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鸿受封之后来与她行礼谢恩,明意笑眯眯地扶起他,顺带摸了一把他的手。
嗯,读书人的手,总是比武夫斗者细嫩些的,怪不得纪伯宰之前总要她身上无伤,有伤多碍观瞻呢,就要这种洁白无瑕的才好。
周子鸿脸上一热,看了她一眼收回了手:“司上今晚要去何处?”
提起这茬,明意干笑。
自从她接连在周子鸿和司徒岭那儿歇息了,并且都将他们升了一级头衔之后,这后院里其他的二十多个人就像疯了似的,不是在花园里堵她,就是在书房外假装偶遇。
段位高些的,借着职务去了女子元士院,捐赠了许多的晶石不说,还给了些家里私藏的斗术卷宗。
人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明意也不好不去一趟啊,就只能去看看。
结果那才人跟饿狼捕食似的追了她三柱香的功夫,明意实在跑不动了,只能给他抬了贵人,然后就说有奏折要看,溜之大吉。
整个后院能让她睡安稳觉的只有司徒岭和周子鸿,但司徒岭吧,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弟弟,老去睡着也觉得怪别扭的,那就只剩下了周子鸿。
于是她一连三晚都翻了周子鸿的牌子,但紧接着周子鸿就被人参了一本,说是圣宠优渥,私下有人打着他的旗号收受贿赂。
这事她还没给周子鸿说,怪为难的,一边跟人家谈笑生风,一边处置人家的亲人也不太好。于是犹豫着要不要去翻别人的牌子。
周子鸿站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她的回答,眼神就黯了两分:“司上有新欢了?”
“……没有。”
“那便是我伺候不周,让司上不舒坦了?”
“更是没有。”明意连连摆手。周子鸿是最体贴的,屋子里永远飘着她喜欢的书墨香气,被褥柔软暖和,她一旦入睡,他就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哪里还会不舒坦。
眼眸亮了亮,他走近了一步:“所以,不是我的原因?”
“自然不是。”明意叹息,想了想干脆把那折子上的名字撕了,将内容给他看。
周子鸿接过,一目一行地看完便合上:“臣知道了,司上不必为难,臣自会处置。”
明意松了口气,笑着问他:“晚上你那边有什么好吃的?”
周子鸿莞尔:“做了司上最爱吃的葱油饼。”
“好。”她抚掌而笑,“稍后我就过去。”
周子鸿拱手退了出去。
明意撑着下巴看着他的背影,觉得真能有这么个知冷知热的人过一辈子也挺好的,这不比自己上赶着喜欢一个人来得轻松?
什么感情不感情的,成年人只想着能过好日子。
“司上。”白英凑上前来与她低声道,“宫里那位病中饮酒,病情加重了,正在四处求药。”
明意听得挑眉:“不愧是陛下啊,病中还饮酒,这做派,一般人都学不来——他缺什么药?”
“血参。”
那不就是在慕星城才有的东西。
明意摆手:“陛下手眼通天,哪会有找不到的药,用不着我来操心。”
话是这么说,当明安离开奴隶场,回到朝阳城的时候,明意看见他奉上来的血参,第一反应还是吩咐白英:“给宫里送去。”
明安感慨地看着她:“你长大了,少了几分倔强,也能屈能伸了。”
明意笑了笑,眼睛没有看他,只道:“言氏和明礼都逝了,纪伯宰以我的名义给他们修了宗祠。”
这是纪伯宰笼络臣心的手段,但她怕明安接受不了,毕竟那都是他的仇人。
然而明安却摆手:“人都死了,修个宗祠也没什么大不了。”
明意有些意外,想了想点头:“你的住所我安排在了内院,往后……”
“不必了。”明安摆手,“眼下六城统一,我在哪里都一样。路上过来瞧见苍雪城不错,便想着过去定居。”
微微一愣,明意终于看向他的眼睛。
她如今是城主了,他既然是她的亲生父亲,便有的是荣华富贵可享,竟要去别城定居?
察觉到她的疑惑,明安笑了:“我这前半生都在为仇恨而活,临老你难道还要我留在这朝阳城,看着这些熟悉的建筑在回忆里煎熬?”
“苍雪城很好,你娘生前最喜欢大雪,我带着她的灵位一起去,她定然欢喜。”
明礼看向她,笑得眼角微微挤出纹路:“原本在慕星城赚了点小钱,但都给你买礼物了,所以城主,我去苍雪城安置,你可得给我些钱财。”
明意回神,手足无措地道:“给,定然是要给的,宅子、车马、银钱,我都一并给您备好。”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生父相处,明礼也从未对她这般和蔼过,所以她有些慌。
一旁的周子鸿看出了她的情绪,上前两步扶住她的胳膊,轻声对明安道:“司上准备了洗尘宴,还请老大人前往享用。收拾细软还要几日功夫,内院里的青殿也收拾好了,老大人待会儿若是醉了酒,只管歇下。”
明安转头看向他,微微挑眉:“大儒的弟子。”
“给老大人见礼。”
看看他又看看明意,明安突然笑了:“我们常说老天是公平的,前半生亏欠你多少,后半生都会补给你,原来竟是真的。”
明意干笑,正不知道说什么,周子鸿就颔首:“是,所以我孤苦前半生,都是为了现在与司上相遇。”
“哈哈哈,好小子!”明安点头,“走,喝酒去。”
周子鸿扶着明意跟上,偷偷朝她眨了眨眼。
明意终于从那股不自在里挣脱了出来。
她去宴席上入座,看着明安和周子鸿谈笑饮酒,心里渐渐松快。
宴上有舞姬,只是,别处的舞姬都是女子,她这儿的舞姬却全是男人。
和歌而起跳胡旋,明意饮酒间隙一抬眼,就瞧见个人扭伤了脚,胡服像花一样旋转绽开,露出下头主人苍劲白皙的脚踝。
“司上饶命。”胡服衣摆落下,那人跪在地上,腰颤如柳,声脆如莺。
明意觉得这场景很是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嗯”了一声便道:“不妨事,起来吧。”
那人起身抬头,四目与她相对,墨潭般的眸子满含羞怯地看向她。