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元衿便被连续的呼喊声叫醒。
“阿姐,阿姐你快出来看看!”
元衿自然听出这是弟弟的声音,披上件斗篷走出去:“星儿,你怎么来了?”
元星提了提手中饭盒:“娘亲命我来看看你,顺便带了些酒菜。”
元衿边打哈欠边变出一套竹桌竹椅,将盒中饭菜一一摆上:“既然如此,你也留下吃点儿吧。”
“阿姐,你山下什么情况啊?”元星突然擡头问道。
“什么什么情况?”元衿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都有些迷糊。
昨夜不知为何,竟做了一宿噩梦,貌似与容辞相关,但醒来时又忘得一干二净,简直邪门了。
“阿姐不知道么,姐夫……不对不对,”元星连忙改正:“是仙尊,尊上他竟然跪在山脚下,看上去好生奇怪。”
元衿小酌一杯,好好醒了下神:“有什么奇怪的,他爱跪就跪好了,不必管他。”
“可是……”元星挠了挠头,复又道:“阿姐你知道吗,尊上整个人似乎都复上了薄薄一层冰霜,而且他跪的那一片地方,也隐隐约约有结冰的兆头,长此下去,会不会波及到山上?”
元衿这才擡起头:“结冰了?”
“对啊,我经过的时候都冻得发抖!”
元衿面色瞬间凝重起来,片刻后遽然起身:“走,去看看。”
山脚下
果然如元星所言,以容辞为圆心,冰霜渐渐扩散,且有往洛河蔓延的趋势。
元衿径直将四周薄冰震碎,正欲靠近时,却见那人身上陡然迸裂万丈寒光,她双眸骤紧,下意识使出妄空绫,将站在不远处的元星包裹起来,自己却被那寒气击得连连退后数步。
就在这电火石光间,冰凉的掌心冷不防贴上她腰腹,只轻轻一揽,两人便齐齐向后飞去。
“阿衿,你没事吧?”
扶她站稳后,容辞自觉收回手,低眉敛目,顷刻褪去所有冰寒。
元衿眼见周围戾气消散,脸色稍微好了些,冷眼看向他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大概是由于将将解去冰冻的缘故,他此刻面容极为寡白,浑身气息沉敛,感受不到半分生气。
“对不起阿衿,是我不小心陷入自我修复,没控制住自身灵力,给你添麻烦了。”
他笔直地站在她身前,十分诚恳地表达歉意。
元衿上下打量他片刻:“你受伤了?”
容辞微抿薄唇,良久后温声开口:“耗了点元气而已,不碍事的。”
元衿顿时了然,当日那秘境虽不至于要他性命,到底还是伤了他身体。
说起来元衿多少有点愧疚,毕竟出尔反尔且背后插人一刀的事她还从没做过,只不过每每面对他时,她总要心安理得一些。
“容辞,你大可不必跪在这里,前尘往事皆是过眼烟云,我和你早已结束了。”
元衿擡眸看他,难得开口相劝。
容辞眼睫眨了眨:“我知道。”
“既然知道,便回去吧,莫要再多做纠缠。”
“咳……”容辞忽然轻咳了一下,沉声道:“阿衿,你不必管我,我自知罪孽深重,不值得你原谅,从今以后,就这样远远跪着便好。”
元衿闻言一下眯起眼:“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小心!”
话音方落,容辞猛地将她拉至身后,一条通体墨黑的蛟龙突然闪现,直直向他们冲来!
容辞迅速凝结出一层冰盾,可这次却没有阻挡住强敌,反倒自己吐出一口血来。
元衿见他那摇摇欲坠的模样,收回妄空绫飞身向前,与那黑蛟缠斗起来。
蛟龙乃难得的奇兽,通常出没于大海深处,此蛟突然出现,恐怕老头不小,看它这修为,离化形也不远了。
元星眼瞅着同黑蛟斗法的阿姐,正想上前帮忙,却被一只横亘的手臂阻拦:
“阿衿一人足以对付,你过去只会适得其反。”
元星不由看向自己这位前姐夫,几日不见,倒是消瘦不少,嘴角血迹细长,呈现出一种鲜有的病弱之态。
“你……没事吧?”元星有些别扭地问道。
尽管尊上负了阿姐,但方才毕竟是他替阿姐挡下一击,否则以那蛟龙的神出鬼没,阿姐肯定措手不及。
“无妨,”容辞微微侧首:“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回秦阳吧,别忘了提醒城中百姓。”
“没错,我的确该告诉爹爹,”元星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可阿姐她……”
“放心,一切有我。”
……
两人谈话间,元衿已完全占据了上风,黑蛟见势不妙,竟颇为识时务地闪身盾逃。
元衿自然不会去追,然待她回来时却发现少了个人,不由蹙眉:
“星儿呢?”
容辞抵拳咳了几下,哑声道:“此地危险,我让他先回秦阳了。”
元衿放下心来,目光不经意瞟向他:“黑蛟虽为海兽,但以你的修为,断不至于被它所伤,何必上演这出苦肉计。”
容辞闻言并未反驳,只默然敛起唇角:“阿衿,我说过,你不必管我。”
元衿突然有些看不得他这幅模样,低声下气,低眉顺眼,倒真像是诚心忏悔,别无所求。
她眸光骤凛,放出妄空绫,冷冷对着他道:“上来。”
容辞蓦地擡头,眸中一下子有了光亮:“阿衿,你……”
“怎么,我好心配合你苦肉计,你不高兴?”她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将将燃起的星火复又暗淡下去,他擡步跨上妄空绫,定定站好:
“你高兴,我便高兴了。”
元衿领着容辞来到竹屋时,恰撞上跑出门的狐貍。
霍珏这会儿刚从那无休止的噩梦中醒过来,便见着两人并肩而立的画面,一时间怒火烧心,不由分说向容辞攻去。
而这次容辞并未有分毫闪躲,实实在在受下这一击,捂着胸口闷哼一声,嘴边复又溢出丝丝血迹。
元衿及时制止住还要往前冲的狐貍,斥声道:“真儿,住手。”
然而狐貍不管不顾,仿佛失了神智般,满心就只想杀掉眼前这人。
元衿一手抓住它尾巴,两指抵在它额心:“真儿!”
容辞看着宛若疯癫状的狐貍,轻轻拭去唇畔殷红,格外巧妙地掩下了那抹讥讽笑颜。
“真儿,你醒醒!”元衿显然察觉到了它的异状,不断加强指尖灵力。
不多时,狐貍眼中猩红渐渐消退,乌黑的眸子透出几分迷茫:
“主人,你抓我尾巴做什么?”
元衿翻手将它抱进怀中:“我还要问问你怎么了,你可记得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
霍珏眼珠子一转,扫了眼后头面色苍白的容辞,仰起小脸可怜兮兮道:
“主人,我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
什么噩梦……自然是前世,前世那些见不得人的记忆,他曾给予她的伤害,他以为早就忘却的一幕幕,他下意识想要埋葬的记忆,就这样血淋淋地呈现在他眼前,日日夜夜循环往复。
他从不知折磨一个人的代价是如此深痛,以至于他现在单单面对她,都有种无处遁形都惶恐。
但是他一丝一毫都不会表现出来,他是主人的小狐貍,不是前世罪该万死的魔君,他不能自乱阵脚,绝不能……
“主人,我不记得了。”狐貍无辜地眨眨眼睛,看上去与平日别无二致。
元衿弯身坐下,将它放上竹桌:“就你小心思多。”
她说完后又转头望向被冷落多时的容辞:“你怎么样?真儿方才也不是故意的。”
容辞从善如流点点头:“我没事,你安心。”
“本王才离开一日,你这里倒愈发热闹了。”
随着话音落地,一袭黑影遽然闪现,正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卿良。
元衿略微讶异地看向他:“王上这么快就安排好骷髅军了?”
卿良瞧着容辞冷笑一声:“比不得你日日勾三搭四。”
元衿定定望着他,突然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王上,其实你我并不合适。”
卿良蓦地一顿:“为何?”
元衿慢悠悠抿了口茶,指着他连连摇头:“你太贵了。”
卿良一时脸色铁青,正欲发作,却见狐貍殷勤蹦出来:
“就是就是,主人,他太贵了,我就不要钱。”
“……”
卿良嘴里的嘲讽还没说出口,只见一旁默不作声的某人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储物袋的灵石,认真而又淡定地说:
“我倒贴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