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州,相府
悠扬琴声自府内凉亭传出,凉亭四周挂着如云似雾的透薄纱帐,些许微风吹过,撩起轻纱四浮,现出其内若隐若现的修长白影。
“相爷,昨日陛下派人传话,说三天后将亲自登门向您致歉。”丞相府的侍从李尚从旁侧走进,如实通禀道。
亭中琴音微顿,随即响起一个冷淡的回声:“不必管她。”
“是,小人告退。”
“慢,”
正当李尚准备退下时,那人却站起身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拂开帘帐一角,显露出一张清隽绝尘的脸:
“吩咐礼部,将九州所有女子的画像汇编成册,送来相府。”
李尚当即一愣,九州所有女子的画像?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相爷,您是在找什么人吗,不如小人直接请来画师……”
“李尚,”他剩下的话被径直那人清清淡淡打断:“你话多了。”
李尚愣了愣,下意识擡头,不小心撞上自家主子纯墨星眸,后背兀然一凉,已是冷汗涔涔:
“小人谨遵相爷吩咐。”
“下去吧。”
“小人告退。”
等到李尚匆匆离去,那莹白指尖方才懒懒松开纱帘,继续抚上桌面瑶琴。
这是容辞进入秘境的第二日。
一般而言,为更好适应秘境角色,初次进入者皆会晕厥一段时间,少则半日,多达十天半月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他曾出入秘境“神渊”,心智坚定无比,相较于神渊的重重幻梦而言,这花里胡哨的“九州”实在不值一提。
故而他以精血开启秘境后,并无任何昏迷之症,只是短暂地眩晕片刻,便已然清楚当前所在的处境。
不得不说,这次秘境给他匹配的身份还不错—谢家家主,九州丞相。
很是方便以后掌控全局,也好随时为阿衿开辟一条生路。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先找到阿衿,然后精准推测出真正的破境之道。
不同于“神渊”的深沉,像“九州”这种看似神秘、实际上外强中干的秘境通常都格外矫情,最喜欢遮遮掩掩不告诉闯境者真相,故作高深故弄玄虚,自以为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但只消稍稍动动脑子,点破命门所在,它就将脆弱得不堪一击。
容辞指腹轻轻摩挲着琴弦,现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寻到阿衿,至于那位女帝,呵,她的地位早已岌岌可危,却还不知收敛,只顾沉迷□□,妄图染指于他。
如此蠢而不自知的女人,自然是越快除掉越好,根本不值得费心应付。
他眼下已经有了一个周密的计划,不出三月,帝位必将易主,纳兰州亦会收归于谢家。
突然“铮”地一声,亭内琴音骤起。
夺权只是一个开始,毕竟他从不喜欢拖泥带水。
“珏珏,我真的不能透露更多了,我的功德都快用完啦!”纸人苦着张脸控诉道。
它一度迫于大魔王的淫威,不得已告诉了他元衿在秘境里的具体身份,谁知这狗狐貍越来越过分,竟然还想逼它说出秘境的具体解法。
这它能知道吗!
虽然秘境同样遵从于规则,但每个秘境都有它们自己的逻辑,即便老大也是不能轻易干预的。
而且,就算它知道也不能说呀~
除非给它功德。
霍珏不用想都能猜到纸人那点心思,边赶往纳兰州边道:
“放心,你只管全心全意协助本君,等出了这个秘境,自会有大把的功德算到你头上。”
“真的吗?”云七表示严重怀疑。
“本君一言九鼎,你有什么可质疑的?”
“额……”
虽然纸人依旧十分怀疑,但瞅着大魔王那胸有成竹的模样,最终还是决定信他一回:
“可是珏珏,我真的不知道破境之法。”
少年一个眼刀甩过去:“那你跟我这儿废半天话。”
“但我认识小九呀,”纸人连忙补救:“小九最温柔了,我可以去找它套套情报。”
“小九?就是这九州秘境?”
“没错,”纸人骄傲地点点头:“秘境里的一切都在小九的股掌之中,你们看不见它,我却能联系上。”
少年脸色稍微好一点:“那你还等什么,快去快回。”
“……行吧。”
纸人扁扁嘴,不情不愿。
为啥它又有种白打工的错觉?
算了,再坑也坑不过老大,大魔王就是最棒哒!
……
经过几天的熟悉,元衿已经非常了解自己的处境了,就八个字:
内忧外患,危在旦夕。
纳兰褚一走,纳兰妩根本压不住那些人,再加上强娶丞相,恶名在外,朝臣们已经非常不满,有些人甚至开始明目张胆地拉帮结党,打算慢慢架空她。
而那位丞相,虽许久未曾露面,但看得出来,许多朝臣唯他马首是瞻,但凡送进纳兰宫的奏章必送一份去丞相府,然而进了丞相府的消息,却不一定能递到纳兰宫。
这个局势可以说对她非常不友好了……
元衿看着满案乱七八糟的奏折,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不行,必须先把谢不言这事儿处理好。
若他介怀于强娶之事,她大可以昭告天下,之前不过是一场闹剧;若他有别的要求,她也可以尽量满足。总之,态度一定要到位,能不撕破脸就不撕破脸。
唉……元衿头疼,强娶谁不好非强娶权倾朝野的丞相,人家能是那种任人宰割的角色吗?
作孽啊……
她拍案起身,不小心又看到了挂在旁边的九州图。
这图画得很粗略,只勾勒出了大致的轮廓,但她却有一块与地图上纳兰州形状完全契合的玉牌,传说这是一州之主的象征,谁拥有了它谁才是名正言顺的州主,九大家族的家主手中应当都有这么一块。
想当年纳兰褚号称一统天下,也未能逼迫他们交出玉牌,由此可见,九州面和心不和,各自为政是必然的事情。
“来人,”元衿唤来巫浮:“备驾,去相府。”
……
相府距纳兰王宫并不远,元衿的马车行驶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隔着门帘都能感觉四周人声鼎沸,看来纳兰州的确十分繁华的。
忽然,马车猛的一顿,紧接着外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什么东西!”
“这是谁家狐貍,敢如此横冲直撞?”
“竟然是纯赤色,好漂亮的小红狐!”
“你们别用灵力啊,小心伤了它……”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开来,元衿正欲下车查看,只听马车外的巫浮大喝一声:
“何方妖孽,竟敢惊扰贵人,还不速速站住!”
然而这“妖孽”显然并未老老实实停下,“叮铃铃……”
随着一串悦耳的铃铛声响起,一团火红色的小东西陡然破帘而入,蜷着尾巴蹦跶几下后直接蹿进她怀里,仰起小脑袋甜甜喊道:
“主人~”
“主子,您没事吧?”巫浮担心陛下,又不敢直接闯入,只能在守在车外担心地问道。
“无事,继续走吧。”
元衿嘱咐完,即刻用灵力给马车设了层结界,待彻底隔绝外界的声音,才低头看向怀里眼睛闪光的小家伙,正色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狐貍乖乖巧巧:“真儿听说主人进了九州秘境,就自己跟过来啦。”
“听说?听谁说的?”
狐貍眼珠子滴溜几圈,十分坚定道:“听师父说的。”
元衿一下揪起它的小耳朵:“师父如何得知我的行踪?让你好好跟着娘亲,你非要偷跑出来。”
“满嘴的胡言乱语,越来越不象话了。”
小狐貍委屈:“真儿只想在主人身边嘛~”
元衿倒没再说什么,总归这小家伙一身的秘密,它不乐意说,她也没必要逼它,只是……
她瞅着它额心已经遮不住的黑色印记,黛眉微蹙了一下:
“你又吸食魔气了?”
狐貍尾巴偷偷勾碰上她手指:“想去冥域救出主人呀~”
元衿眸光一暖,叹息着拍拍它脑袋:“以后莫要做这样危险的事了。”
小狐貍眯着眼睛很是受用,随后又靠近她神秘兮兮道:
“主人,告诉你一个秘密,真儿可以变成人啦!”
元衿微微挑眉:“你不是早就能化形了么?”
“我说的是一直保持人形~”
元衿勾了勾唇,也不戳破它,只淡淡“嗯”了一声,便再没下文。
狐貍见她这反应,一下就不高兴了,小脸皱成一团,自顾自闷了半晌,正要说话时,马车复又停下。
元衿动手撤去结界,巫浮的声音立刻从外传来:
“陛下,已经到丞相府了。”
“知道了。”
元衿应声放下小狐貍准备出去,可狐貍一点儿也不老实,左蹦右跳的,偏就想跟着。
“你乖乖待在车上,”元衿斜眸睨了它一眼:“不许乱跑。”
小狐貍顿时就蔫儿了,默默收回自个儿的尾巴,耷拉着耳朵蹲进角落里,乌眸一眨一眨的,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样儿。
然而元衿早已看透这小戏精的套路,并未多做理会,直接下车来到丞相府门前。
这相府倒没想象中那般气派,只留了两个小厮守在门前,见着元衿的身影,不慌不忙上前行礼:
“小人叩见陛下。”
元衿点头示意平身,巫浮上前一步道:“陛下是专程来向谢大人致歉的,不知大人是否方便相见。”
“禀陛下,相爷卧病已久,早已吩咐不见外客。”
元衿目色渐冷,连一声通禀都没有,还真是丝毫不把她这皇帝放在眼里。
“你们去转告谢相,成婚之事不过误会一场,不日朕便会昭告天下还他清白之身,请爱卿务必保重身体,切莫伤了君臣和气。”
“今日,朕就在这里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