毫不放手;一会儿驸马言尚来请,一个眼神不给。
玉阳公主叹为观止。
玉阳公主见言尚声音低柔地哄暮晚摇回去,他那般斯文秀雅的一个人,在外人前如何端正有风度,私下里却这般求暮晚摇,玉阳公主都觉得不好意思。
她被言尚送了礼物,被言尚和颜悦色地求,就在暮晚摇看戏时,主动帮着说话:“……我知道妹妹是和驸马有误会。但是妹妹已经闹了这么久,再这样下去,未免不给驸马面子。男人面子下不来,一时走岔了路,你后悔就晚了。”
暮晚摇摇着羽扇,专心地看戏。她看的却不是戏,而是台上那些争芳斗艳、画着浓妆的戏子美人们。待一出戏完,暮晚摇让戏子们下台,去了妆,她认真地看着这些人的身段,容貌。
同时研究着新帝的品味。
看得差不多了,暮晚摇就点了戏子中的几个人:“姐姐,这几个人我很喜欢,领走回公主府调教,你不介意吧?”
玉阳公主愣一下,说不介意。她心里着急,觉得暮晚摇盯着这些年少的男孩女孩们,分明是要坐拥美人的样子。
玉阳公主再劝暮晚摇收心,委婉地提醒暮晚摇:“几个戏子,难道会比驸马重要么?这几个孩子是干净漂亮,但是驸马又哪里差了……你当初嫁了言二郎,言二郎如今又是朝廷大官,你怎能这般对言二郎?”
暮晚摇没意识到四姐是在说她喜欢戏子,她心里考虑的是其他事。她漫不经心地:“我心里有数。”
她务必要言尚好好思考一下,要他真的对她低头,而不只是口头说说,依然不照办。言尚是一个对待政务恨不得全身心扑在上面的人,让暮晚摇惊怒不已。
她耳提面命让他不要太劳累,他既然做不到,她就用强制手段帮他做到。
还有如今的海氏一族回归长安。
暮晚摇微笑,她知道长安的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看她和新帝争执反目。但她偏偏不……海氏一族回归,恐怕世家都还没弄清楚自己的态度。那暮晚摇未尝不能将海氏笼络到自己这边?
政治嘛。
曾经的敌人,今日未尝不能做朋友。
何况海氏一族担着陷害曾经皇子的罪名,自己恐怕也很谨慎小心。且看看他们的态度再说。
—
新帝高兴暮晚摇通情达理,他用海氏一族压制暮晚摇的势力,暮晚摇并没有来和他大吵。
新帝只是在学着平衡各方势力,想像先帝那样维持一个平衡。言尚给他上了好几道折子,说实话,他看的很累……觉得言尚管的有点多,觉得言尚将自己当小孩子一样看待。
新帝不悦,不喜欢臣子手把手教自己怎么理政。他就将言尚的奏折丢在一边置之不理,然他又知道言尚本领很大,所以继续用言尚。
于是言尚便是身兼数职,越来越忙。皇帝什么都交给他做,还不信任他,只理所当然觉得言尚这般脾性,定会无欲无求,为自己鞠躬尽瘁。
新帝从没见过言尚这般好用的臣子。
听话,不乱发挥,什么事情都办的妥妥当当。自用了言尚,新帝觉得自己对朝廷的掌控都厉害了很多。
刘文吉提醒新帝:那不是陛下您的掌控厉害了,而是言二郎帮您掌控了,是他的掌控力厉害了。
新帝不在意,觉得刘文吉不过是嫉妒罢了。皇帝这个身份让任何人膨胀,一旦享了好处,便觉得理所当然。新帝初时为帝的怯意渐渐消退,而今开始学着享受皇帝的好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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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传出风言风语,说丹阳长公主如今喜欢听戏,养了好几个漂亮的戏子,整日唱戏给她听。玉阳公主看不下去,丹阳长公主就宿在自己的别院中,夜夜笙歌,好不快乐。
将她的驸马忘得一干二净。
众人十分同情言尚。
言尚初时都没听到这种流言,只是周围人看他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让他奇怪。直到他的老师刘相公特意把他叫过去,委婉地问起他的夫妻生活如何,言尚尴尬之余,才意识到暮晚摇恐怕给他搞出了什么来。
言尚这般本事,自然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满长安都在传丹阳长公主的风流韵事,说他如何失了宠。
言尚失笑,觉得流言太可笑。
暮晚摇岂会是那般人?
恐怕她是有别的什么缘故,她不会那样对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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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午,言尚回公主府,习惯性地问起暮晚摇在哪里。他夫妻已经一个月没有好好待一起,言尚也是想今日早些回来,和暮晚摇谈谈海氏的问题,谈谈她最近的流言。
他虽信任她人品,但她不能给他乱传出这种流言来。
言尚回来时,见到了暮晚摇如今的贴身侍女秋思。他进屋换衣时,看到秋思时,眸子轻轻一扬。果然,秋思见到他就行礼,小声:“殿下今日在府上呢。”
言尚微惊喜。
他顾不上换衣裳,只怕他多耽误一会儿,她就又走了。他一径去找她,听说她在后院听戏,他蹙了下眉,也没当回事。
满园秋意渐浓,枫红柳绿同时交加,红绿之间,格外妩媚好看。
言尚在月洞门前,看到一张屏风前的美人榻上,美丽的女郎枕臂而睡,她云鬓松散,衣裳微乱,面上略有些酡红,大约是又喝了酒。
暮晚摇闭着目,不远处,一个戏子浓妆艳抹,摇着拂尘边舞边唱。
一园静谧温馨,风流多情。
言尚心里略有些刺,却强行压抑下去,告诉自己她只是听戏而已,没什么。
他正这样想时,那戏子已经唱完了戏,园中静下,那戏子走到了公主的榻前,跪了下去。暮晚摇没有睁眼,不知是醉了还是睡着啦。
那戏子大胆地在公主榻前跪了半天,眷恋地望着公主。他忽低头,轻轻拉着公主的手,在暮晚摇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月洞门前,绿荫之下,言尚的脸登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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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深情地拉着公主的手,想与公主诉衷情。他出身卑微,只想攀上公主,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可惜公主睡着了。
戏子要再低头亲一下时,他的肩膀被人从后按住了。
他僵硬回头,见到一玉冠锦袍、琳琅照人的青年立在身后,将手按在他肩上。
这青年面容温润,神色却不太好看。他似在压抑什么,低声:“下去。”
戏子不甘,仗着公主的宠爱道:“你是何人,胆敢冒犯公主,凭什么让我下去……”
言尚凝视着这个大约只有十来岁的少年,他在暮晚摇的榻前坐下,忽低头搂住那沉睡中的女郎,在她唇上亲了下去。
少年瞪大眼睛。
见那青年低头亲公主,公主似不适地挣扎,青年却搂住她的腰,任她含含糊糊、呜呜咽咽也不放。暮晚摇颤抖的睫毛睁开了,看到言尚的脸,一时恍惚无比。
他见她醒了,唇仍没离开,而是在她腮上咬了一口,泄愤一般。
暮晚摇:“哎呀!”
她彻底醒了,一下子推开言尚,捂住自己的腮。她气急败坏地瞪他,想他怎么敢咬她脸?
暮晚摇大叫:“你疯了!你有病吧!”
那戏子跪在地上,幸灾乐祸地等着公主惩治这个大胆狂徒,自己好上位。
谁知道公主还没说什么,那青年就皱眉盯着公主。他目光从她脸上落到她被戏子偷亲的手背上,说:“臭烘烘的,还不去洗洗?”
暮晚摇登时发怒:“你说谁臭烘烘的?”
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