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霍显醒了。
退了热,胳膊上也被利索地上好了新的止血药和纱布,霍将军凑近闻了闻,然后像是忠犬似的傻笑,因为他认出这是御赐的金疮药——宫里的东西,除非圣上赏赐,他府里可没有,昨日兵荒马乱的观月帝也没来得及赏他一些,那么能拿出这东西的自然只有他隔壁邻居一人。
姬廉月昨晚真的来过?
那不是幻象?
霍显如今这身份地位加丰富经历,想到昨晚自己因为梦魇拉着人家一顿奔放的表白,愣是脸都没红一下——
反而是想起他表白后,那人没有恼羞成怒或者厌恶他的污言秽语而走开,而是留了下来。
他甚至得到了一块冰凉的湿毛巾放在滚烫的额头上作为奖励。
………………别说害臊,霍将军简直觉得喜出望了!
精神抖擞地站起来,随意抓过个毯子裹住下半身,霍将军赤着上身,威风强壮得像是一只威风凛凛的敖犬。
推开门,也不顾外头正下着鹅毛大雪,强壮手臂一伸一把拎住了守在外头的管家,忍不住粗着嗓子跟他确认一遍:“昨儿个安王来过?”
管家正因为擅作主张叫来了谢三郎的事瑟瑟发抖——
主子没交代的事,但凡自作聪明去做了,讨巧了的便是“机灵懂变通”,闹得不高兴了便是“擅作主张”……
昨儿个看那谢三郎狼狈被赶出来,管家只觉得自己大概是站错了队,要遭殃!
眼下见主子不问谢三郎反而问姬廉月,忍不住想起姬廉月走进院子,与谢三郎狭路相逢的修罗场。
他是真正的站错了队啊啊啊!
管家:“……”
管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俩头。
见管家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霍显先是愣了愣,随后想起昨晚他好像是看见了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于是明白过来这管家大概是擅作主张做了些不该做的事。
所以是管家把谢三郎叫来照顾他?
也不知道姬廉月撞见谢三郎了没有?
可有生气?
可有捻酸吃醋?
霍显站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一会儿,心中担忧惆怅还有点甜滋滋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霍将军开启了自己在刀子里找糖吃的天赋,比如:小公主看见了谢三郎出现在将军府也没生气要掐死他,还给她敷了冷毛巾,果然是舍不得他死!
霍显想得挺开心。
直到管家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安王在房里照顾了他许久才回了王府,眼下怕不是刚刚歇下……将军还是回去添衣。
霍显这才如梦初醒般,转身回房。
走了两步又停下。
转过头,盯着管家看了一会儿。
管家:“???”
霍显:“谁让你昨天把谢三郎叫来的?”
管家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男人眉毛都没抖一下,等他跪了一会儿,才突然开口,面无表情道:“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要不要?”
……
姬廉月是在霍显烧退后才回王府睡下的。
只是这一觉他睡得也极不踏实,噩梦纷杂,一会儿梦见陆丰和霍显都死了,一会儿又梦见死的人是他,霍显最后娶了谢三郎……
还梦到了极其古怪的场景。
他身着戏服坐在一个房间里,霍显身着古怪的装扮在房门外霸道地砸门——
房外哗哗下着倾盆大雨,一滴滴雨像是砸在他的心上,他有些心痛,很是动摇,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开门。
外面的人砸门很凶,也不知道在嚣张个什么劲儿。
那“咚咚”砸门声如擂鼓,吵得姬廉月不得安生,最后一睁开眼睛,醒了。
这才发现,“咚咚”的不是梦里的恶霸,而是现实,窗外,真的有人在叮叮咚咚不知道敲个什么劲儿。
姬廉月抬手揉了揉眉心,打了个呵欠随手拎过一件斗篷披上,推门阴沉着如墨黑脸走出房间,随手拎过个家仆:“外头干什么啊,让不让人休息了——大清早的敲敲敲,钉棺材呐?”
家仆:“……”
这是困到极致被吵醒后恼羞成怒的公主殿下口不择言。
家仆弯了弯腰甚至不敢讲话,瑟瑟发抖地带着公主殿下来到正堂门前,后者一抬头就看见,原来是隔壁这杀千刀的死直男又在折腾他门前的牌匾。
不是刚换了将军府的牌匾么,什么御赐的,当今圣上亲笔题字,描金重彩,气势非凡——
怎么又要换啦?
姬廉月微微眯起眼,不懂霍显这昨晚病得就剩下半天命的人这会儿清醒过来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抓住个路过的家仆去打听。
——其实也就是看一眼。
没一会儿,那家仆就连滚带爬地回来了:“霍、霍霍霍将军他!”
霍将军把将军府的牌匾摘了,重新换上了驸马府的牌匾。
姬廉月:“……”
这个霍显……
神经病啊!!!!!
……
等外面叮叮当当敲完了,驸马府的牌匾也挂上了,姬廉月这才回了屋睡回笼觉——
不是他就默认了霍显这霸道的行为了,而是他实在没力气同他计较。
他准备养精蓄锐,睡饱了跟他大战三百回合,实在不行就坐马车入宫,跟观月帝告状:有人将你御赐的牌匾给摘了,其心可诛!
姬廉月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觉得情况不太对:床有点儿挤。
他翻了个身,发现那床也不是他在安王府的床。
背靠着个结实坚硬的东西,暖烘烘的像是捂在被窝里的大暖炉,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脖处——
姬廉月第一反应就是有刺客。
但是当他地下图看向搭在他腰间的大手时,他意识到人世间并不会有进了他的房间爬上他的床只为了同他抱在一块儿睡觉的刺客。
“……”
强行转了个身,脸对脸,沉默地盯着身后男人那张脸——在干出了翻墙、把隔壁的亲王强行抱回自己将军府床上这等荒唐事之后,霍将军他老人家睡得倒是异常踏实。
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这类似拐卖人口的事儿干了有哪里不妥,不符合身份。
男人下巴上新生的胡渣还没剃掉,青色一片。
葱白柔软的指尖摁压在上面,有点儿扎手。
姬廉月忍不住自虐似的多摸了几下,硬生生地把男人摸摸醒了——那双黑若寒夜的双眸睁开,起初一瞬带着丝丝凌厉和寒意,在对视上面前那双懵逼的双眼时,蓦然柔软下来。
手臂一收,一声叹息里,将靠在自己怀里的人更近地压入自己怀中。
姬廉月的鼻尖撞到男人结实的胸膛,满鼻都是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于是不小心想到他迷迷糊糊中对他说的“喜欢”……耳根的温度升高了,他的指尖蜷缩了下,被男人的大掌及时一把捉住。
他捏着他的指尖,蹂玩了下。
姬廉月红着面,不说话,先前想要质问他牌匾什么意思,上安王府偷人算个什么情况的气势也没有了……
只觉得,一直以来份小心翼翼的心情,好像通过他温暖的掌心得到了回应。
男人拉着他的手置于两人中间,姬廉月神魂颠倒。
男人拉着他的手置放在结实小腹,姬廉月面红耳赤。
男人拉着他的手路过小腹一路往下,“唔”了声后无辜地说“硬了,给弄弄”,姬廉月……
姬廉月只想给他一巴掌。
温情是不可能温情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温情。
如果之前梦里雨天砸门威胁他开门的还很是霍将军,那就很显然——
下辈子也不可能温情得起来,这人活几辈子都是这个鸟德行,不会有丝毫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