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矜和容辞并肩而行,放眼望去,主峰之上雾霭飘摇,仙林玉树,瀑布溪流,自成一派瑰丽风景。
前方不远处便是玉桥了,元矜缓步走着,终是率先开口:“子修,母亲和星儿不日便将抵达北陆,届时,你可有时间与我同去相迎?”
然而话将将问出,元矜自己便先愣了一下,她原本想说的是“届时你我同去相迎吧”,但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就莫名换成了征询的语气,甚至潜意识中生出些微的忧虑……她竟然担心他会回绝!
元矜惊讶地发现,她与容辞的距离感已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完全找不到当年恩爱缠绵的残影,纵然他依旧是她此生最爱的男子,可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的的确确不复从前了。
曾经无数个分离的日夜,终究撕裂成他们无法跨越的洪流,只能一点一点看着对方愈来愈远,哪怕不停地翘首遥望,也终将消失于茫茫河海……
所以,她又该用什么,来弥补这近百年的时光呢?
“母亲远道而来,我自然应当前去相迎,”容辞从对徒弟的忧虑中回过神来,黑眸透出些许歉疚:“对不起阿衿,此事本应早些安排,只不过最近宁儿格外顽皮,再加上琐事繁多,便一时疏忽了。”
元矜表示理解:“无妨,莫姑娘尚且年少,你也不必总是一副严师模样,只需与她把道理讲清楚,相信她会明白的。”
这小姑娘骨子里犟,对今日瑶光殿上的事恐怕多有不服。但对错本就分明,于任何人皆是如此,她素来奉行此道,不免多说了两句,然而事实上,这种话由容辞来讲才最为合适,毕竟若依照凡间说法,她如今的处境算是……后娘?
提到莫宁,容辞语气更为严厉,又隐隐透着无奈:“这孩子被惯坏了,最近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是该给个教训。”
嘴上虽这么说着,脑中却浮现今日殿堂内,宁儿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倔强和受伤,与记忆中零星的画面一般无二。
他以前是不是当真太冷漠了?否则一向乖巧的宁儿为何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对他他不搭不理?
“或许吧。”元矜未置可否,她虽不知容辞在想什么,却也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口是心非。
颜颜曾说过,即便尊上待徒弟温慈纵宠,但他周身常年氤氲冰寒之气,在旁人看来便是高岭之花遥不可及,想来正因如此,小姑娘才会更叛逆一些吧。
“子修,对于阴阳双生契损毁一事,你是否有所察觉?”元矜微顿片刻后话题一转,瞬间拉回了容辞的思绪。
他点点头,眉目凝重不少:“的确如此。”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随着契约的消损,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亦愈发猖獗,真实且无孔不入。
“此事甚为诡异,”元矜看向他:“子修,我心中总有些不安,还是早日修补契约为上。”
容辞暂且驱散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修长指节包裹住她的手心:“再过不久,便是青云大会了,到时你我当着各门各派之面重新缔结阴阳血契,如何?”
容连的青云大会声明远扬,举世瞩目,借着此番盛典重塑阴阳昭告世人自然再合适不过。
“如此甚好。”
元矜深以为然,两人不知不觉已走至玉桥边上,两侧悬崖峭壁,云雾缥缈,夹杂着数不清的丝丝灵气,实为修行圣地。
容辞微顿片刻,复又斟酌着开口:“阿衿,你是真心想收留那只野狐么?”
“不错,”元矜停下脚步,擡首对上他墨黑双眸,忽而挑眉反问道:“怎么,莫非你认为……我是故意与令徒为难,才想将这狐崽要回去?”
“当然不是,”容辞立即矢口否认:“只不过此狐来路不明,日后恐生变数。”
元矜瞧他那一脸认真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开个玩笑罢了,你何必这般严肃。”
“算了,不逗你了,”元矜正了正色,坦荡道:“实不相瞒,我之所以留下它,一则是为取其精血,救治你的徒儿;再则,它似乎从一开始便有意靠近我,与其处处防备,倒不如放在身边,且看看它能玩儿出什么花样。”
“主人……”
话音方落,一个赤红色的小团子朝这边飞驰而来,直直撞进元矜怀里,紧接着又被无情地拎开,“啪叽”一声落到了地上。
“嗷呜~”小团子似乎有点伤心了,蓬松的尾巴瞬时扫地,一甩一甩的,看上去好不委屈。
“珏珏,你卖萌就卖萌,干嘛总往人家怀里钻呀?”云七毫不做作地问道。
“这还用问么,当然是为了勾/引她。”霍珏同样毫不做作地回答。
“呃……这不太好吧?”
霍珏嗤笑:“你们的任务,不正是想让本君勾/引她?”
云七:“??”
“珏珏,你可能搞错了重点,咱们的任务是帮元矜早日斩断与容辞的情缘,救她于水火之中,跟勾/引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霍珏在神识里早已化作人身,美艳的红衣少年高坐于金色王位之上,舌尖绕着唇齿勾滑一圈,笑得意味深长:
“你可能误会了,本君的意思是,勾/引她,成为她喜爱信任的宠兽,这样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不是吗?”
云七看着他那又搔又表的模样,禁不住纸躯一晃,甘拜下风:
“……您说是就是吧。”
反正你长得美,你说什么都对。
正当他们元神交流时,玉桥上两人的谈话也接近尾声:
“既如此,阿衿,你定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
容辞敛眸看着她娴静的面容,几番欲言又止后终是道:“阿衿,明后日你便搬来瑶光殿与我同住,可好?”
元矜闻言一顿,而后眉眼如云般舒卷开来:“当然好,只是……你怎么突然想起此事?”
一张赌气倔强的脸极快地从容辞脑海中闪过,他眉头微蹙,定了定神,轻轻伸手将眼前的女子揽进怀中:
“你我夫妻,本应一体,况且待母亲来后,住进水吟居也能方便一些。”
容辞原本只是极为有礼地拥着她,然而手却不知觉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他恍惚觉得自己找到了救命的浮木,破解幻境的迷城,他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可愈是如此,就变得愈发虚无。
他不由抱得更紧了,妄图借此汲取更多的温暖,驱散彻骨的冰寒,而与此同时他偏偏又闭上了双眼,薄唇上下微阖,仿若喃喃自语:
“阿衿,我是爱你的,从来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