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姬廉月的狗嘴并没有闭上太久。
因为他这辈子在女人堆里长大,所以最会的就是颠倒黑白和搬弄是非——
被抓到写合离书的尴尬一瞬间烟消云散,他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强词夺理的借口:“还要纠正我的合离书,霍显,看见合离书你是不是心花怒放?要不笔给你,你来写?”
霍显看他一脸飞扬跋扈,一点没有联合观月帝把他强行哄回来的心虚,心想这人大约是永远长不大了,能怎么办啊,大不了以后多分只眼睛看着他,也不至于被人害得掉了脑袋。
理都懒得理会他的挑衅,伸手捏了把他的脸,把那张软得像泥巴的脸捏出红色指印来男人才放开他,转身进屋,准备换衣服进宫述职。
姬廉月揉了揉脸,不要脸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男人掀起衣服露出底下的腹肌,他就站在远处品鉴了下:嗯,肌肉轮廓更清晰了,沟壑变深了,也晒黑了。
眼睛品鉴完了就上前顺手摸了一把,又男人不怎么温柔地拍开了手——自打他头也不回离开北方,霍显军中打仗又是素了将近两个月,三十多岁的男人谁是谁知道,现在他就是一块易燃物,一碰就能烧起来。
……自燃也是有可能的。
姬廉月瞥向他的裤裆,轻轻一笑:“救你那人怎么样了啊?死了没?”
自然是没死的。
好吃好喝供着,最大的秘密好生捂着。
霍显回去可能她也会升职,做什么要看霍显,总之不会再是掉在人群里找都找不到的大头兵。
“人没事,只是皮肉伤,那毛坦族大刀二十斤,险些敲碎了脊梁骨,”霍显淡然回答,“我让她同我回京治疗,她不愿意。”
收了本来就没多少的笑意,姬廉月看着他:“回京?你准备把她带回来后往哪摆?”
霍显系了腰带,回看他,面无表情道:“我霍显亲兵百十人拖家带口都安顿下了,找不到一个地方给她落脚?”
姬廉月依然是没有表情的——
虽然听见他并没有打算把人往驸马府或者隔壁王府里塞,他心情稍微好过一些,但是想到那些“将军衣不解带伺候救命恩人”的传言,他就浑身不舒坦。
扫了眼驸马爷,这会儿也没了刚才的好脸色,霍显是何等聪明的人,之前在京中做闲职被人嘲笑,也只是嘲笑没有被人真的拿捏了去……
如今他已经有了武勋职在身,锋芒毕露,再也不用遮遮掩掩。
这会儿看出来是姬廉月在旁敲侧击问他同那个谢三郎的关系,言语之中好像他们曾经有过什么,刚才被拨撩出的那团火瞬间熄灭了,他不耐烦地微微蹙眉。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人脑子里就不能想点有用的东西?
姬廉月换了个站姿:“你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她身份特殊,又得你青眼相待,我有些在意你就要跟我翻脸么?”
此时男人换好了朝服,正用帕子擦脸,闻言帕子一丢大步走过来,大手一把卡住倚在旁那人的下巴,眉间紧蹙:“我能同她有什么?”
“她是个女人,你又要替她捂着,更衣换药,擦身日常,伤在背上,她动弹不得,你还能假借别人的手?”姬廉月伸手握住男人的手腕,“该看的,不该看的,你都看光了——接下来是不是应该为自己的眼睛负责娶回来?你非逼我说出来?”
男人眼中瞬间阴沉下来,他盯着手中那人,无所畏惧一般与自己互瞪,脸上的质疑理直气壮得很……
忽然觉得心累得很。
早知道回了京城直接入宫述职,倒比转成回府一趟来吵架的强。
在边境面对外族联军几万精兵,踏着血海战争沙场,又或者是以身犯险稍粮草有可能有去无回时,他都没觉得这么累——
放开了他,男人挥了挥手,讽刺道:“公主殿下提醒得是,如今她背上疤痕想来也是难题,看来霍某还真该好好想想这般处境该如何处理才是妥当。”
“霍显!”
姬廉月抓过床上的枕头扔他。
霍显一把接住,冷冷扫了他一眼,:“你先开始的。”
“我他娘的表示一下担忧也不行!我怎么不去担忧路边的阿猫阿狗?”姬廉月相当委屈,并不懂这个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我之前同你讲过我梦见咱们合离——”
“你现在是连梦里东西都要拿出来折腾人?”
“谁?我折腾谁了?你吗?”
霍显听他吼得隔壁院子都快能听见了,嘲讽地掀了掀唇角,把枕头扔回床上,扔下一句“你还真当自己是个无依无靠弱女子”,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离开。
两人不欢而散。
……
霍显前脚走了,后脚姬廉月就奔去邀月楼找姬宴月嘤嘤嘤。
照例进了邀月楼,冷着一张俏脸冲到姬宴月面前掀她的裙子,确定她裙子底下没人,才坐下来要同她讲话——
那自然是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包括对霍显无比的堪忧和对自己生命的担忧。
话刚落,额头就被狠狠戳了戳,尖细的指尖点着他的脑袋:“你啊啧啧啧,怎么这么作啊!姑姑怎么教你的!没影的事儿就开始狗急跳墙,惹你那夫君不高兴,你这不是把他往外面推吗?!”
“他要不走我推得动吗!”姬廉月也横了起来,“是你你不担心吗!让你的……那个谁!”
他一指姬宴月身后肃脸站着的侍从:“把他扔到黄土朝天的地方素两个月,再宽衣解带去照顾个整片背都受伤想穿衣服都穿不了的女人,你怎么想?”
姬宴月眼珠子一转,回过头眼角含笑看着那侍从。
那侍从低头看了她一眼,冷冰冰道:“山珍海味吃惯了,吃不惯清粥小菜。”
求生欲那么强,姬宴月“嗤”地笑出声:“我若跟你闹呢?”
侍从扫了她一眼,抿抿唇:“既都背了锅,草也要硬啃一口。”
姬廉月面色大变,姬宴月咯咯地笑,伸手将他那侍从拉过来在他唇边亲了口。
“你看看,这男人最是激不得,更何况你家驸马爷,男人中的男人,”姬宴月懒洋洋道,“你自己都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就么同为男人又不懂驸马爷了呢?”
姬廉月道:“哼!”
姬宴月用手戳他的肩膀:“晚点跟人家道歉。”
姬廉月露出个觉得自己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的表情。
……
然后,晚上。
爬上邀月楼门前的那匹高头大马,他搂着男人的腰:“我才不跟你道歉,你也别嫌我激你是在将你往外推,不想走的人推都推不走!”
霍显当即就想把他扔下马去。
奈何怀里那人缠着他的腰缠得紧,只好牵过缰绳淡道:“在邀月楼浪费一下午你也没学着什么,看来以后可以不必来了。”
姬廉月双手从男人腰上攀上他的脖子,被另一只大手不耐烦地拽下来。
“我有什么办法,”姬廉月不满道,“我就是没安全感。”
这话一出,他只感觉男人的表情更冷了,连带着心也被他这话刺了下般——
他都不知道姬廉月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刚开始两人结亲便是强拧的瓜,他虽说不愿,但也给足了姬廉月面子,连带着他的那些小性子便是也纵着……
有时候由他闹着,他觉得两人不圆房就是要分开,他也干脆闭着眼和他乱来。
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面对那些他闹出来的流言蜚语,无力之中他也如温水煮青蛙地觉得,要不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成。
下午出了宫,听到下面的人报道姬廉月在邀月楼,想也不想便推了别的武官相邀,径直打马来邀月楼前接人——
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他亲自来,姬廉月怕是不会乖乖回去的。
今天他还在琢磨以后怎么给他兜着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日子。
这些潜移默化都成了习惯。
除了初婚那段时间,后来可能也是忙,可能也是别的原因,原本他再也没有想过合离这种事……
他不知道姬廉月到底有何不安,没有安全感又从何说起——
就因为一个谢三郎?
为什么?
霍显真的不懂,所以也生出了无力感。
一路沉默回府,到了驸马府,两人下了马,姬廉月正琢磨应该开口说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却听见还端坐在马上的男人问:“姬廉月,谢三郎到底有何不同,让你如此放心不下?”
姬廉月抬起头看着他,月色之下,那双瞳眸显得深黑不见底。
“霍显,”他听上去难得跟“安静,优雅”占了边,“你喜欢男人么?”
他盯着男人的脸,在看见他下意识蹙起眉时,心先凉了半截。
“哪怕我喜欢女人,也不代表是女人就行,我会喜欢谢三郎,她是女人,不过也就是一个普通女人。”霍显淡淡道,“你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她才不是普通女人,她是你手底下的士兵,与你同生共死,同赴沙场,你们吃一样的饭,用一样的兵器,住一样的营帐……
而你甚至不喜欢男人。
那你会喜欢我么?
姬廉月甚至连这个问题都问不出口。
转身走回自己的院子。
冷清月色将他过于挺直的背影拉得很长,他并不知道身后马背上男人微蹙眉看着他走了很远亦一动未动,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男人这才转身打马离去。
……
七月,盛夏。
观月帝追加封授驸马霍显武毅将军,官至从五品,命其率五千朝廷精兵,三人后返回北方边境,与秦明月一同彻底击溃外族联军。
第二日,驸马府内还在风风火火做出发前行装整理,从前线来了战报——
外族联军瑕疵必报,对于粮仓被烧毁一事怀恨在心。
三日前,毛坦族最年轻的战神、精武大将卑弥略率领二万外族大军,半夜偷袭民兵营,踏平营帐,俘获战俘数百。
其中便有在主帐附近单独帐子的谢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