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羽棠本不想在这时候发生争执,把他逼急了,不管她的死活,撂挑子走人。
可是,在听到他这番话时,这些天积压下来的怨气,还是让她爆发了。
“没有害过我?所以,我的孩子,是他命不好,自己好端端的就要离开我?所以,我的生活,是我命不好,到了日子就该被人狠心破坏剥夺?”颜羽棠止不住的冷笑,“我开始就是个破落户的女儿,让我一直这么活下去,我不会怨恨任何人。可是你!你为什么挑中我,带我尝尽世间美好,又推我入炼狱?!”
“棠儿。”
“是,你是没有害过我。除了直接打了我那巴掌,什么事,都是交给别人去做的。我所受到的一切伤害,都是别人造成的,和你没关系!”颜羽棠想让他看着自己,他却保持原样,低头大口大口塞着饭菜,“你从来都是被摘干净的那位,是不染尘埃的三皇子,哦不,太子殿下!我呢?和我一样的人呢?都是你的踏脚石,仅此而已!”
慕容衍强行咽下那些吃食,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有立刻吐出来。
他明白颜羽棠的失控,究竟为了什么,除了一次次唤她棠儿,不知道当着那些外人的面,该如何解释。
“把吃的都撤了吧!”颜羽棠已经发现了摆在地上的托盘,“这才是最关键的,拿来,我喝便是!”
她想直接取酒壶,却被慕容衍突然封住了穴道,撤去食盒之后,他的声音恢复了陌生的寒意。
“这毒酒,也要省着些用,这次特制的药里,有一味极其珍贵,不能浪费。”慕容衍慢慢斟酒,“放心,毒药的效果迅猛,不会太痛苦。喝太多,和喝一口,相差不多。”
她早就应该清楚,大周王朝,最佳影帝当属慕容衍。
打感情牌顺势让她服下毒药不成功,转眼就可以变了脸色,公开摊牌。
“好。”颜羽棠看着琼浆玉液,映照着自己的脸,“慕容衍,临死之前,我想问你一句,你后悔么?”
“后悔?”
“后悔因为和霍令仪相似的一双眼,就把我带回敛王府。后悔因为需要替身填补空白,就轻易移情别恋,让我有了孩子。后悔有了我这个阻碍,让霍令仪处处不痛快。后悔……”
慕容衍表情并不凝重,轻松的打断她:“早就告诉过你,我的人生里,没有后悔二字。因为任何突发变故,我都可以解决,绝不会往后看。”
“因为不在意我,所以我的孩子,也是不值一提的是么?”
慕容衍瞥了一眼酒杯,突然不耐烦起来:“这些话,你留着和阎罗说去吧!快喝了!我还有政务需要处理!”
果然是这样。
哪怕知道她要死了,也不肯留个好脸色。想必,若是没有皇上吩咐,他压根也不想来亲自行刑吧?
“慕容衍,我诅咒你。”颜羽棠举起酒杯,像初遇时那般,眼神坚决,“以前我以为我们是一路人,后面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我要咒你,永生永世,不得所爱!”
“……棠儿?”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了打斗声,有位黑衣男子蒙面闯入天牢,迅速解决掉门外的守卫后,一脚踹开大门——
“颜羽棠?!”
“……你?!”
黑衣人有备而来,挥袖向慕容衍洒了形如烟云的粉末,搂住颜羽棠的腰就拼了命的往外跑。
内廷总管一边大声呼救,一边踉踉跄跄跑到慕容衍身边:“殿下?你没事吧?殿下?”
“……断骨散。”
慕容衍只觉得力气被一点一点抽离,意识也在顷刻间被剥离出去。
不行!
绝对不能让他们跑掉!
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念,他吩咐道:“快!封锁九门,拦住他……”-
上一次被人搂着,应该还是慕容衍揽她飞向半空,带她“触及”星辰的时候。或者说,更久之前,他们共乘盗骊青骢,驰骋在广袤无垠的边界,看漠北,谈失地。
那会儿,他意气风发,决意打个胜仗,让边疆异族心服口服归顺大周。
他还不止一次夸她:“可惜了这么一双眼,若是男儿身,该有多好!”
这次,还能念着她这么一个小人物,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冲过来救她的,到底是谁呢?
“把我丢在这里,你快……快跑吧!”
“……不。”
这毒药的确像慕容衍说的那般强劲,颜羽棠已经分辨不清楚周围景色的具体色彩,黑白汹涌而来。
“别管我了!皇上铁了心……要……要杀我,我已经喝了……毒……毒酒,你就跑吧!”
“他骗我!”
黑衣人突然停在冷宫一处偏僻的角落,神情痛苦。
颜羽棠觉得讶异:这会儿该形神俱灭的,应该是她,为什么还有人比她更难过?
借着最后一点力气,颜羽棠猛的扯下他的面罩,发现了熟人——
“容公子?!”
印象里,他是常年白袍玉笛不离身的男子,说话温声细语,从来没有大声吼人的时刻。不仅如此,和他相关的,应该是琴棋书画,歌舞乐器。
他这样如谪仙般的人,不应该握剑,不应该染上血腥。
而此刻,容澜之换上了一袭黑衣,面上有被飞溅到的鲜血,双目充斥血丝,虬枝般错节的青筋毕露,和平日里就是完全相反的一个人。
“颜羽棠,别睡。”容澜之无助的看向四周,反复叮嘱她,“我……我会救你,别睡!给我时间,我救你……求求你……”
“你们……”颜羽棠觉得声音都被掩埋在嗓子眼里,“是不是……都……都会骗人?”
明明都是她看到的表象。
明明是她一直信任的存在。
为何,到最后,都在突破她的认知?
一贯温文尔雅的少年,居然武艺不凡,可以十步杀一人,居然会炼毒配药,现在失控落泪。
容澜之紧紧搂着她,再度跃过几个屋顶,停在被废弃的后山之上。
“我带你离开这里,答应我……别睡!”
“我是……是路痴……”颜羽棠扯出僵硬的笑容,她已经来不及去计较这些,去深思背后的阴谋,“你……你可以……再带我回……回家吗?”
家。
她亦飘零久,未曾找到给她遮风挡雨的家。
容澜之失神的点头,惊觉怀中人已经丧失了温度:“颜羽棠?我带你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