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言尚先对各大世家施压。
他以中枢下派巡察的官员身份,强行要这些不缺粮财的世家上缴粮草,无条件供官府赈灾。
正常情况下,当官府仓库不够,都会要求这些世家出钱出力。然而言尚这一次实在过分,他竟是要缴对方八成以上的粮食。这样的粮食缴上去,世家本身日常都要受到影响。
世家便派人来当说客,说自己的难处,说并不是不愿为国分忧,而是官府要的粮食数额太大,世家实在缴不出来。
然而言尚态度坚决,压根不容他们置喙。
连续三日,不同的世家派人来找言尚。最后,他们还请动了当地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族长,并当地官寺中的两位司马,来恳求言尚不要这么过分。
夜里,几人在言尚的书舍说得口干舌燥,见那位年纪轻轻的下派朝廷官员只是喝茶、批公务,根本不搭理他们,他们暗自心中带怒,心想是谁说这位官员看着年轻,好糊弄,好说话?
他们请来的老族长咳嗽起来,老人家咳嗽得惊天动地,让站在言尚身边磨墨的小厮云书看过来。
云书过来请老人坐下,端茶递水缓解老人的咳嗽。而云书的主人,言尚也终于从那堆积如山的公务后抬起了脸,关心地看过来:“老人家若是身体不好,不妨早早回去歇着。些许小事,不足挂心。”
老族长一下子火气上来,将拐杖敲得“笃笃”响:“些许小事?不足挂心?!”
言尚温声:“不然呢?”
老族长看对方温雅秀气,是读书人的样子,便忍不住苦口婆心:“言郎,我等知道。你是为赈灾而来此地。不然我等这样的贫寒之地,如您这样前途远大的京官,是根本不会来的。言郎自来在长安做官,见惯了长安世家那等滔天富贵,自然不知我等这样的艰难。”
言尚不置可否。
对方见他没打断,便认为还有希望,说得更加动情:“说来惭愧,我们自己封自己是世家,但是出了益州,天下哪个世家承认我们?都说我们是豪右出身,没有家底。我们也送自己的孩子去读书,去学经,去做官……就为了真正能跻身世家。
“所以言郎可能初来此地,觉得我等富饶,但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们老老实实在益州百年,从未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啊。也许一些不懂事的百姓在言郎面前说了我们什么,但那都是错的,我们和百姓……”
言尚打断:“我此次为赈灾而来,不是调解你们和百姓的矛盾。老伯大约不需跟我说这些吧?”
老族长愣了一下,见言尚态度和气,便将话说了回去:“也是,也是。赈灾重要,赈灾重要。我想说的是……言郎,您一心为百姓着想,是个好官。但是您也得给我们活路啊。难道我们倒了,就能养活益州了么?益州是很富饶……但益州何其广,我们这样的荒僻县城,真的不如郡都啊。
“言郎若是非要强行征粮,就是逼死我们!老夫今晚也不走了,直接撞死在郎君门前,以示决心!”
说着这老头子就站起来,颤颤巍巍就要娶撞柱子,屋里的一众年轻人连忙来拦,连连说着“郎君定不是这个意思”。言尚也被这个老族长吓一跳,从书案后站了起来,过来查看。
老族长老泪纵横,拉着言尚的手,不断哀求。
言尚叹口气,问:“你们真的出不起这个粮数么?”
众人:“真的出不起!但凡能出得起,如何都要咬紧牙关,怎敢三番五次来找郎君求通融?”
言尚幽声:“然而我听说,此次灾情没有波及到你们。按说你们都有良田不知多少亩,怎会没有波及……”
众人激动:“谁这般说的?!当然波及到我们了!灾情如此突然,我们家中余粮也早早告空!若非为了面子,我们也要派人去官府领赈灾粮的!”
言尚不以为意:“若是真的缺粮,你们早去官府领了。如今我还能从你们这里削掉一部分粮食,说明你们不缺……我很好奇,为何尔等不缺?”
众人正要七嘴八舌地解释,那个年长的族长挥手让众人闭嘴。他深深看一眼言尚,言尚对他温和一笑。而到了此时,这位老族长若有所思,大约领悟到这位郎君想要的真正是什么了。
老族长斟酌着话:“我们之所以还能支撑到现在,是因为有从当地富商那里买粮。虽花了比市价贵三倍的价,但到底买到了粮……”
言尚声音淡了:“你们都没有粮食了,富商怎会有粮?纵是商人多少会屯些货,如今灾情也有好几个月了,屯粮早该用尽才是。怎么还会有?拿来的粮食?”
老族长小心翼翼的:“他们早早有人屯了粮食,商人走南闯北,比我们有预见性……”
言尚笑了,说:“灾情同时发生,商人反倒反应比所有人都要快了?若真有这么大的本事,经什么商,我直接举荐他去户部也无不可啊。”
老族长叹口气。
话说到这个程度,他已大约明白这位朝廷官员的意思。
老族长无奈道:“那郎君你要我们如何配合你呀?是否只要配合了,我们要征的粮可以少一些?”
言尚:“我只需你们亲自指认,是哪几家商户,到现在还敢哄抬粮价。我自然要亲自拜访,问一问这生意经是如何有这般远见的。”——
借世家之手,拔出在此间发财的商户。
商户也知道自己此举不能显眼,便做的十分隐秘。如果不是言尚将那些世家逼到绝路上,那些世家断然不会咬出这些商户。而言尚拿到名单,见这批商户中,最大的,竟然是益州首富。
首富也发这种国难财!
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要拿着证据找上门问话。
这位首富姓陈,人称陈公,平日也博得了一把好名声,对于言尚的夜探府邸,他非但不慌,还早有准备。
陈公请言尚上座,让自家的管事拿着账簿来给言尚看:“郎君你看,我从头至尾都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粮食也是我买的,不是我抢的。卖出去也是双方满意,纵是价格贵一些,可是如今益州情况,贵一点岂非理所当然?若是便宜些,我府邸早被那些百姓给搬空了。
“我愿意卖,有人愿意买。如此何错之有?”
言尚扫一眼他交上来的账簿,说道:“灾情还没开始的前一月,你就开始屯粮了?你那时屯的哪门子粮?”
陈公神色不变:“商人嗅觉而已。郎君你没有经过商,自然不懂。”
言尚不置可否。其实他对商路,大约还真的懂一些。
一是因为他如今在户部,多多少少会看到一些商人的手段;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那个自小不肯安分读书的三弟。
他三弟自小就喜欢捣鼓这些,赚点小钱。甚至可以说,言父不擅经营,言家在岭南看上去不错,都是言三郎捣鼓出来的。恐怕如果不是因为经商乃是末路,且会影响家中读书人的生路,他三弟早弃文经商去了。
言尚现在翻看这些账簿,便能想到自己三弟以前总在自己耳边唠叨的如何赚钱的事。言尚说:“一个月的时间,你不可能屯这么多粮。哪怕你开商路去别的州县运粮,一个月时间也不够。而且你买进的价格远低于市价,一个月的时间做这些,我暂且信你经商有道,不愧益州首富之名。但是数额太大,光凭你,是做不到的。”
言尚垂着眼,心中算着账。
那陈公不服:“郎君不能因为自己做不到,便说我做不到。”
言尚:“即是说,你花了多少钱,就买到了多少粮。这数额全都对上了?”
陈公自豪道:“是!账簿全都对的上,分文不差!郎君你便是查,我也是清白的!”
言尚抬眼皮:“你能做到这些的唯一可能,是灾情开始一月前,就有人暗下通知了你……益州除了蜀郡,县城皆运输不通,你就算找得到买家,也不可能把粮食完好无缺地运进来。难道你不需要中途犒劳各方地头蛇?难道你中途一个盗匪也没有遇上?难道运粮的伙计,一口粮都没有吃过,饿上了三十天,给你完好无缺地把粮草运进来了?”
陈公愕然,一时想辩,他额上却出了汗,意识到自己出了错——自己把账做的太完美了!
言尚将账簿一摔,起身隐怒:“唯一可能,是你在灾情开始前,跟官府买的粮!你们动用了官府仓库!仓库的粮早早卖出去了,早早跟数额对不上了,所以现在才会掺水掺杂……不过是糊弄着,彼此求个方便!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灾情一月前你们就知道了……却、却不上报朝廷,而是私下先做买卖?!你们将王法至于何地,你们眼里还有中枢么?灾情开始前一个月!你们不做准备如何制止灾情,而是琢磨着如何发国难财?益州万户人口,在你们眼中如同儿戏?死了活该?”
这么大的罪名砸下来,陈公当即满头冷汗,肥胖的身体发着抖。
他噗通跪下,惨哭道:“郎君,郎君!那些我都不知情,和我无关……我只是一个做生意的,别人要卖,我就买。有人想买,我就卖!我不过从中赚个差价罢了!
“我、我也曾捐赠钱财!官府如今赈灾的粮食,也有我捐赠的!我带头领着其他商人一起捐的。”
言尚闭目,要自己忍下来。
告诉自己这只是商人而已,还没有查到更大的……
他道:“将你们的余粮,全都交出来!”
陈公讷讷抬头,没想到言尚会轻拿轻放:“郎君……要跟我们买粮?”
言尚向他看去。
陈公一下子反应过来对方不是要买粮,而是要免费征用。他浑身冒了冷汗,这么大的事怎么敢做。
他哆嗦着:“郎君,你这是断我们的生路!我们若是交出去,我们不知多少人会因钱财跟不上从而家破人亡……郎君你不能叫我们去死啊!我们只是做生意而已,郎君你不能逼死我们啊!为何不能站在我们的立场想一想?”
这般一想,他竟然边说边嚎哭:“平时我们总被世人瞧不起,说眼里只看着钱。而今好不容易挣一点儿钱,郎君却要搬空……我们辛辛苦苦挣钱!剥削百姓的不是我们!我们不曾做恶事!只是买卖而已!买卖不是罪啊!我们没有损害旁人利益啊,只是赚自己的利益,这样也不行么?郎君为何不为我们想一想?”
言尚低头,看着这个抱着自己大腿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的胖子。他难得心中生了嫌恶,冷声:“你们损害了百姓的利益!是,你们从头到尾做生意,都是与世家做。然而你们哄抬粮价,其他价格难道不会跟着波动么?然而你们最开始的粮,是跟官府买的……现在的赈灾粮不够,和你们当初的做生意无关么?你们即便现在将粮食卖给百姓……有几个人买得起!
“你们将整个市场扰乱得一团糟,现在却告诉我你们只是做生意,只是利用差价赚钱,你们是无辜的?是,站在你们的立场,你们很无辜。然而我不能站在你们的立场!”
陈公大哭:“言郎!难道你眼中只有公,没有私么?难道为了大家,就要逼死我们这一个个小家么?我们难道不是百姓么?你就一点儿感情没有么?商人就该去死么?”
言尚将自己的衣袖从对方手中拔出,他心里静了一下,却又很快让自己不要受陈公的影响。
在商人眼中,他们无错。他们甚至还会帮忙赈灾,给粮给钱……恐怕陈公这种行为,在外面还要被百姓们夸一句善人。而如言尚这样逼迫陈公散财充公的人,要被骂一声“狗官”。
百姓愚昧。
然而如他所说,言尚不能站在商人立场上。
在对方的嚎哭声中,言尚终于道:“我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
跪在地上,陈公当即满脸泪地仰头看来。
言尚说:“我要听你们指认,灾情开始前一个月,益州都有哪些官员知道灾情即将要开始了。灾情开始后,你们是否还在和官员做生意。和你们联系的官员,有哪些……”
陈公怔坐不语,他突然爬起来,要撞向旁边一根柱子。
言尚手快,对方冲出去时,他已经有所警惕。陈公没有撞死,却被言尚的手掌一拖。言尚痛得闷哼一声,却扣着对方的肩,目如冰雪如寒剑。
言尚幽声:“我知道你害怕,你不敢说。然而要么是我一锅端平益州所有商户,要么是你听我的话,看官员们一一下马……”
陈公惊恐:“会死很多人的!”
言尚:“你放心,我不会将事情做绝的。我不可能动得了整个益州,我只要动一些最典型的官员便是……”——
言尚对陈公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终是让这个益州首富选择和他合作。
而得到陈公的帮助,言尚看到有哪些官员知道这件事后,几乎头晕眼花,眼前发黑。
因为几乎、几乎整个益州,上下的官员全都知道!
全都知道!无人上报中枢!
言尚咬着牙,沉思了两日后,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可能动得了整个益州。这么大的官员缺口,他动不了,也补不了。为今之计,也不过是从一些犯错不严重的官员身上上手,让他们暗斗,贬一些罪大恶极的官员,推一些还有良心的下级官员上位……
八月上旬一深夜,言尚去拜访了一位司马——
益州生变的时候,长安城中最新津津乐道的事,是皇帝将长安军队,彻底分成了南衙和北衙。南衙仍由之前的将军领兵,不过太子从中安排了一部分人;而北衙被皇帝收回,安排上了一个宦官,站在所有将军的上头。
宦官无根无基,只能依靠皇帝。皇帝用宦官插手军队,让原本泾渭分明的军队,变得不再是秦王的一言堂。且这个宦官由皇帝亲手扶持而上,秦王那边也不敢反抗。
寒门暂时无法压制世家,皇帝别出心裁,居然把内宦势力引入。不过此时内宦势力即相当于皇帝的势力,是皇帝在朝中的眼线。这些士人们虽然不满和内宦共事,但除了上书抗议,也没有太多的法子。
宦官中,如今风头最盛的,乃是刘文吉。他以观军容使的身份掌控北衙,有兵权在手,有几人敢不给他面子?
“长安风向变了啊……”这是朝臣们最近常感叹的话。
然而毕竟皇帝只是小试牛刀,如皇帝这般人物,他让刘文吉掌兵权已是极致,不可能所有事务都要内宦插手。所以朝臣们除了感慨外,讨论最多的,也不过是“这个刘文吉是什么人物,居然能掌控了北衙?秦王那边该着急了吧”。
秦王是着急。
但是秦王刚刚从关禁闭放出来,他再心急如焚,也小心翼翼,没有如世人的愿,去招惹刘文吉,公然挑衅他的父皇。
而看到秦王居然不压制刘文吉,朝臣们多少有些失望。
士人们自然天生就是瞧不起内宦的。
却偏偏,世上也有特例。
比如赵祭酒赵公。
赵公见到刘文吉如今掌兵权,权势眼见着要被皇帝亲手扶起来,赵公动了心思。因赵公一门心思想往上爬,然而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当着祭酒这个没有实务的闲官。
如今内宦势力崛起,反而是赵公的一个机会。
因为天下士人都瞧不起内宦,不会有人去依附内宦!但是如果赵公做了这第一个依附的人……日后刘文吉真有权势滔天的一家,赵家的富贵就来了!
比较担心的,一是刘文吉到底能不能权势滔天,皇帝借刘文吉平衡了秦王后,会不会不等刘文吉坐大就让这个内宦下台,二是赵家这样的清贵世家,如果第一个去依附内宦,会被所有世家排斥、瞧不起。日后在世家中,赵家恐怕会成为攻击对象。
赵公愁了三日,却依然下定决心——被世家们瞧不起如何?赵家如今最重要的,是先跻身一流世家!等赵家有了威望,那些世家不照样要依附?
只是如今该如何向刘文吉投诚呢?
刘文吉这边,自然知道那些士人瞧不起他,却也不知道还有一位赵公正抓耳挠腮地伸长脖子找机会来依附他。刘文吉如今要紧紧抓住北衙,帮皇帝将北衙的兵力完全收回。
皇帝要削秦王背后势力,刘文吉自然要做好皇帝手中这把刀。他的一个机会不容易,岂会因为名声不好而退缩?
然而刘文吉没有想到,他第一次代表北衙,和长安所有军人面见的时候,会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他不愿意看到的人。
对方也愣愣地看着他,显然没想到他走到了今日的地位。
这个人便是如今的右卫大将军,罗修。即之前明着为乌蛮、实际为南蛮来长安的使臣,罗修。
这个罗修,和刘文吉私下交易,弄来了大魏的情报。本以为可以送给南蛮王,蒙在石却把罗修留在了长安。幸好罗修之后遇见了一个乌蛮人韩束行,托对方去南蛮为他传情报。
罗修本人在长安,和长安官场彼此排斥。没有官员将他当回事,他这个右卫大将军,不过是大魏找个借口把他逼着留在长安而已……罗修也没想到,还有再见刘文吉的一天。
看到当日的那个小内宦,如今竟然掌了兵权……罗修心中隐动,想双方是不是可以继续合作,颠覆大魏?
而刘文吉看着这个罗修,心中想的却是:不能让这个人活着。
这个人活着,他私通南蛮的事就会被人发现。只有罗修死了,他才能安全。
罗修在众军人中,对那面白无须的内宦露出友好的笑。刘文吉盯着他半晌,也露出一丝笑,做了个友好的表态——把人弄过来,就杀了此人。
麻烦的是对方是个官员,还是乌蛮留下来的质人,杀起来有点麻烦,他得想个稳妥的法子——
东宫之中,太子收到了益州赈灾那边传来的消息。
消息却不是言尚发回来的,而是通过户部,益州的官员们发来的请求——言尚做的太过分了。
太子咬牙:“孤只是让他去赈灾!他好好赈灾不就行了?他现在要动整个益州的官场?”
来传消息的户部侍郎忧心忡忡:“此次派言二郎去赈灾,恐怕我们派错了人。言二郎是心细胆大,但是心未免太细了……臣恐怕让他这么查下去,会查出一个惊天大案出来,我等谁都脱不了干系。”
太子沉默许久。
太子缓声:“孤不怕益州官场的变动……孤怕这个变动,波及到户部来。户部如此重要的地方,岂容言二郎胡来?”
户部侍郎:“好在马上到了九月,旱季一过,言二郎就没有理由留在益州了……”
太子幽声:“他那么动益州,孤恐怕他都走不出益州。”
二人沉默。
然而太子又轻声:“不,孤不能寄托于外力,不能寄托于言素臣肯收手这种可能……言素臣的本事,孤从来不敢小瞧。益州若是没有吞了言二郎,言二郎转身来对付户部,就麻烦了……当务之急,结束赈灾,派新的官员去,将言素臣召回来!”——
当天长安大雨。
夏日闷热,便是下一场雨也没有多缓解燥热。
暮晚摇在自己的公主府中瘫着休息,吃了两片冰镇的绿皮瓜后,就得到通报,说太子和户部侍郎登门来拜了。
暮晚摇愕然,因为通常是她去东宫拜太子,这是第一次,太子居然登门来拜她。
太子冒雨前来,进舍后肩上也被淋了雨。户部侍郎在旁向公主请安,太子来不及整理一下衣容,就将益州那边传来的折子递给暮晚摇。
太子盯着暮晚摇:“必须将言尚召回!益州官员如今群情激愤,言二再在益州待下去,很可能性命不保。”
暮晚摇看到这折子,也是面色苍白,看出了那些官员对言尚的不满。她也担心言尚的安危……赈灾而已,他怎么能搞得这般声势浩大?听说益州很多地方教化不开,言尚在那里会很危险吧?
暮晚摇心中煎熬,不禁问太子:“大哥的意思是?”
太子:“我想让言尚回来。但恐怕这个旨意中书省不会下,因为言尚老师在中书省,会卡着这个环节。刘相公一心为天下,学生又众多,不会在意素臣安危。然而我等在乎……恐怕我让言尚回来,他不会回来。
“那我不得不希望借一借小妹你的势来用了。
“就说你大病,性命不保,让言尚回长安来,不要再管益州的事了!
“我们这是为了言尚好!小妹你如今也知道官场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真正干净……言尚不能再查下去了!”——
风雨招摇。
益州蜀郡,几多官员聚在一起,由益州太守牵头,他们讨论的是——
“言尚不能留。他再待下去,我们益州就要大换血。
“雇游侠匪贼,做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