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对方晃神的机会,小狐貍卯足气力一挣,反咬其掌心一口,终于逃出生天。
小家伙如箭一般奔向元矜,几个跳跃便落进了她怀里,张大嘴巴哭唧唧:“主人,他欺负我~”
元矜淡定地放下急于表演的狐貍,转而向对面卿良微微见过一礼,很是客气道:
“我与王上,以前认识么?”
卿良突然阖上双眼,右手五指紧攥着骨箫,他面容虽无半丝波澜,但看得出正竭力压制着什么,连掌心被狐貍咬破的口子都顾不上处理。
空气有那么一瞬的寂静,围观众人皆不知发生何事,只觉这人来去无踪,行径诡异,甚是莫名其妙。
然而只须臾间,他复又睁开眸,这一次,他瞳孔重新恢复夜一般的深黑,深不可测,仿若古井无波。
元矜依旧与他对视着,可他已全然不同于方才的悸动,只是极为淡漠地看着她,面具下削薄唇瓣微微开阖:
“不认识。”
元矜眼见他的变化,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既然如此,王上为何三番两次欲置我的宠兽于死地?”
卿良眯了眯眼:“你的宠兽?”
“难以置信么?”
“倒也不是,”他目光漫不经心扫过地上的狐貍:“总归,它早晚会死在本王手里。”
好狂妄的语气。
修仙之人大多谦逊,元衿还是第一次见人嚣张得如此理所当然。
他说完却没再管她,反而偏首转向旁侧盯着他们看的莫宁,只道出一句:“本王会回来找你的。”
便倏忽化作一团幽冥之气消失不见了。
这暧昧的台词……
突然被点名的莫宁一瞬间有被苏到,但马上又清醒过来,看他刚才那样子,肯定又是白月光的裙下之臣了,说不定还是某个隐藏大佬。
这些人乱七八糟的关系她才不想参与,虐文没有逻辑,凡是跟白月光挂钩的都没好事。
“五姐姐,你认识那个人吗?”一旁从头看到尾的莫婵忽然仰起脑袋好奇道。
实际上她嫉妒得抓狂,连元矜仙子都唤一声“王上”的人,来头显然不简单,但他似乎只对莫宁格外感兴趣,为什么同是姐妹,同是庶女,命运却如此天差地别?
莫婵甚至有点讨厌自己这张不争气的脸,如果她也长得像元矜仙子一点,是不是她就能拜高高在上的仙尊为师,然后得到更多更多?
但她可能万万想不到,被她心心念念妒忌着的姐妹莫宁,对此是何等不屑一顾。
她从不稀罕这张脸带来的好处,所有爱护她的人都不是真心待她,即便她一直当做神明去爱慕的师尊也不例外,白月光回来后,他们又重新围着白月光转,各种关心白月光,替身就活该惨吗?
不得不说,若此刻天道有灵,真应当遂其心愿,给两姐妹互换个人生,如此一拍即合,堪称功德圆满!
“天快黑了,你们也早些回山吧。”元矜对着三个小姑娘嘱咐道,微顿稍许,又单独看向莫宁:
“莫姑娘,用不用我捎你一程?”
毕竟是容辞的徒儿,她理应上心一些。
莫宁擡头,要她说,这才叫王者段位,面子工程天衣无缝。
少女脸上挂起标准的迎客笑容:“谢谢,不用了。”
她不愿,元矜也不强求:“那你们自己小心些。”
说罢挥袖现出长绫,带着小狐貍一同离开了。
“啧啧,夫人还真是好心。”元矜前脚刚走,莫倚就迫不及待借她的名头对莫宁冷嘲热讽。
莫宁二话不说,直接亮出手中的剑往前一刺,那剑是容辞为她量身订造的宝物,威力着实不小,惊得二人连连后退躲避。
少女若无其事举着剑:“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元矜回到瑶光殿,将将走进后院,某只狐貍便拱着脑袋往她身上蹭:
“主人,方才吓死我了!”
“以后还敢不敢乱跑了?”
元矜丝毫不为所动,双手抱起小家伙放置桌上,从玉镯中拿出一瓶药物沾于指尖,在它被冥力所伤的脸颊耳尖处轻轻涂抹。
小狐貍耳朵一动,眼睛眨了眨,却是将耳背乖乖贴近她指腹,然后仰起小脑袋,清澈黑瞳倒映出她优雅的轮廓,仿佛将人直直装进了眼底。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指望我安慰你么?”元矜手下未停,语气也是平平淡淡。
小狐貍闻言忽而笑眯眯闭上眼,耳尖微垂,狐貍脸作出一副享受状。
元矜知道这家伙又在卖萌了,无奈地摇摇头,今日小狐貍一天都不见踪影,为防万一,她便拿水晶球看了一眼,结果就瞧见了那凶险的一幕。
虽说她对宠兽并不拘着,但明知有人追杀还往外跑,绝非聪明行径,这只怕是只假狐貍吧?
不过……身上那股机灵劲儿倒是真真儿的。
“阿衿。”
正当她为狐貍涂完最后一滴药时,容辞自门外走进。她两三下将药抹匀,让小狐貍自个儿去院中玩耍,起身迎向容辞:
“子修,你回来得正好,今日冥王又出现了。”
容辞目光在眼窗牖处停留片刻,随即看向她关心道:“他又与你动手了?”
元矜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跟着扫了眼空空如也的窗户,微微摇头:“那倒没有,只不过……”
接着她便将坊市发生的事情完整复述了一遍,包括卿良对莫宁说的那句话。
容辞听完修眉轻蹙:“宁儿与他有何干系。”
“我也不知,”元矜思量片刻:“我总觉得,冥王可能窥测到了什么先机,否则也不会如此固执地追杀真儿。”
“对了,”元矜似想起什么般补充道:“还有一件事非常奇怪,他的双眸……会变紫。”
而且变紫后,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元矜想到佟香楼里的那个刹那,他也是眸光渐紫,然后直直朝她而来……
“变紫?”
容辞双目一紧,心跳恍惚都漏了一拍,为什么联想到这一幕时,他会迸发出如此强烈的伤恸?就像是濒死之际无力的哀嚎,只能一点点被虚空吞噬,最终化作过眼云烟。
所以,我究竟为什么痛苦,又在……为谁而哭泣?
“子修?”元矜见他默然良久,面如纸色,不禁轻声呼唤:“子修,你怎么了?”
容辞遽然回神,修指揉了揉眉心:“没事,大概是太累了。”
元矜替他倒了杯甘露,半嗔半笑:“不如我们今夜早些休息吧,你日日抱着那堆古卷研习,倒把我这大活人都比了过去。”
容辞嘴角轻轻拉扯出一抹弧度:“也好,都听你的。”
夜半,四周寂静无声。
容辞又入梦了,那些梦穿插于虚幻与现实之中,混合着过去与未来,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明朗。
目之所及都是他与宁儿,他仿佛捡回了许多许多记忆,宁儿的每一点委屈他都能感同身受,他见到在后来那场仙魔大战中,宁儿看他救下阿衿之后,不管不顾迎着夕阳飞奔,毫不犹豫跃入万魔之窟……
“宁儿!”
他蓦然惊醒,猛地从床头坐起。
夜间微凉,喘息间冷汗涔涔,只余月色尽情铺洒。
然而便是在这清冷月光的映照下,他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漆黑的眼,那眼眸里夹杂着些许探寻,些许震惊,而后转化为十足的难以置信,最后竟全都一点点沉没下来,如光华寂灭,遥映出更为深层的悲色。
“阿衿,不是你想的那样……”
元矜背抵冷冰冰的墙垣,就这般静静看着他手足无措地解释,突然就想到了凡间一个极为贴切的词:
同床,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