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在第一时间发现徐书烟和陌生男人靠在一起后,当时就站在楼梯上没动了。
如果说,刚才看见站在经理办公室里,冲着老母亲吼得歇斯底里,又冲他又哭得梨花带雨的何唐生,顾容心中满满都是无奈的话……
现在他却想要拧断某人的脖子。
其实这次回到古盐城前,他曾经打定了主意只办正事,不再理会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不理会徐书烟这号人,当然也不准备同何唐生有什么旧情可续。
顾容甚至提前着人打点了何唐生的家里,旁敲侧击地表示,今夕非同往日,顾容念在救命之恩,会一直给赡养费直到他顾某人在战场上死去或者寿终正寝,希望何先生不要再来打扰。
然而在他刚踏进古盐城的时候,就在酒楼里遇见了徐书烟。
紧接着何唐生在当天晚上便找上了他。
顾容觉得头疼不已,只觉得在古盐城的一切都非随他心愿……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回到古盐城一天内,三次“偶遇”徐书烟,他都在同男人拉扯,而且其中两次还是不重复的角色。
顾司令抬起手,压了压帽檐遮住了漆黑瞳眸下锋利的光芒,心想他大概是真的小看了这个阴阳怪气的小裁缝——
就他这样的姿色,这样的脾气?这些人都看上了他什么?
顾容困惑不已。
所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抬脚走向了赌桌前拉拉扯扯的两个人——在场的赌客,大多数是认识顾容的,哪怕不认识,那恐怕也认识他身上的军装。
更不论男人身后几名肃着脸,如同冰块似的副官。
人群自然而然分出一条道路来。
到了人的面前,顾容又不着急过去了——
站在原地,掏出烟草和一个底下人孝敬上来的打火机,打火机“叮”地一下弹开,男人点燃了烟草,吞云吐雾中微微眯起眼。
……
徐书烟一抬头就看见在人群的另一端,薄唇边叼着烟草正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男人。
搞笑的是,这会儿他的手还亲亲蜜蜜地搭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公子哥身上,也不知道这会儿顾容又在心里怎么想他。
他倒也是无所谓了。
反正今晚出现在这,只是为了膈应顾容,一个法子行不通,歪打正着别的法子也没问题——
反正现在顾容脸上的表情不大好看。
徐书烟知道他是不高兴的,未必是对他有多少感情,纯粹是因为病态的占有欲,让他像是一条又蠢又疯的狗,他不吃的骨头也不让别的狗碰,埋在土里变成骨灰再好不过了。
……也许偶尔他兴致来了,也会去埋骨地撒泡尿?
“顾司令,”徐书烟温和地推开了身边的那个“临时道具”,冲着不远处的男人露出个笑容,“好巧。”
“……”
巧?
顾容捏着烟屁股露出个冷酷的笑容,摘了唇边的烟随手且嚣张地在旁边一个客人手中的香槟杯子里熄灭了,那人微怒,抬头看了一眼顾容,发现他脸上看上去好像比自己更像阎王爷……
瞬间变敢怒不敢言。
“半个时辰前有个人为了赌博的事跟我义愤填膺,仿佛自己是世界上最清白又高贵的人,”顾容懒洋洋道,“现在他站在赌场,跟我说‘好巧’——你说可笑不可笑?”
可笑倒是不至于。
但是徐书烟却给面子地露出一个笑容,耸耸肩。
顾容习惯了他这副不要脸的样子,不搭理他,而是掀起眼皮子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那个雄性生物——这会儿后者被推开了也没有走远,而是耐心地站在一旁低头看着他,就好像是等着短暂的说完话之后,就能继续他们之前没做完的事。
光天化日。
这人油头粉面,像极了那群废物公子哥儿,个子也没有他高,穿着的西装也是吊儿郎当……怎么徐书烟的口味就变成这样了?
顾司令并不觉得自己在酸。
换了个自然的站姿,他稍微一顿,这才抬脚走向黑发年轻人,来到他面前站定了,缓缓道:“徐书烟,我问你在这做什么?”
徐书烟一指牌桌:“找快乐。”
顾容顺着他的指尖,扫了眼桌子上的扑克,哼笑一声:“你玩得懂这些东西?”
他知道徐书烟的,表面上看着机灵,实际上守着那些个祖宗传下来的锅碗瓢盆破烂玩意儿,其实人保守得很……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古董。
“玩不懂,”徐书烟坦然道,“刚才输光了,恰巧听闻顾长官也在,所以正准备找顾长官借钱。”
顾容冷冷地看着他。
带着一丝丝嘲讽那种。
徐书烟读懂了他的表情,“哦”了声也不太遗憾地说:“不借是吧,也没关系,我可以找别人——”
“我那里倒是还有一些没用完的筹码,上次赢来随手放在那几乎都忘记了……你若是没玩够,一会儿可以来我办公室拿。”
一直站在两人深户没有说话的道具先生忽然开口了,声音比刚才和徐书烟搭讪的时候显得正经又温和了许多。
只是冷不丁地忽然开口,把徐书烟吓了一跳——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后者低头冲他笑,笑容纯真丝毫不存算计。
正如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这种人才叫人觉得危险。
只是这个人好像又很有自己的一套诡辩理论——
“长乐赌坊之所以取名‘长乐’,便是要长长久久地快乐,输赢这些事不要放在心上,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金钱,失去了本心才好。”
这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棕色瞳眸里闪烁着愉快的光,语气真诚——如果不是亲眼认出赌坊从门口那一个接着一个的风水阵,徐书烟可能真的要信了他的鬼话连篇。
耐心等他说完话,徐书烟正想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必了”,又见他停住了这个话题,礼貌地越过了徐书烟,望向顾容道:“你看我说的对不对,顾司令?”
徐书烟:“……”
顾容:“……”
徐书烟不懂这人吃饱了撑着为什么非要去薅老虎胡须。
而顾容也是万分不爽,在他顾容和徐书烟说话的时候,这人胆敢插嘴,他又算什么东西?
男人没搭理他,只是下巴紧绷,扬了扬下巴,露出个冰冷而疏远的眼神。
身后的副官一直是个狗腿,见状果然站出来替他们的长官讲话,狐假虎威:“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们司令讲话?滚一边儿去!”
他作势要掏枪。
然而被他威胁的人却一动未动,甚至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多少变化——他伸出手,越过了顾容的副官,主动将手放到了他的鼻子底下。
“鄙人姓许,单名一个焉字,是这家赌场的主人。”
此话即出。
惊讶的不止是顾容,还有包括徐书烟在内在场所有的赌客——他们没想到传说中雷厉风行,手段高端,短时间内将古盐城阴面格局势力重新洗牌了一遍的“许老板”,是一个这么年轻的人……
不说他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光凭那张能够吃软饭吃一辈子的脸,就能叫人嫉妒得彻夜难眠。
徐书烟看了看顾容,又看了看许焉,心想这玩笑好像开得大了些——
今晚,顾容和白初敛谈话里都提及了这个“许老板”,且都透露出了一丝丝想要结交的念头……
顾容这次回来,也是听说这“许老板”近日到了古盐城,便找了个祭祖的借口,秘密前往古盐城准备一会。
没办法,当兵的都穷,看见有钱人都像饿死鬼见了油缸子,恨不得戳个洞眼挤出几滴油来。
而如今这样猝不及防地,顾容就和他心中想要拉拢的“油缸子预备军”这么相遇了,还劈头盖脸给了人家一点儿脸色。
啧啧,作孽。
……
好在许焉像是不在意顾容的冷漠。
人家甚至请徐书烟和顾容上去他的办公室喝茶,还真诚地跟顾容道歉,他确实是来拜会顾司令的,只是进了赌场却看见了徐书烟,所以耽误了。
这人就像是瞎子一样,仿佛没发现经过他的一番解释,顾司令的脸色变得更黑了一些。
但是顾容又不得不给这个人一点面子,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可是关系到他手底下那几万兵蛋子的温饱,他不可能为了个莫名其妙的前夫砸了兄弟们的饭碗——
不值当。
打定了主意,顾司令目光一敛,便很大方地跟着许焉走了。
徐书烟原本不准备去,只是转头看见站在楼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正楚楚可怜望着这边的何唐生……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他把到了嘴边的拒绝吞了下去,甚至是往顾容那边靠了靠,笑着说:“行,站在这说那么久,我也口渴了。”
三人,由许焉走在前面带路。
徐书烟和顾容走在后面。
仗着赌场里热闹,各种摇骰子声和喊码声惊天动地,男人身子往身边那人歪了歪,面无表情地问身边的黑发年轻人:“你和许焉什么关系,上过床?”
徐书烟先一愣。
随后就反应过来,刚才一番对话,他还真没透露自己和许焉其实也是第一次认识。
“顾容,你脑子里都是屎吗?”徐书烟鄙夷道,“正常人之间不能有正常的交际来往了?”
男人嗤笑一声:“怎么,凶什么?踩着你尾巴了?”
“干你屁事。”
“徐书烟,你胆子越来越——””只许当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徐书烟不耐烦他这么阴阳怪气,忍无可忍地问,“你和何唐生都情人关系了吧?都快上床上到左手摸右手了吧?我和别人上个床又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
他没想到的是,他这话一出,身边男人立刻不说话了。
前一秒还有些懒散的黑色瞳眸忽然收敛了笑意,黑得发沉,整个人散发出冰冷又阴沉的气息。
两人并肩于人声鼎沸的赌徒们中间穿过。
直到重新来到楼梯下,徐书烟几乎以为男人哑巴了,才听见他用平坦无起伏的声音道——
“徐书烟,我什么时候离开古盐城,什么时候回来,你不清楚?我没碰过何唐生,你少乱给老子瞎几把扣帽子,再胡说八道,老子一枪崩了你。”
“……”
不愧是在军校里待过的人。
原来顾容不是不会讲脏话,只是懒得讲而已。
徐书烟有些好笑,转过头懒洋洋地瞥了男人一眼:“哦,出国当和尚去了?”
顾容不置可否地回望他,沉默。
还没等他理清楚自己的情绪。
徐书烟却冲他灿烂一笑:“你当和尚跟我有关系?前夫吃素我还跟着吃素?自己不吃还不让我吃?”
“……”
顾容浑身紧绷,正想发飙。
转念一想,却发现其实他讲得有道理。
这下男人恨不得穿越回十秒前,一巴掌扇晕那个下意识就想撇清自己和别人关系的自己——
那实在是太自讨没趣了些,几乎像是给徐书烟架了个梯子,仿佛生怕他不够蹬鼻子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